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曕這麼說反倒讓南宮綰妧不自在了，彷彿她惦記著她家什麼寶貝一樣。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南宮綰妧捂嘴打了個哈欠，「天還沒亮，我再睡一會兒。」

「我父親叫宇文韜，我曾祖父與皇帝的父親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先帝為長，自古立儲立長，皇位理所當然傳給了先帝。曾祖父在世時，被禦史彈劾目無尊卑，囂張狂妄，被連續兩次降爵，從武威王變成武威侯。」

南宮綰妧本不打算跟宇文承曕聊他家的事，但聽到這兒卻還是忍不住問：「那安國公跟你家又有幾層關係？」

「宇文嘯嗎？」宇文承曕嘴角扯了扯，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宇文嘯的祖父跟先帝是堂兄弟，他祖父的父親與先帝的父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先帝父親嫡出他庶出，你說宇文嘯與我家有沒有關係？」

「那你父親豈不是比安國公與陛下更親些？」南宮綰妧理了一會兒才把其中的關係理順。

按宇文承曕的說法，安國公一家跟當今皇帝實在算不上近親，若是皇帝一脈子嗣眾多，那根本就沒有安國公一家什麼事了。

只是再親的血脈也抵不過疑心病的傷害，就是因為太親了，他總時時懷疑你想取而代之，偏偏那些旁的人能得他的信任，實在是可笑得很。

「你覺得你父親會叛……」那個字南宮綰妧有些說不出口，她猜宇文承曕不會喜歡聽到別人說他父親不是。

「我父親怎麼會做出那種讓祖宗蒙羞的事？他也沒必要那樣做。」宇文承曕果然惱火了，「我爺爺過世早，父親繼承爺爺的爵位後三次平定南蠻叛亂，八次北征驅趕胡賊，立下戰功無數。皇帝不但恢復我家武威王的爵位，還封他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這是何等的榮耀，他為何要通敵做個千古罪人毀掉手裏所擁有的一切？」

「也許你父親想要更多呢？比如財富，比如美人。」有了權勢，這兩樣東西便能輕易擁有，多少男人為這兩樣東西爭得頭破血流，他父親也是個俗人，有這種心思也不出奇。

宇文承曕對南宮綰妧的疑問不屑一顧，「我父親根本不稀罕那些東西，我家從不缺財富，父親一心撲在練兵上，他癡迷於研究兵法，財富與他只不過是過眼雲煙。」

想他兒時，家裏的庫房堆滿了珍玩，各種稀奇古怪的貢品，他和卓松經常溜進去偷出來玩，父親卻連正眼都沒看一次。

若是為了女人，那就更不可能了，父親與母親鶼鰈情深，除了兩個通房，他連個妾室都不曾納。

「若都不是，那便是你家權勢太大惹人眼紅，招人陷害了，向來都是樹大招風，是你父親在朝堂是太惹眼了。」

「我定會查出那個陷害我父親的人，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宇文承曕恨恨地一拳砸在被褥上。

「你覺得會是何人？安國公？」南宮綰妧問。

「難說。」宇文承曕冷笑。

「你說皇上若是誤信讒言給你父親定罪，為何你們一家到如今還活得好好的呀？」通敵可是滅門的罪名啊！

「我父親暴斃獄中，皇帝為了彰顯他的仁慈，只是對我家抄家奪爵，並未殺我們。因為他知道，父親沒了，我們孤兒寡母便失去了主心骨，再也成不了氣候了。」

「原來如此。」南宮綰妧思索片刻後分析，「會不會你父親並不是被人害死在獄中，而是為了救你們自願了結性命呢？」

「父親為了保住我與母親，興許會這麼做，但前提是他真的通敵了，可事實上他並沒有通敵，因而你的這個推測不成立。」宇文承曕捂住臉，聲音暗啞，「且就算真如你所說的那樣，他也保不住母親。」

「你母親……最後怎麼了？」南宮綰妧小心翼翼地問。

宇文承曕昨晚魔怔的樣子讓南宮綰妧意識到宇文承曕的母親定是經歷了一番折磨，其實她不想問，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她心裏祈禱宇文承曕不要發怒，幸好，宇文承曕控制住了自己。

他沉默了許久，沉默到南宮綰妧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他才開口，「我父親的離世對母親打擊很大，她們向來恩愛，聽聞父親暴斃獄中，她不堪刺激……」

宇文承曕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他捂住胸口，臉露痛苦。

「你若不想說，就不要說了。」南宮綰妧怕宇文承曕又魔怔，趕緊勸他別說。

可宇文承曕卻搖搖頭，「你不是問我夢見什麼嗎？我可以告訴你，我夢見我母親，每次我做這個夢都會魔怔。」

「你別說了。」南宮綰妧有些慌，她拉高被子蓋住臉，「我要睡了。」

「不，我要說，我想讓你知道。你別睡，聽我說完。」這彷彿就像是心裏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憋了許多年的那種壓抑，他急切地想要將這個包袱轉移出去。

不管南宮綰妧有沒有在聽，宇文承曕自顧自地說開：「我夢見了父親，夢見了我回到八年前，夢見母親問我父親去了何處，我告訴母親父親死了，母親要出去找父親，卻被門口守衛推倒在地上……一屍兩命。」

一屍兩命？這也太慘了，南宮綰妧忍不住拉開被子，「無人為此事負責？」

「以我家當時的處境，我們的命賤如草芥，誰會為我們出頭？」

「欺人太甚了，這些人畜生不如。」溫婉的南宮綰妧都忍不住罵人。

哪料到宇文承曕接下來的話卻讓她驚訝不已。

「其實並沒有人推倒我母親。」

「啊？」

「母親當時已經懷胎七月有餘，父親的死訊傳到家中時，我的祖母便壓了下來。只是當時我年少不懂事，便將這個消息告知母親，母親遭受打擊動了胎氣早產了。

我母親生產大出血，管家要出去請大夫守衛不肯放行，當時家裏值錢的物件已經被搬一空，祖母拿出她的嫁妝讓管家收買守衛，才得以出去請大夫。

大夫來後卻說他無能為力，祖母便求守衛放行讓管家去請禦醫，守衛死活不肯還傷了管家。我母親疼了一天一夜，最後雖然生下了妹妹可是還撒手人寰。而我那未足月的妹妹只不過在人世逗留幾個時辰連眼睛都沒睜開，也隨我母親而去了……」

宇文承曕說到這裏，眼眶發紅，「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把父親離世的事告知母親，母親便什麼事也沒有。」

若是不是他說漏了嘴，母親興許會平安生下妹妹，祖母也不會先後受到兒子和兒媳身亡的刺激而一病不起。

都是因為他，因為他年少不懂事，害死了家人。他一想到母親便悔恨不已。

這些年他異常自責，每每夢見母親便會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