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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帝姬》第一百一十七章 棋落先著(一)
「這又該如何是好呢?」眉頭皺得幾乎要結成死結,隋農直不住以指叩著佩劍劍柄:「若此刻撕破了臉面,與泛夜正面相對,便勢必不得善罷甘休。涼鴻如今正處休養生息之時……」

「正面相對如何,不得善罷甘休又如何?!」義憤填膺地叫出聲,得率隱忍許久,終究按耐不住,憤憤著連聲音都嘶啞:「因那泛夜皇帝生出的是非還少這一樁麽?!他身上負著的罪孽,他手上沾欠的人命,他害死害苦的人!便是萬死尚難辭其咎,萬死尚不得泄憤抵還!」

得率吼著,紅了眼眶,卻終究無淚。懷延兀自沉默,將士們俱攥緊了拳頭咬著牙齒,隋農立在原地,片刻隻淺淺的嘆出一口氣。

我斂了眉目,與所有人一同默立在這秋夜的冷風中。枯葉颯颯,烏雲蔽月,星也無聲。

良久,我方釀足了勇氣,輕聲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寂:「事實眼前,自不可漠視。情義在心,更不可遺忘。」

直直看著面前的黑暗虛空,在這個方向,遠處的山林上有長眠的鑄豐,再遠些的泛夜內,有已不知何往的曲終,不知歸宿的繁錦,不知喜樂的辛夷。她們美好的生命,或凋零,或黯然,或平淡……卻都切實地,曾經張揚著盛放過。那一瞬燦爛的永恆,是永不會褪色的珍寶。

而我的所有顏色和光芒,都已被帶走了。

搖了搖頭,自嘲這無端而起的莫名念想。抬眸迎上眾人擔憂卻欲言又止的眼神,我挑唇微笑:「還記得彼時我們一同出征平亂,守株待兔了很久,終於等待到一舉攻克的時機。與那時同樣,他若秋毫無犯,自然秋後算帳。他若漁陽鞞鼓,自然,舉長矢兮射天狼。」

「……帝姬……」

這一語石破天驚,良久隋農方顫著聲喚我。淺淺一笑,我垂了頭,復又抬起,仿若方才何話也未說過,何心思也未動過:「各位不必憂慮於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有解決之方。何況造謠生事者是在昨夜前起事,適才不久隋農方收到信件。想必十哥已然實施了禦敵之策。」

「這……」又是一驚,隋農疑惑愈深。我不再隱瞞,和盤托出:「我與十哥此前探討時,既然早想到泛夜不會就此束手就擒,落於下風,便也思量考慮了應對之法。三國版圖,涼鴻最大,佔據北方,橫跨東西。胡汝雖略小,卻在西方高峻陡峭之處。唯有泛夜地處平原,無高山無大河。三國地勢西高東低,因而泛夜境內水之來源,大半自涼鴻與胡汝兩國而來。」

恍然大悟,懷延難掩激動,拍著身邊的得率:「因此,涼鴻與胡汝一旦在上遊修築堤壩,攔截水流,便等同於截住了泛夜的水源,斷其生存根本。若泛夜仍不思悔改,更可蓄水到一定程度後破堤泄洪,泛夜根本無處可逃!」

無論隋農還是胡汝將士俱大大振奮。我頷首認同,道:「此著極為兇險,全然不留後路。於泛夜而言,國滅人亡,只怕無人能夠逃出生天;於涼鴻胡汝兩國而言,水災過後的泛夜國土,一時之內難以利用不言,更會令天下百姓陷入極深的惶恐之中,絲毫無益於政權穩固。是以水壩之事縱然必定提上日程,真如我等所言,毀堤傷人那日,咱們卻不一定看得見。」

「但無論如何,涼鴻與胡汝修築堤壩之舉,在常人看來都與今次之事毫無關聯,然而明曉其中關聯者卻心知肚明此事的警告意圖與後果。泛夜新帝與其朝中大臣,必然不敢冒險繼續挑釁我們,只會不甘不願,卻無可奈何地收手。」隋農笑開,看著我拱拳行禮:「何況泛夜此番挑撥,本是為阻卻涼鴻與胡汝兩國結交。如今既已塵埃落定,那如意算盤也便打空。為確保短時間內自身不成眾矢之的,說不準會比我們想得更急於退縮。」

「正是此理。」我微笑,勻了勻氣息,踱了幾步,環視眾人,待人群漸漸安靜方再度啟唇:「我明白今夜所言,對各位隻恐有些衝擊。然而不論是振奮慨然,還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我都希望諸位將今晚所聽,今晚所知,今晚所想,俱拋之腦後,一概忘記。」

面面相覷,片刻後逐一地、稍稍的明白過來,無人再言語,我略有些疲憊的嘆聲在清寂的夜色中便顯得格外寥闊,格外寞然:「知道的事情愈多,很多時候,愈不是什麼好事。明日我需入宮一趟,後日便是白露。若諸事穩妥如計劃之中,便要在當日啟程。今日……孟拂檀是來同各位道別的。」

這名諱,這稱謂,早已是潰爛在心底封存不啟的膿毒瘡疤。我本以為今生都不會再說起,此刻卻這般適宜而平和的脫口而出。

也就在「孟拂檀」再一次出現在這世間這一刻,我的眸底,映出了遠山之巔,夜幕之上的一顆閃爍辰星。我的眼眸又一次明亮,我的心依舊是漫漫無明,長夜孤寂。

更何況如今,星辰漫天,亦不過無謂點綴。天明既往,也再不會有拂心的那縷檀香。

孟拂檀不是出現,而是魂歸。

待我迷離恍惚的,眼角乾澀的回神,卻被眼前場景狠狠驚了一驚。胡汝將士們俱單膝跪地,垂首卸刃,身形緊繃,神貌隱忍。忙上前一步欲要阻止,卻是懷延當先直起身子,神色執拗嚴肅,抱拳開口:「帝姬。我等與帝姬相識於險時,厚顏無恥,鬥膽妄稱同帝姬共事同僚一場。帝姬教授警醒我等的克敵禦戰之道,帝姬同將軍予我等一視同仁的體恤照顧,並風雨兼程,同甘共苦之誼……屬下等必定牢記於心,銘記於懷,今生莫敢相忘。」

與懷延一併抬首,得率真摯微笑,眉間唇角染了感懷傷離之色,卻聲色清朗,響徹全軍:「胡汝歸桑軍營,上下兵卒,惟盼帝姬珍重金軀,平安順遂。臣等在此,願祝軍師前路光明,大道康莊!」

他們深深地、深深地俯拜下去。我啟唇,卻終覺語言蒼白匱乏,千萬話語暖暖和和、熱熱騰騰的擠靠在心頭,最末了,隻釀成比日光還溫暖三分的笑容。雙手交疊,萬福福身,我垂下螓首,聲微而懇切,柔和卻堅定:「火山五月行人少,看君馬去疾如鳥。都護行營太白西,角聲一動胡天曉。願諸位凌雲壯志,功成名遂。」

當晚入夜,我竟似被喚起了一腔熱血般難以入眠,待確實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又只不過兩三個時辰便因心事醒來。

梳妝一番,打扮停當,我同桓娓攜手上了馬車,由闔伯親自趕駕,搖搖晃晃地前往皇宮。因著我再三言明,今日只需作尋常姿態覲見桓鈞烈,並與后宮中相熟的妃嬪等互相問安便可,故而桓娓身心輕快,笑靨如花,直瞧得我也情不自禁地彎了眉眼。

至宣事殿殿外求見桓鈞烈,卻得宮中太監告知,他此刻正在梓妃所居的桂枝宮內。與桓娓相視一笑,我二人慢慢悠悠,不疾不徐地自歸桑后宮花苑穿花拂柳而去。

「說起來,當年倉皇至此,也未知曉此園是何名字。」與桓娓閑聊,我翹首瞧著近旁假山嶙峋,石雕栩栩,努力回想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胡汝太皇太后的位置。

「胡汝風氣向來是不喜束縛的,因而並未特意圈出範圍來,規定限制分明界限,也就未有名字。」噙著笑示意我轉過彎角,桓娓步履輕盈如春風微拂,舉手投足舒展自在:「不過我尚記得,幼時父皇曾有意修繕花苑,佩以匾額,詢問皇子時,還是恪兒最先回答,道出『八樹建木』四字。父皇也未問其用意,只是開懷大笑,道真是如此,便不必再拘泥於毫末。之後才有父皇與恪兒探討軍事兵法,攜他沙場作戰之機。」

「『八樹建木』。」我喃喃重複著四字,不自覺輕笑,想著這倒是與澄廓二字頗為相得益彰:「八樹而成林,言其大也。建木在都廣,眾帝所自上下。既乃成林之大,又生天地之中,百仞之高。遼闊通達之景,盡在此四字之中。人人口相傳頌也罷了,若拘立牌匾,倒失了這暢朗意境了。」

「月穆真乃恪兒知己……」

「涼鴻伶月帝姬真乃開元王腹中蛔蟲吶。」

桓娓善意調侃的話語尚未說罷,橫刺裡便撞出尖銳女聲。再度笑著看了眼桓娓,她顰著眉回望過來,目光中滿是厭棄。我以眼神安慰,此關在想見之中,無論早晚必得過去。她便無奈的垂了眼瞼。

我二人這一輪眼神交匯交流旁若無人,全然忽視了早自一旁走出,蠻橫擋在我們身前的桓婕。更加怒不可遏,桓婕大步上前,險些直直撞上桓娓:「本公主說話,你二人是聾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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