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子逸囑咐鄭芷再休息一會，和明泉推門而出。

走過老舊的木頭廊道，還可以看到未乾涸的血跡。在遠離鄭芷的一間房中，青峰等人默默地圍在一張床前。

幾人肩膀顫抖，努力忍著抽泣聲。

而他們的面前，是一個偉岸俊朗的男子，只是此刻他安靜地躺在床上，已經沒有了呼吸。

柏子逸一進房屋，感覺一股從心底泛起的荒涼和悲哀就滲進了骨頭裏。

凌霄死了。死在了鄭芷的面前。

他的身上大大小小有幾十處傷口，最致命的一處卻是心臟一個黑洞洞的血口。

他趕到時，偷襲的黑衣人圍攻著本就人命危淺的凌霄。凌霄拚死殺了兩人，傷重的他卻不敵其中武功高強的領頭人。

領頭輕功高絕，越過凌霄舉劍就往鄭芷而去，柏子逸心頭一凌，拾起地上的劍就要刺過去，被領頭的一腳正中心口。隨後他就如斷線的風箏撞到牆上。領頭似乎顧及著柏子逸，並不與他多糾纏。

在領頭又一次舉劍朝向鄭芷時，凌霄拚了最後一口氣，殺向領頭，製止了他的動作，可是自己卻被對方一劍刺破心臟。

燕兒等人殺盡外面的刺客趕到時，凌霄和柏子逸都躺在血泊中。

撐著一口氣的凌霄對著柏子逸，輕聲吐出了最後一句話。

沒有人知道凌霄最後和柏子逸說了什麼，在那之後，凌霄璀璨如星子的眼睛望了眼床上的女子後，就再也沒有睜開。

而領頭被抓拿，沒等到青峰他們逼問就自盡而亡。

......

「明泉，燕兒受了重傷，後面的一路上你好好照顧她。」柏子逸沉默了片刻後，瞥向一直低頭的明泉。

明泉抬頭看著柏子逸，終是哽咽道：「明泉定不辱命。」

環顧眾人，柏子逸再次發聲，「有幸得諸位信任一路同行於此，時至今日，希望諸位能夠繼續支持柏某，之後......所有的事，柏某都將應承下來，不負......他的所望。」

他的聲音壓得很輕，卻讓眾人無法忽視他發自內心的堅決。眼前的墨瞳男子，此時的眼中隱隱帶著一抹血色，如同嗜血的魔，慢慢露出尖利的牙。

柏子逸命人取了旅店中比較好的板材做了幾口簡易的棺材，擺放在馬車後。頓時，暗金的身旁不再孤單。

一切準備妥當後，柏子逸抱著鄭芷上了馬車。

「為何不讓我和他在一起？」鄭芷面無表情地問道。

柏子逸心陡然一跳，反應過來後才回道：「他說不想讓你看到他現在傷病的樣子，怕你傷心。這一段時間，他想獨自養傷。」

鄭芷垂了眼瞼，就在柏子逸以為她要睡去時，她突然抬眼認真地對他說：「但願你沒有騙我，否則......我不會原諒你。」

柏子逸呼吸一窒，隨即低聲道：「我沒有騙你......要騙，也是我一直在騙我自己。」

鄭芷聞言一怔，僵硬地別開頭去，不再理柏子逸。

柏子逸無聲苦笑，果然，只要一對她表露自己的心意，她就不再理會自己。

在鄭芷一行人離開旅店後沒多久，這個荒僻的旅店就迎來了縣衙的人。

為首的捕快問一旁的線人，「柏大人就是在這裏遇襲的？為何現在才通知我們？」

旁邊的線人回道：「事情發生在凌晨，幸好大人吉人天相，不過他身邊的隨從犧牲了好些人。大人有皇命在身，不便在此久留。所以此事就先交給縣衙來辦。此事關係重大，如果處理不好，你知道......」

說著在脖子上比了個手勢。

縣衙的人渾身一凌，快步向著著旅店走去。

......

已經過了兩日，凌霄的馬車內一直很安靜，鄭芷好幾次抬眼望去，側耳聽去，都沒有察覺到凌霄。

「你抱我去他的馬車裏瞧瞧，我要看一看他。」鄭芷對著要給自己喂葯的柏子逸說道。

柏子逸手上一頓，溫和的面容下隱藏著憔悴，「他說不想讓你看到他的樣子......」

「你不抱我去，我就自己去。」鄭芷沒等柏子逸把話說完，就強撐著身子要坐起來。

她的傷口雖然有了癒合的跡象，但是到底傷的太重，爬起來時自然痛的齜牙咧嘴。

「你不要命了？！」柏子逸見狀就要按住鄭芷。

鄭芷推開柏子逸，杏眼中閃著冷然與決絕，「他無論什麼樣子，我都要去看！」

說著，她慢慢挪動雙腿，腹部撕裂般的疼痛讓她幾乎暈厥。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頸上一痛，眼前驟然一黑就軟倒下去。

柏子逸及時抱住了鄭芷軟下的身子，把她緊緊地鎖在自己懷中。他輕輕地揉著鄭芷的後頸，輕聲嘆息著，「你還是那麼固執，該拿你怎麼辦呢。」

視線下移，鄭芷昏迷中仍然蹙著眉，眉眼間彷彿籠著一層愁霧。

「不要這樣逼自己。」柏子逸喃喃道，薄涼的唇輕輕拂過鄭芷的眉心。

......

半日後，鄭芷才悠悠醒來。枕邊的清香讓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煩悶稍解，腹部傷口的疼痛彷彿也好些了。

轉眼看去，柏子逸趴在她的床頭，靜靜地閉著眼。近看之下，可以發現他的眼下有一圈青黑色，整個人看上去疲憊憔悴。

他的臉部輪廓相較其他男子溫潤不少，唯獨那一雙墨瞳幽黑深邃，讓人捉摸不透。如今他閉著眼安睡的模樣，卻讓人對他產生無害美好的錯覺，這不禁讓鄭芷心中一軟。

鄭芷彆扭地移開眼，心中開始盤算著要怎麼去看凌霄。而這個時候，柏子逸在一旁慢慢睜開了眼。

鄭芷感受到熱烈的視線，轉眼看去，立時與他四目相對。

剛睡醒的柏子逸眸光中隱著一分迷離和水潤。此時看著鄭芷的墨瞳猶如一個黑色的旋渦，彷彿想把眼前的女子生生拉進旋渦一般。

鄭芷心上不由一顫，說不明的煩躁驚慌更甚，她迅速別開眼，清了清喉嚨，道：「我要見凌霄。」

柏子逸收回了目光，停頓了一會，才輕啞著嗓子說道：「到了吳江，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鄭芷一聽，立時秀眉倒豎，「你為何一直阻攔我見他？是不是你在從中作梗？」

柏子逸凝視著鄭芷，淡淡說道：「他現在不想見你，我是為你們好。」

「什麼為我們好？我不信他不想見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想要拆散我們？！」鄭芷眼中迸發出恨意，厲聲問道。

柏子逸臉上痛苦之色一閃而過，他沉默了片刻才低沉著聲音道：「我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這樣的卑鄙小人。」

「你不是卑鄙小人？」鄭芷冷笑了一聲，腦中一熱，口不擇言道：「你覬覦好友的妻子不卑鄙嗎？你為了達到陞官發財的目的和不愛的女子卿卿我我，你不卑鄙嗎？」

柏子逸的臉色瞬間慘白，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用一種鄭芷看不懂的眼神深深看著她。

鄭芷壓下心中的莫名慌亂，仍然羈傲地與柏子逸怒目相視，她一梗脖子，說道：「柏大人還是不要在我面前自討沒趣了，讓青峰或者丘括來吧。」

柏子逸緊緊抿了唇，垂著的手不由自主地捏成了拳，他再次看了眼鄭芷倔強的側顏，慢慢起身走出了馬車。

鄭芷在柏子逸離開後，臉色立馬緩了下來，她撫上自己的心，深深皺起了眉頭。

沒過多久，青峰就忐忑地來到鄭芷面前。長相清秀的青峰抓耳撓腮了一陣，結結巴巴道：「夫人，小人雖然笨手笨腳的，但是......如果您有什麼事就儘管吩咐，小人一定盡心儘力。」

鄭芷從呆愣中回過神來，扯了個僵硬的笑臉，「青峰，你不用緊張，我只是想問問，這兩日公子和燕兒的傷勢如何了？」

青峰趕忙低下頭，掩去臉上的不自然，恭敬道：「前兩日傷口都處理過了，近來癒合的還不錯。」

「公子他傷在了何處？」鄭芷轉眼仔細地看著青峰。

「傷在了......肩膀處，現在正綁著繃帶。」青峰的話說的很平和。

「他的內傷如何了？」鄭芷繼續問道。

「內傷還是那樣，只能將養著。」青峰維持著一貫的表情。

鄭芷的目光從青峰面上移開，過了許久，她才輕聲說道：「青峰，你不用陪著我了，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青峰猶豫道：「小人還是陪著夫人吧，小人也沒什麼事，丘括那死胖子現在活蹦亂跳的，我也不用看著了。」

鄭芷沒有看青峰，再次重複道：「不用了。」

青峰心上一緊，但看鄭芷表情平常，這才默默退出了馬車。

一連好幾日，鄭芷的車廂內安靜的彷彿沒有人在。而柏子逸在那日之後也沒有再踏入鄭芷的馬車。

「大人，我們已經進入到吳江地界，用不了一日就可以到達同裡。」明泉偷偷瞧了眼主子蒼白的面容後說道。

假寐中的柏子逸睜開了眼，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天光明媚中，一輛馬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在他車旁。

「她怎麼樣？」

明泉順著柏子逸的視線看去，緩聲道：「夫人吃藥很爽快，只是飯吃的很少。她每日大多時間都在昏睡，醒著時也只是看著車頂發獃。」

柏子逸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淡淡問道：「她說過什麼話沒有？」

「在那日問過青峰話之後，就不怎麼說話了。」明泉低下了頭。

「燕兒還不能下床嗎？」

「燕兒已經可以坐起身了，相信不久之後就能下地了。」

柏子逸點了下頭，又慢慢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