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小翠，小翠……小翠，你……你……你好呀，好久不見……小翠，最近你過得好嗎？嘿嘿，我好想你呢……小翠，你聽說了嗎？我救了一個武林高手，輪迴老爺，他很感謝我。嘿嘿，也不知以後能不能拜他為師，學些武功。嘿嘿，小翠，你覺得呢……小翠，你看，『嗖嗖』，嘿嘿，厲害吧？這是大哥教我的武功，叫……叫……你等等哦，小翠，我看看哦。我隻注意記裏面的穴位經絡，忘記叫什麼了，嘿嘿。哦！叫《乾陽神功》，聽到了嗎，小翠，是神功哦！絕學！我學到絕學了！你開心吧，哈哈哈……小翠，那個……那個……你看我現在學到絕學了，以後說不定就能成高手了，那你……你……你以後能嫁給我嗎？嘿嘿嘿嘿……」

山洞中，昏迷的蕭牆經絡混亂，罡氣在體內肆虐，整個人溫度極高，就像一個小火碳，而且嘴裏說著胡話，一會哭，一會笑，瘋瘋癲癲。梁芳出身水華宗，精修水華劍法，真氣偏涼，看著快要發燒燒死的蕭牆，她不得不盤膝坐地，時時給同樣盤膝的蕭牆輸入真氣降溫，維持其性命。在這個過程中，由於是正面相對，梁紫嫣能清晰地看到蕭啟惑的表情、神態，看著這位曾經給外地人群體帶來無盡恐怖的「龍臨獄主」，梁芳的心情特別複雜。以前梁紫嫣通過《江湖路》看過關於蕭啟惑「過去」的報道，知曉他經歷過的苦痛，但那時梁芳並不認為這些能夠解釋蕭牆折磨外地人的行為，認為蕭牆就是個天生的壞人，所謂的「苦痛」只是作惡理由而已，直到今日，她近距離面對面地捕捉到蕭啟惑最真實最原始沒有任何掩飾的情感，梁芳終於信了某些事。

「他確實曾是個純真的少年。」

可惜，只是曾經。

四海幫防禦戰，蕭牆逼死百萬外地同胞，梁芳恨之入骨，曾發誓有朝一日見到他定要抽其筋扒其皮飲其血，然而，叫梁紫嫣往往沒想到，她會以這種形式見到「仇人」。

「我為什麼要救他？不應該呀，這種惡人死了多好……可是，他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我現在已然被抓走了……不對，不對，他不一定是要救我，說不定也是要抓我呢。沒錯，一定是，他一定是要抓我，也是要通過我控制逝水和散塵。一定是這樣，他是個十足的壞人，沒有人性的畜生，他沒道理會救我的……只是，現在看來，聽來，他的語氣、神態，哪有一點邪惡，明明是一個純真的大男孩才對……我……我……有些理解他了，他一定特別愛那個叫『小翠』的姑娘，小翠的死一定讓他肝腸寸斷，撕心裂肺，所以他後來才會變得那麼瘋，那麼狂，那麼歇斯底裡……不對不對不對……我不該同情他，他建立龍臨獄，做了那麼多壞事，設計百萬同胞自裁，他是個壞人！惡人！惡魔！是個絕對無法原諒的惡魔，我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我……不對呀，我這麼想的話豈不是與他一樣，豈不是證明他做的沒錯？這……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到底該如何面對他……」

梁芳猶豫不決，胡思亂想這工夫，蕭牆的體溫稍微恢復，慢慢有了些意識，但仍舊混亂，他勉強睜開眼，看著梁紫嫣，「小翠……小翠……小翠，你是小翠……小翠，我終於又見到你了……小翠，我好想你呀……」說著糊塗話，蕭啟惑伸手就要摸梁紫嫣的臉，「小翠，我好想你呀。」

面對伸來的手梁芳不知是否該躲開，躊躇片刻，最後，「啪！」拍掉了蕭牆的手。

「啊！」蕭牆癱倒在一旁，瞬間醒來，純真的臉逐漸變化，再次換上「邪惡」的表情，「是你，梁紫嫣。」蕭啟惑的語句中包含著一絲不可察覺的失望，或說是美夢破碎後的絕望。

「是我。」梁芳站起身，抽出寶劍指著蕭牆，「蕭啟惑，四海幫一戰後別來無恙呀。」

蕭牆信是醒來了，但內傷極重，一時半會內恐怕是無法恢復，此刻連動彈都不得，更別提反抗。「梁紫嫣，多說無益，要殺便殺。」

梁芳問：「殺你不急，我且問你，你為何要在那些黑衣人手上救我？」

「當然是為了控制遊龍二子。」蕭牆很擅長撒謊，這次也一樣。「只是沒想到錯估了那些黑衣人的實力，偷雞不成蝕把米。梁紫嫣，你我是大仇，你早就想殺我吧？來，動手吧。」蕭啟惑並非一個寧死不屈的人，他曾向很多人跪地求饒，但今天，他不願意在梁紫嫣面前露出任何軟弱，「殺了我吧，為你的外地人同胞報仇！」

「果然是為了逝水散塵，哼！」梁芳冷哼一聲，卻沒有直接了結蕭牆性命，反而手揮寶劍，附身封住蕭啟惑穴位，並背負他走出山洞，「就算你目的不純，終究救了我的性命，這次我就放過你。」

「無需你假慈悲！」蕭牆道，「梁紫嫣，我不會感謝你的！」

「呸！你的雙手沾滿了我外地人同胞的鮮血，我不用你這種十惡不赦之人道謝！」梁芳不與蕭牆多言，背著他往神箭山莊方向快步奔行。

「你！」蕭牆有心再說什麼，可無意中看到梁芳側臉，發現從這個角度看，梁紫嫣與小翠更加相似，心頓時一震，立刻閉上了嘴，「好吧。」不知為何，蕭啟惑感覺心情很特別，說好不好，說壞不壞，既有些心安，又有些悲痛，似開心，還傷感，彷徨而不知所措，迷茫而無所適從，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不會，也不準備再掙扎，隻盼著回神箭山莊的路長一點，慢一點……

梁芳能夠感受到蕭牆的氣息逐漸平順，放下心中警惕之餘，不禁暗暗嘆氣——她不知為何自己要嘆氣，卻不得不嘆氣。

明月初升，銀光灑落，山水在月光的照耀下素閃閃一片，竟是叫人隱隱分不清這是人間還是月上仙田。在這山水星月之間，除了風吹林木，雨落雲邊，只有「一個」影子在銀輝中輕快跳躍……

今夜，人間少了一絲紛爭，月上多了一些陪伴，對亂世來說，這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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