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每次來鍾靈宅都會在傍晚前離去。

這一日傍晚，凌霄讓暗金去準備車馬，他要趕回凌府。

暗金看著外面大雨滂沱，他勸道：「主子，外面雨大風急，為何不在這留宿一晚？」

凌霄搖搖頭，「爹最近公務纏身，他雖然答應了我納鄭芷，但是因為之前我忤逆了他，讓他多少對我有些失望。他身邊正缺幫手，趁著這個時機，也好讓他知道我並非沉迷女色之輩，讓他對鄭芷放下戒心。而且，我也不想逼她......」

暗金低頭稱是，兩人很快消失在雨幕下。

與此同時，鄭芷看小嵐乖乖睡下後，她才和畫眉回到自己屋裏。小嵐現在不再吵鬧，看到鄭芷後就安靜地坐在她身旁玩布偶。小嵐喜歡布偶，凌霄就給她買了許多布偶放在屋內，她就更乖更安靜了。

「主子，雖說您現在是凌二公子的人，但是凌二公子卻從沒帶您回過凌府，也沒帶您去拜見過同知大人......」畫眉噘著嘴不樂意的樣子。

鄭芷覺得畫眉自離開柏府後就管的有些寬，「當時離開柏府時，柏子逸有和你說過什麼嗎？」

畫眉的臉頓時通紅，她低頭支吾道：「公子......沒說什麼......」

性格憨直的畫眉真的不適合撒謊。

鄭芷嘆了口氣，又問了一遍，「真的沒說什麼嗎？畫眉，如果你心中另有主子，我可以馬上放你自由。」

畫眉一聽急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連忙磕了幾個頭，帶著哭腔說道：「不要趕畫眉走......柏公子......公子只是讓我好好照看您，有什麼消息告訴他罷了。」

鄭芷蹙眉，慢慢把畫眉扶了起來，「如果你還認我做你的主子，以後再也不許給柏子逸傳遞消息。」

畫眉愣了愣後，低聲說道：「......是。」

「還有，凌二公子不帶我們去凌府，是在保護我們，以後不要再敵視他。」

鄭芷在柏府時候，就聽說過凌府上下不好相與，這也是柏子逸不同意柏子菲嫁到凌府的原因之一。可是，他卻把她送來了，只是為何還要讓畫眉傳遞她的消息，她弄不明白，也不想再明白。

......

一晃眼，在鍾靈宅已經月余。鄭芷每天起來先去看小嵐，而後就會在荷花池塘旁邊，一待就是半日。

夏日的暑氣越來越強，知了在枝頭不知疲倦地叫著，讓人感覺更是燥熱。但是鄭芷卻獨獨喜愛在柳蔭下聽知了鳴叫，也許那呱噪的叫聲會讓她的內心暫時不再虛空。

她的畫技在這段時間突飛猛進。

傍晚時分，她會在熱浪未消的亭中，望著遠方的黛山，細細描繪那輪廓。那描繪的輪廓隨著時間推移在畫卷上越來越清淡，就像鄭芷的眉宇之間，越來越清幽深遠。

凌霄在鍾靈宅待的時間越來越長，看鄭芷的眼神也越來越明亮，眼中彷彿盛滿了漫天的星。

「這一幅遠山你畫了十日，近處的山巒勾線空靈，遠處的叢山虛虛實實，境界異常虛和。乍眼一看，倒像是心若空谷的大家作品。」凌霄拿著鄭芷剛畫好的畫作笑道。

「謝凌二公子誇獎。」鄭芷福了福身。

「你叫我凌霄吧，老是公子公子的叫著麻煩。」凌霄看著鄭芷彎了眉眼。

鄭芷笑了笑沒有答話。

凌霄拉了鄭芷坐下，「我之後就要任職忠武校尉了，來看你的時間也會變少......」他的眼中透露出不舍。

之前聽燕兒曾經提到過，凌大人早就想讓凌霄入仕，可是凌霄借自己尚且年輕資歷不足為由，隻幫襯著凌大人做事遲遲沒有正式入朝為官。

這次，在鄭芷被宣告送給凌霄後不久，就有消息傳凌霄要入仕了，同時，柏子逸也將正式接受州判之職。

鄭芷看著眼前眼神溫柔的凌霄，心下複雜難言。自她搬來鍾靈宅，他從不曾強勉她做過什麼，他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起那些讓她傷心的往事。他總是靜靜地看著自己，陪著自己。

「對了，」凌霄想起了一事，「這是我嫂嫂讓我帶給你的香囊，她聽說你晚上睡不好，就把平時自己用的安神香和一些中草藥放在一起，特地做了給你的。」

說著，凌霄從懷中拿出一隻綉著荷花的精美荷包，荷包以紅色為底，周邊用金線細細地勾描，非常漂亮。

凌霄的嫂嫂就是凌鋒的妻子，許參將的女兒許延怡。鄭芷曾聽說過這個許延怡為人和善，只是沒想到她盡會為從未蒙面過的自己做了一個香囊。

鄭芷接過香囊，「代我謝過許嫂嫂，實在是有心了。」

凌霄帶著笑，兩條濃黑的劍眉也舒展開來，「嫂嫂是個溫柔的人，她很會為人著想，這點和你有些像。」

鄭芷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佯裝輕嗅荷包，此時正好一陣清風吹來，荷包的芬芳瞬間飄入了鄭芷鼻間，一陣溫和的香氣裏面還淡淡摻雜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這種味道讓鄭芷感到有些恍惚和熟悉。

鄭芷疑惑間又深深嗅了一次，突然，電光火石之間，她腦海中乍現母親離世前的那一幕，在那個房間裡，那一股混合著中藥，卻也能聞出的說不清的怪異味道！

鄭芷臉色煞白，千百萬個念頭瞬間在腦中轉過。

凌霄看到鄭芷突然花容失色的臉，「怎麼了？」

鄭芷的雙手微微發顫，此時已經沁著冷汗。

「凌霄，你能聞出這裏面都是哪些藥材和香料嗎？」鄭芷倉惶地轉頭看向凌霄。

凌霄聞言馬上接過，細細聞道：「有沉香、麝香、龍腦香、檀香，草藥有甘草、茯苓、砂仁......還有一種......」

凌霄皺起眉頭停頓了會，他招來了暗金。暗金也仔細聞了半天，同樣在最後一味香料上遲疑了。

「嫂嫂哪來這古怪的香料......」凌霄仍低頭琢磨著。

鄭芷此時心中卻掀起巨浪，她冥冥之中覺得是母親要告訴她什麼，那股香味就像一根針刺在鄭芷的心頭，讓她當下做了個決定。

「凌霄，我想和你一起回凌府。」鄭芷目光堅定。

凌霄先是大吃一驚，隨後目光慢慢落在了手中的荷包上，他想了一會，最後神情複雜地說：「如果你真的決定了，我就帶你一起回去。」

......

鄭芷在離開鍾靈宅前，和小嵐說了好些話，小嵐似感應到什麼一般，粘著鄭芷好久都不肯放手。鄭芷最後無奈，拿著布偶娃娃哄了她好一會，她才笑嘻嘻地捧著娃娃放開了拉著鄭芷的手。

鄭芷本想讓老實的畫眉留在鍾靈宅，但是畫眉怎麼都不肯，她說主子到哪，她就到哪。最後鄭芷隻得帶著畫眉和燕兒一起走。

去往凌府的馬車上，鄭芷看著離開風景秀麗的鐘靈宅越來越遠，她不知道之後要面對的是怎樣的情境，但是她知道，她必須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