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芷看不清年輕男子的臉，當她收回目光時，發現之前低著頭的鄭蕊此時正目光沉沉地看著她，那眼神讓鄭芷剛溫暖起來的身體又開始漸漸冷下去。

「都別愣著呀，來，今天我們都喝一杯，托老爺和大公子的福，大家都高興點，以後呀我們柏府就要飛黃騰達了。」錢姨娘看起來非常高興，說著就舉起青花瓷小酒杯抿了一口秋露白。

旁邊的柏子菲看了眼錢姨娘，似嘲諷般笑了笑，但轉瞬即逝，她又恢復了一貫的天真表情，轉頭看著鄭蕊說：「大嫂嫂，你看起來怎麼不高興呀？」

鄭蕊這才稍稍柔和了目光，拿起小瓷杯一飲而盡，「沒有什麼不高興，我先乾為敬！」

待鄭蕊放下酒杯，一旁的錢姨娘馬上說：「蕊兒啊是太高興了，看看，只能以喝酒來表示了，真是個實誠的孩子呢。」

鄭蕊沒有言語，也沒有抬頭看錢姨娘。

而這時柏子菲像發現了什麼新鮮事，「大嫂嫂，你這衣裙上怎麼有泥？你可一直是我們府中最考究的人，今日怎麼這麼不小心。」

鄭芷望向鄭蕊，今日她穿的是沉香色妝花通袖襖兒，下面襯了嬌粉色綢裙，淺色的裙子上有兩處淺淺的泥垢汙漬。

鄭芷收回了目光，這泥應該是之前那男人推鄭蕊在地的時候弄上的。

「出門的時候不小心蹭髒了。」鄭蕊說著又飲下一杯酒。

柏子菲撇了撇嘴，今日的她格外興奮，可能是終於不用再被禁足了，枱面上除了錢姨娘，她就是最活躍的一個。

過了一會她把目光又放回了鄭芷身上，撲閃著大大的眼睛，「二嫂嫂，你怎麼也低著頭不說話呀？對了，我送你的那絲帕用著可好？」

鄭芷聽到絲帕，心就不自覺漏跳了一拍，她抬頭的時候發現鄭蕊也朝她看了過來，就馬上扯出一絲笑回答：「用起來很好。」

「哦？聽聞三小姐綉技出眾，怎麼隻單單送了姐姐絲帕呢？」鄭蕊突然開口，表情有些異樣。

心直口快的柏子菲沒有多想就說：「大嫂嫂你可別吃醋啊，二嫂嫂曾幫過我，所以這是我送給她的答謝禮。如果你實在想要，改天我再給你做一條吧。」

鄭蕊彷彿對柏子菲要送她絲帕沒有太多的興趣，而是繼續追問，「姐姐幫了三小姐什麼忙，讓三小姐特地綉了一方絲帕？」

鄭芷忍不住開口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實在不足掛齒，是三小姐太客氣了，看我喜歡她繡的花樣這才送給了我。」

鄭蕊看鄭芷的眼神更晦暗莫測，但最終她沒有再問下去。

酒席在進行到一半時，錢姨娘狀似不經意地小聲說道：「聽聞凌大人的女兒前些時候被選進宮裏去了，據說很得聖寵，看來冊封是遲早的事。」

鄭芷聽後心中一動，問道：「凌大人還有女兒嗎？」

錢姨娘似乎就等著別人來不恥下問，她摸了摸自己碧色的翡翠鑲金耳墜笑道：「是呀，人人都知道這凌大人有兩位公子，卻不知還有一位嬌美的小女兒。這小女兒從小被養在深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和凌二公子感情深厚，以後少不了封個嬪妃什麼的。不過話說回來，這次凌大人帶著兩位公子上府，真是讓我們柏府蓬蓽生輝。」

鄭芷看到對面的鄭蕊臉色白了白，錢姨娘仍毫無察覺地繼續低聲說道：「不過這兩位公子性子怎麼差那麼多，外面關於凌大人這兩個兒子的傳聞可多了，只是一個是人人稱譽，一個卻是臭名遠揚。」

鄭芷又看了看珠簾那頭看不清臉的陌生男子，那個背影是那麼刺眼。

突然柏子逸那桌爆發出男人們的大笑聲，恍惚中鄭芷看到了柏子逸酒後微紅的臉。

酒席直到亥時才結束，女眷們走的時候男子們還在意猶未盡地碰著杯喝著酒。

鄭芷回到汀蘭院後第一件事就是要了一桶熱水，洗去一身的寒意。

今日實在太過驚心，泡在熱水中的她心底仍忍不住地發冷，回想今日小徑上鄭蕊那絕望悲傷的臉，她終於明白了鄭蕊之前為什麼會偶爾流露出那樣的神色，也明白了鄭江德為什麼一定要她一起嫁過來。

洗完熱水澡，鄭芷終於恢復了點氣色，點了安神香，想摒棄思緒睡一個好覺。

一向活潑的小嵐從宴席後就一直沒怎麼說過話，鄭芷有點擔心，她握了握小嵐有些冰冷的手說：「小嵐，今日你什麼都沒看到，把今日的事情全部忘記，以後你跟著我，盡量減少獨自一人外出，知道嗎？」

小嵐聽後這才像驚醒過來，點了點頭。

鄭芷想了想，為了能讓小嵐好好歇息，就讓她今晚不用睡在外間伺候了。

等小嵐走了，鄭芷坐到了床邊，剛想要熄燈，就聽到外間「哢吱」一聲的開門聲。

她以為是小嵐又回來了，穿著中衣就走了出去，「小嵐……」話沒有說完鄭芷就怔怔住了口，因為她看到了那個讓她日夜思念等待的人，柏子逸。

此時的柏子逸一身的酒氣，步履也不是太穩。

外面候著的竹望低頭道：「小奶奶，公子在凌大人他們走了以後就直接過來了，誰也攔不住，如果您這有什麼需要就吩咐小人。」說完，竹望在外輕輕地關上了門。

柏子逸跌跌蹌蹌地朝著鄭芷走過來，鄭芷的眼睛有點酸，她走過去扶住了柏子逸，讓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柏子逸好似真的喝醉了，漆黑的眼並不像平時那樣深不見底，而是散發著一種奇異的光。

「你身上是什麼味道，這麼香?」比鄭芷高一個頭的柏子逸問道，帶著秋露白的清冽氣息噴在了鄭芷臉上。

鄭芷不禁也有些醉了，「妾剛剛沐浴了，可能是皂角的味道。」

柏子逸低頭又在鄭芷耳鬢邊聞了聞，喃喃道：「不是皂角，不是皂角......」

鄭芷的心咚咚跳著，輕聲道：「相公，那可能是我點的安神香吧......」鄭芷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看見柏子逸的臉離她越來越近。

沒等鄭芷閉上眼睛，柏子逸就吻上了鄭芷的唇。柏子逸熾熱的呼吸和舌間殘留的酒的香醇微苦一起挑逗著鄭芷的感官，隨著不斷輾轉廝磨，鄭芷覺得天地也開始旋轉。在鄭芷快要喘不過氣來時，柏子逸終於放開了她。

通紅著臉的鄭芷喘著氣看著柏子逸，而此時柏子逸的眸光像一汪春水波動，在鄭芷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的唇又落在了她的耳朵側。

柏子逸把鄭芷抱到了裏間的床上，鄭芷的腦中開始空白。柏子逸微涼的手輕輕撫過鄭芷細滑的肌膚，當手碰觸到鄭芷小腹的時候，一絲墜痛感襲來，讓已經陷入意亂情迷的鄭芷忽然清醒。

鄭芷心中一驚，懊惱的很，她看著此時埋於她頸側的柏子逸，艱難地開口道：「......相公，妾來了月信......」

柏子逸剛開始並沒有什麼反應，他又尋著鄭芷的唇輾轉流連地吻了一會，突然他的動作一頓，慢慢抬起了臉，眼神一點點聚焦。

他表情驚訝地看著氣喘籲籲滿臉通紅的鄭芷，忽然間轉頭跳開了去。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壓低嗓音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裏？」嗓音中仍帶著動情後沒來得及褪卻的沙啞。

鄭芷被柏子逸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弄懵了，半天才開口，「竹望說宴席結束後相公就自己過來了。」

柏子逸聽完，什麼也沒有說就走出了裏間，接著鄭芷只聽到了開門和關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