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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行諸天》第二百章 有僧自海上來
?在海中航行是極其枯燥的,因為四面八方除了水,還是水。看似平靜的深海之中,不知隱藏著多少兇險。孤零零一艘戰船在蒼茫大海上,海波萬裡,水天一色,一覽無餘。

如此廣闊天地,卻並不能讓人心生豁然和豪邁,而是會給人一種極度壓抑的感覺。

這是一種天地間隻餘一船之人的恐慌和孤獨感,也是一種對深海發自內心的敬畏和恐懼。海雖遼闊,但卻是絕死之地,戰船,是唯一的庇護所。

以往水軍出征,往往將官們最擔心的就是士兵們承受不住這種巨大的壓抑和恐慌,發生營嘯。

此番出海,雖航程只有短短七個時辰,但尉遲真金卻不敢有絲毫怠慢,依然做了防止營嘯的萬全準備。

可此刻歸程,尉遲真金已完全沒了這種擔憂。

且看一個個士兵那滿臉興奮和憧憬之色,哪裏有半分壓抑和恐懼之感?

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振奮和自信,那覆滅了十萬水軍的鰲妖屍體,此刻就捆在戰船尾部,而那誅妖之人,就坐在船艙之中。

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充斥著每個人的內心,以往幽深可怖的深海對於此刻的眾將士來說,竟和自家後院也沒什麼兩樣。

有神仙般的欽差大人在,有什麼可怕的?

眾人都非常放鬆,警戒的士兵們沒有了以往隨時隨刻如臨大敵的緊張,反而彼此間有說有笑。

尉遲真金見此也沒有苛責,因為此刻他也很放鬆。

他斜斜倚在桅杆上,習習海風拂面,竟讓他有種懶懶欲睡的感覺。

狄仁傑和沙陀忠兩人蹲在甲板上嘀嘀咕咕,看起來是狄仁傑在蘸著水在甲板上寫畫,而沙陀忠一邊聆聽,一邊是不是說上兩句。

海風隱隱送來二人談論的聲音,狄仁傑在說:「君子當正道在心,敬鬼神而遠之,道家所謂守中,和儒家中庸都是一個道理,都是以人道為修行準則。道家修行是求道而非求術,所以神通法術只是大人求道時的副產物。」

沙陀忠道:「那修道比學醫好,副產物都這麼厲害,怪不得大人年紀輕輕就能做欽差。」

尉遲真金對此嗤之以鼻,嘟囔了句:「書獃子!」

他死活看不慣狄仁傑,一天到晚一副大明白的樣子,也不知欽差大人為什麼如此維護此人。

「不過大人的法術可真是厲害啊,我要不要拜大人為師呢?」

尉遲真金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自己飛天遁地,即使是萬丈深海也如履平地的場景。

就在這時,就聽突然有人驚呼:「有情況,警戒!」

尉遲真金滿心雜念瞬間一掃而空,一躍而起,飛掠至船頭。

「怎麼回事?」他隨口問道。

「大人,你看!」旁邊的緹騎吃驚地指著前方。

尉遲真金眺目望去,頓時動容!

只見三個白衣飄飄的僧人,立於海面之上,卻飛速向這邊靠近。

這是——佛家神通?

若說以前,尉遲真金免不了懷疑這三個僧人以什麼機關之術裝神弄鬼,可現在,他第一反應就是遇到了得道高人,頓時滿心敬畏。

雖然震撼,但尉遲真金很快命令手下搭弓引弩,全力戒備。

這三個僧人明顯是沖著戰船而來,是友是敵未分辨清楚,尉遲真金不敢大意。

一望無餘的海面上突然出現三個和尚踏海而來,這詭異的一幕引起眾人短暫騷亂,不過大家想到一把天火燒了鰲妖神魂的欽差大人就在船上,雖然心裏仍然畏懼,卻也有了底氣。

三個和尚速度極快,眨眼間就到了戰船前方一裡處。

尉遲真金面色嚴肅,催動內力,張口喝道:「來者止步!此乃大唐水軍戰船,報上來意姓名。」

滾滾音浪飄出好遠,三個和尚卻彷彿充耳不聞,繼續急速而來!

尉遲真金面色一變,抬起一隻手臂厲聲喝道:「立刻止步,否則視為衝擊戰船,殺無赦!」

「阿彌陀佛!」三個和尚速度不減,但為首的白眉僧人卻是長吟佛號。

尉遲真金聞聽這聲音頓時心神為之一松,隻覺禪音裊裊,繞耳不絕,讓他心曠神怡,忍不住立刻對這三個和尚心生好感。

但尉遲真金畢竟武藝高強,心志堅定,否則之前遇到陸恆,也不會被其痛揍數日也不屈服了。

他猛地驚醒,不由心中一驚,知道自己之前被迷了心竅。

頓時,尉遲真金怒從心頭起,驚怒罵道:「妖僧!膽敢迷惑本官!」

「放箭!」

他手臂猛地揮下,然而等了好半天,身後卻毫無反應,反倒是三位僧人已到了戰船跟前,三個和尚各自邁出一步,頓時每人腳下出現一朵金蓮,托著三人徐徐上升,向戰船飄來。

尉遲真金這才注意到,原來和尚們是乘著竹筏來的。

他回頭一看,就見所有手下此刻竟都已放下弓箭手弩,滿臉虔誠地看著前方。眾人之中,唯有狄仁傑滿臉嚴肅,眼神清澈,沒有收到迷惑。

尉遲真金心中駭然,眼見三個和尚就要落在甲板上,再顧不得思考,一咬牙,拔刀沖了上去。

「大人不可!」身後傳來狄仁傑焦急的叫聲,可尉遲真金充耳不聞,他渾身內力瘋狂運轉,雙手緊握刀柄,狠狠一刀向白眉老和尚當頭劈下!

白眉和尚對於尉遲真金的攻擊恍若未見,直到雙腳踏在了甲板上,這才不急不緩地微笑抬起了頭,看向尉遲真金的眼睛。

轟!

尉遲真金隻覺腦海猛烈一震,眼前有那麼一瞬間白茫茫一片。等再恢復視覺時,他的刀已劈到了白眉和尚的頭頂。

然而尉遲真金只看了一眼便頓時面色劇變!

在他刀下的,哪裏是什麼白眉和尚?

分明就是皇后,正滿面怒容地瞪著他。

尉遲心中大驚,倉亂中根本顧不上內力反噬,忙收刀身形急停落地,「蹬蹬蹬」後退數步,嘴角一縷鮮血湧出,卻也顧不得擦去,倉皇抱拳就要跪下:「微臣該死,皇……」

就在他雙膝即將落地的那一瞬間,一隻手一把抓在他的肩膀上,將他提了起來。

這隻手非常用力,捏得尉遲真金肩胛骨疼痛難忍。

但也正是這份疼痛,讓尉遲真金再度清醒過來,瞬間臉色大變!

竟又著了妖僧的道!

尉遲真金怒不可遏,剛才他要是一跪,一世英名可就全毀了。這妖僧簡直罪該萬死,居然膽敢如此戲弄他!

「大人,這是真覺寺的高僧,不要輕舉妄動!」這時他耳後傳來狄仁傑的聲音,剛才在最後關頭阻止尉遲真金下跪的,也正是他。

若是換了以前,尉遲真金定然對狄仁傑的話不予理睬,然而剛才他能保住顏面,多虧了狄仁傑及時喚醒他,所以他微微猶豫,竟暫時忍住了滿腔怒火,只是咬牙喝道:「大膽妖僧,居然敢變幻成皇后模樣,如此大逆不道,當滿門抄斬!」

「阿彌陀佛,」白眉和尚雙掌合十,滿臉慈悲之色,「這位大人對老衲心生殺念,不得已略施小術自保,還請大人見諒。「

「至於大人所見場景,皆是大人心中所懼,才化為幻象,和老衲無關。」

尉遲真金氣得臉色發青,再喝道:「你們衝擊水軍戰船,想要謀反嗎?」

白眉僧人搖頭道:「大人言重了,只是大人所言乃世俗之規,老衲三人卻是方外之人,自不受紅塵約束。」

言罷,白眉僧人又對狄仁傑微微一笑道:「狄施主,經年一別,不料竟在此地又見,狄施主果然是身具禪機之人,與我佛有緣。」

狄仁傑雙手合十回禮,卻是滿臉嚴肅:「弘真大師,有禮了!大師闖我大唐戰船,可是有何緊急軍情要報?」

白眉僧人,也就是弘真和尚自然聽出狄仁傑語氣中的詰問和不滿,不過他對此也渾然不在意。

當今陛下皇后都崇信佛門,上行下效,乃至各級官員都對僧侶懷有尊崇。

他來自當今禪宗正統聖地真覺寺,更是當今禪宗五祖弘忍的師弟,如此身份,就算是當朝宰相見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給他行禮口稱大師,他又何曾會把一個區區三品官員放在眼裏?

衝擊戰船?

宇內四海無處不是空門,出家人四大皆空,哪裏不能去得?

凡夫俗子,又怎懂我佛大自在真諦?

不得不說,當今佛門大昌,使得各地佛門上下都生出了嚴重的驕縱風氣。佛門也不乏有識之士和真正的德高之人看出了這點,憂慮不已,但連弘真這樣的高僧都是如此,可見此惡劣風氣已積重難返,想要扭轉,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弘真不屑和狄仁傑辯駁,是故只是淡然一笑,道:「狄施主,卻是老衲無禮了,得罪之處,還望這位大人和狄施主見諒。」

說完,弘真雙手合十又是一禮,禮數和言論之誠懇周全,就是讓滿腔怒火的尉遲真金都挑不出毛病。

可這弘真和尚越是顯得風度超然,尉遲真金就越是像吞了蒼蠅般難受。

明明是這三個妖僧衝撞戰船,但弘真這麼一說,反倒像是人家虛懷若谷,對自己的無禮和蠻橫渾不在意,甚至態度甚恭,反過來道歉。

他滿心惱火,但心中卻對這弘真極為忌憚,也看出對方似乎並不是對滿船軍士起了什麼歹意。

一時間,尉遲真金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狄仁傑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深深地看了眼弘真,略過之前的話題道:「大師來此,到底有何貴幹?」

「特為一人而來。」弘真微笑道。

「是誰?」

「李榮。」

弘真此言一出,現場氣氛頓時為之一滯。

片刻後,狄仁傑才若有所思點點頭,緩緩道:「李大人正在閉關,曾特意叮囑我等莫要輕易打擾。大師若是不棄,不妨在戰船上稍歇,用些齋茶?」

眼見弘真皺眉,狄仁傑又補充道:「在下常聞無論佛道,閉關之時最忌被人打擾,否則恐有性命之憂。弘真大師慈悲為懷,當不會讓李大人陷入如此險境吧?」

弘真眉頭皺得更緊,誰有工夫等那李榮出關?

他當即瞥了身後慧忍一眼,慧忍頓時會意,站出來咧嘴一笑道:「這位施主多慮了,貧僧可在喚醒你家大人出關的同時,保他安然無恙,放心就是!」

說罷,也不等狄仁傑回話,身形一閃就要衝入船艙。

狄仁傑和尉遲真金頓時齊齊變色!

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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