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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漫太古》第八十七章 山花爛漫(上)
第八十七章山花爛漫(上)

春日遲遲,采蘩祁祁,陽春三月,太微宮包圍在青山綠水之間,雜花生樹,群鶯亂飛,一片生機盎然。天氣晴和舒適,鍾令儀在神女湖邊考校成木、衛潛這些小弟子法術練的怎麼樣。這些弟子都只是剛剛入道,不是鍊氣一層就是二層,只會凝個水或施個火什麼的,有緊張的甚至連符籙都不會用,其中表現最好的是衛潛,不愧是金木雙靈根,已經鍊氣三層了,不過在鬥法中卻輸給了詭計多端的成木。鍾令儀正溫言勉勵兩人繼續努力,見鍾顯神色匆匆飛奔而來,知道有事,讓兩人先下去了。

鍾顯小聲說:「姑姑,溟劍宗來人了。」

近一年來,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溟劍宗弟子前來投奔景白,鍾令儀都習以為常了,說:「來就來唄,領他們去見昭明君便是。」

鍾顯咽了咽口水說:「這次不一樣,浩浩蕩蕩來了上百人,領頭的是古月遠古長老。」

鍾令儀聽的皺眉,溟劍宗這是想做什麼,攻打太微宮嗎?讓人趕緊通知景白,自己則帶著鍾顯在谷口處攔住了古月遠一行人。

古月遠沒有硬闖太微谷,而是規規矩矩在谷外等著,見到神情戒備的鐘令儀也是客客氣氣行禮,表示自己這些人是來迎昭明君回溟劍宗的。

鍾令儀鬆了口氣,領著一大群人進了太微谷,半路上遇到匆匆趕來的景白,便把這群人扔給他處理,自己則回到湖邊,繼續盯著小弟子考校法術去了。

景白把古月遠領進自己住的草廬,其他人自有杜大可、吳承繼招待。古月遠先給景雍畫像上了三炷清香,這才坐下說話,「昭明君,蒼溟城大亂了。」

景白眉頭緊皺,「蒼溟城怎麼會大亂?」

古月遠嘆道:「這段時間以來,宗門一直在和端木信談判,誰知他不過是在拖延時間,根本就不想歸還鹽江城。端木信叛亂,宗門竟然不能鉗製,隨著時間的發酵,影響越來越惡劣。宗門這一年來總是拖欠月例,弟子們本就不滿,又因為派系不同,經常發生衝突,打架鬧事不斷,加上端木信的事,讓人察覺到了宗門的外強中乾,端木信這樣的叛徒都活得風風光光一呼百應,宗門還拿他沒辦法,自然有的是人效仿,一些別有用心的弟子便趁機□□製造騷亂為自己謀取好處,□□的人一多,宗門也管不過來,更助長了這些人的氣焰。如今蒼溟城烏煙瘴氣亂成一團,無數普通百姓無辜遭殃,甚至有人家破人亡,更有十多名宗門弟子因為街頭鬥毆而殞命,上百名弟子受傷。」

景白聽的震驚不已,沒想到溟劍宗竟然亂成這樣。

古月遠語重心長說:「昭明君啊,人心淪喪至此,須得有人出來收拾亂局啊!」

景白半晌問:「掌門和各位長老呢?」

古月遠說:「諸位長老亦是心思各異,一些帶頭鬧事的就是他們親信弟子,有些長老甚至包庇縱容,縱的他們越發肆無忌憚。至於蔣觀塵,他若是管得了,事態怎麼會發展到如今這般失控的地步?昭明君,你該回去主持大局了!」

景白垂眼看著手裏的茶水,許久沒說話,直到古月遠快坐不住了,才說:「古長老,你帶著這麼多弟子來找我,蔣師兄知道嗎?他怎麼說?我回去又要如何主持大局?」

古月遠神情一凝,沉聲道:「蔣觀塵上不得人心,下放縱弟子,外不能平亂,內無法服眾,合該退位讓賢。」

景白慢慢說:「我知道了,你們說是迎我回溟劍宗,其實是讓我回去逼宮。且不說人心在不在我,蔣師兄願不願意退位讓賢,如此犯上作亂,是身為溟劍宗弟子該做的嗎?」

古月遠早從杜大可那裏知道景白的態度,不然他也不會親自跑這一趟勸說了,正色道:「昭明君,我知道你為人忠義,不願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可是你為了顧忌自己的清白名聲,就不管溟劍宗那些被欺壓迫害的小弟子們了嗎?蒼溟城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何其無辜!如今亂的還只是蒼溟城,你信不信再過三個月,動亂便將蔓延整個東海!」

景白心神震動,臉上露出掙扎之色,看著他欲言又止。

古月遠乾脆撩起道袍跪了下來,痛心疾首說:「昭明君,看在東海無辜百姓的份上,你就隨我回溟劍宗吧!」

景白忙扶他起來,看著古月遠鬢邊蒼白的頭髮,心想兩年不見而已,古長老竟然老了這麼多,想必是因為宗門之事殫精竭慮鞠躬盡瘁所致,自己又怎能推卸責任呢,就算日後擔上篡逆之名,也不能任由溟劍宗繼續這麼亂下去了,靜默半天說:「罷了,我隨你回溟劍宗便是,不過在回去之前,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

景白一個人在神女湖邊坐了一下午。夕陽西下時分,曾普、曾青石搖著小船過來,兩人抬著一大簍的魚下船。曾普沖景白笑道:「昭明君,今天收穫頗豐,竟然抓到了一條十來斤重的白魚,白魚能長到這麼大可真難得。」

曾青石則抓起那條大白魚,興緻勃勃拿給景白看。

景白被兩人簡單的快樂感染了,說:「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大的白魚,想必滋味一定很肥美。」

曾青石便說:「昭明君,我把這條魚送去你那裏吧,你也嘗嘗。」

景白忙說不用。

曾普不容拒絕說:「一條魚而已,不算什麼,昭明君無需客氣。」又吩咐曾青石:「今天溟劍宗來了客人,你把這半筐魚給他們送去。」曾青石答應著去了。

曾普提著另外半筐魚要送去太微宮廚房,景白忽然叫住他,「曾村長,我有些事想要請教你。」

曾普很是詫異,忙說:「不敢不敢,昭明君有什麼事直說就是。」

景白掃了掃旁邊的石頭,請他坐下說話。

曾普見他支支吾吾,似有什麼難言之事,也不催促,坐在一旁耐心等著他開口。

景白醞釀了好半晌才說:「曾村長,你年紀大些,又是本地人,本地男子向女子求親有什麼風俗嗎?」

曾普聞言笑了,眼神鼓勵看著他,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風俗,只要真心誠意,讓對方感覺到你對她的愛意便可。」

景白臉色微紅,「總要有所表示吧,我聽說有送大雁的。」

曾普笑道:「那是正式提親納采之禮,若是私下求得女子的同意,送一對四處撲騰呱呱亂叫的大雁只怕不像吧。」

景白想到那個場景,那也太大煞風景了,神情不由得一窘,又問:「曾村長,你夫妻和美,子孫滿堂,你跟你夫人又是如何求親的呢?」

「啊,那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扶蘇真人還在世呢。」曾普想到年少時的往事,臉上不自覺露出溫柔之情,「我們山裏人家,也沒什麼講究的,我那時不過是個一貧如洗的少年,飯都吃不飽,什麼都沒有,幸好賤內不嫌棄。有一天春光正好,我把賤內約到山後的樹林裡,將自己親手做的茉莉花手環送給她,她收下了,事情就成了。」他至今還記得那串茉莉花手環散發的清幽香氣,以及妻子臉上幸福羞澀的笑容。

景白若有所思,謝過曾普,沿著神女湖往山腳下走去。

鍾令儀忙了一天,晚上回到自己房間,一推門見景白正襟危坐坐在那裏,一副有話跟她說的樣子,心下瞭然,沒好氣說:「你要回溟劍宗了是不是?大晚上的專門等在這裏,是來跟我辭行的吧?什麼時候走?」

景白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

鍾令儀見他這樣,越發來氣,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哼道:「走吧走吧,我又沒攔著你!你這一回去,想必是要收拾亂局大展拳腳了,以後大概是不會再來太微宮了吧!」

景白微微一笑,走過去拉住她的手,「阿如,你捨不得我走是不是?」

鍾令儀甩開他,嗤笑道:「誰捨不得你了,少自作多情!」走到屏風後面,見自己睡的床裏外兩層床帳都放了下來,整張床遮得嚴嚴實實,不由得「咦」了一聲,說:「我早上起來,明明把床帳掛起來了,誰放下的?」說著掀開床帳,忽然愣住了。

只見床上放滿了顏色各異的鮮花,這些鮮花都是尋常可見的山花,她認得的便有杜鵑花、玉蘭花、桃花等,數了數一共有九種,按品種一把把捆紮起來,裝飾以綠草綢帶,端的是奼紫嫣紅,滿屋春色。

她望著床上這些花一時愣住了,回頭去看景白。

景白站在那裏,含笑看著她,仔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

鍾令儀進屋時滿肚子的氣忽然撫平了,順勢在床邊坐下,拿起一束星星點點米粒大的綠葉白花問:「這是什麼?」

景白在她旁邊坐下,說:「是清明花。」

鍾令儀忙伸頭細看,「啊,這就是神女湖邊到處都是的清明花嗎?這麼收拾整飭一番,還挺好看,香氣也好聞,你哪弄來這麼多的花?」

「都是我親手摘的。」

鍾令儀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道:「你費這麼大的勁兒,到底想幹嘛啊?我可不是那麼好打動的。」

景白被她看的神情緊張起來,咽了咽口水說:「阿如,我心悅你已久,原本早有此心,礙於守孝,一直拖延到現在。明天我就要回溟劍宗了,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我明知自己自私,還是忍不住想問你——」

鍾令儀預感到他要說什麼了,心情也跟著緊張期待起來,果然聽得耳邊一個聲音問:「你願意和我結為道侶嗎?從此以後,長長久久永生永世在一起。」

她隻覺一顆心怦怦亂跳,生怕自己當場出醜,想要緩解下緊張的心情,便玩笑道:「若是我不願意呢?」

景白聞言臉色都變了,定了定神,語氣乾澀道:「若是你不願意,那我就繼續相思,就像之前二十年那樣。」

鍾令儀整個心彷彿泡在糖醋裡,又酸又軟,又輕又甜,伸手緊緊抱住他,輕聲道:「你還記得以前我說要嫁給你的話嗎?並不是隨口說著玩。」

景白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阿如,你願意的是嗎?」

鍾令儀見他獃頭鵝的樣子,撲哧一聲笑出來。

景白夢想成真,激動不已,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恍恍惚惚站起來,飄飄然往外走。

鍾令儀起身拉住他,沒好氣說:「你說了這些叫人臉紅心跳的話,就想一走了之了嗎?」雙目含情,欲語還羞望著他。

景白一直如在夢中,此刻腦子意外清明起來,口乾舌燥說:「美人在懷,我可不是柳下惠。」

鍾令儀紅著臉不答,牽著他寬大的道袍往床邊帶。

床帳放下,旁邊桌上堆滿了爛漫山花,滿室幽香。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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