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跌跌撞撞，搖搖晃晃的朝著外邊走去。

看起來，就好似隨時都會再次昏倒一樣。

喬氏兩個葯童本來想要去扶一把，卻被沈輕舟一個眼神給攔住了。

望著薑鐵直的背影遠處，他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回到自己的座椅上，隻輕輕道：「塵世皆苦，人人都有不能言說的痛楚，不必多加乾預，由他去吧。」

對於沈輕舟而言，遇見了，相逢一場，那便是不可多得的緣分。

不亂好壞。

那麼逝去了，離開了，相逢一場又回歸於陌生，只是上天註定。

對於他這樣的心態，薑漁曾開他玩笑，說他的想法和性子真是佛系，他雖然不懂佛系二字是什麼意思，但想來一切由它去，總是沒錯的。

也幸虧有了沈輕舟給薑鐵直灌下的那一碗湯藥，回程坐在牛車上時，他的精神已經好了許多，至少沒有再像先前一樣，腦袋混沌，不知道自己是在夢境中，還是現實裡。

就這樣，等牛車一路顛簸，終於到了大同村的村口時，不知為何，薑鐵直竟然有些不敢走進去......

別人這樣，或許是近鄉情怯，可他如此這般，則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和薑漁交代。

因為他和陸大牛一直在工地裡乾苦力，所以薑漁一直都住在大同村她娘家，這點薑鐵直是知道的，是以才會直奔大同村，而不是去犀牛村。

只是......告訴還是隱瞞，這個艱難的抉擇一直在他腦海裡盤旋，很難做出一個決定來。

從自己的兒子薑國柱從軍之後，薑鐵直並沒有希望過他有什麼名聲，只求他平平安安歸來便是。也正是因為薑國柱不在，所以薑鐵直已經把陸大牛當成了自己的半個兒子。

平日裏都在一起相處，吃住一起，幹活計一起。

尤其是在工地裡，陸大牛處處照顧他，太重太累的活陸大牛都搶著自己扛下，不會讓他去做。

甚至在和別人搶飯時，陸大牛會把自己多搶來的一個饅頭全都給他，自己隻吃一小點兒。

一點一滴的種種，讓薑鐵直感動不已，直誇自家閨女嫁給陸大牛，是他們雙方的福氣。

只是現在，一對鴛鴦少了一隻，另外一隻還會開心嗎？

薑鐵直捂著臉，隻覺得自己又想要哭了。

讓他親口告訴薑漁，說陸大牛意外墜崖已經葬身於虎腹，這個話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啊！

正在他猶豫徘徊不定時，一道清脆的女聲自他身後傳了過來。

「爹？」

薑漁和薑母正在家裏做吃食，因為辣椒不夠了，她到田地裡去採摘，只不過回來時見到村口一人像是自己爹爹，她便折了一道，特意過來看看究竟。

反正從田地裡到村口，不過就是幾步路的時間而已。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村口這衣衫破爛狼狽不堪的人，竟然真的是自己的爹爹薑鐵直！

「爹，你怎麼在村口傻站著啊，回家啊！」

薑漁滿心歡喜上前，左手挎著籃子，右手挽著薑鐵直的胳膊，想要扶著他往前走。

一邊往前，她還一邊左右張望，在沒有看到心中期待的那個人的身影后，薑漁頗有幾分羞窘的問道：「對了爹......大牛哥呢？」

這話剛剛出口，薑漁的臉就紅了。

好了，自家爹爹一定又要調侃她了，說她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處處想著自己相公，都忘記自己還有父兄了吧？

所以薑漁問得特別不好意思。

也等著薑父若是這麼調侃她，她該怎麼解釋，才顯得自己並不是很想念陸大牛，好不讓爹爹繼續笑話她......

但哪知這回，薑鐵直並沒有這麼開玩笑。

甚至薑漁明顯能夠感覺到，在她說完後，自家爹爹的身子明顯綳直，像是在隱忍著什麼，特別不對勁兒。

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薑漁心下一跳，脫口問道：「爹？你怎麼了？該不會是大牛哥出什麼事兒了吧？」

不怪薑漁往這方面想，實在是因為薑鐵直和陸大牛才休沐返回工地上，這麼快又折轉回來，顯然是因為出了什麼事兒......

薑鐵直喉結一動，然後把那句不知道該怎麼說的話給堪堪咽下，笑得一臉無奈的回答：「你呀，就知道想相公是不是，好歹也要多關心關心爹爹嘛！」

雖然還是被調侃了，但是薑漁卻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聽自家爹爹這幅口氣，顯然是沒有什麼大事發生的。

「是是是，我最關心的當然是爹爹啦！」薑漁當即歡喜的扶著薑鐵直往前走，在觸摸到他的胳膊時，卻發現他渾身滾燙。

怎麼回事？

薑漁愣了一愣，立刻將手伸出去，覆到了薑父的額頭上。

不碰不要緊，一碰嚇了她一大跳。

「爹，你發燒了！」

就這燙手的溫度，顯然，這燒至少快有三十九度甚至是四十度，若是不降下去，指不定腦袋都得燒壞！

薑漁立刻將人往家裏帶：「快快回去，我給你冷敷一下，這燒必須要退，不然的話就危險了！」

「嗯......」

在薑漁看不到的角度裡，薑鐵直嘴角牽起了一抹苦笑。

罷了罷了，能隱瞞一時，就隱瞞一時。只有這樣，他的閨女才不會心痛難受，才不會悲傷流淚......

攙扶著自己爹爹回了家，薑母見到自己相公回來，同樣是又驚又喜，最後在得知薑鐵直燒得厲害後，立刻急急忙忙去打井裏的水。

而此時的薑漁已經將自家燒得迷迷糊糊的爹爹送上了床榻，脫掉了他的鞋子，立刻用被子給他捂好。

薑母已經打了盆水來，順帶打濕了毛巾擰乾，一邊遞給薑漁一邊皺眉問道：「怎麼好端端的會燒得厲害啊！」

「不知道。」

薑漁搖搖頭，將毛巾覆上自家爹爹的額頭，在心裏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想必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生病的爹爹獨自回來了，而陸大牛還在修建城牆的工地上，只能等著下一個月的休沐之日才能回來團聚。

但......不知道是多心還是什麼，薑漁總覺得，自家爹爹的狀態實在不太正常，就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裏不肯說出來一般......

伸手搭上薑鐵直的脈搏，薑漁忍著自己心中的不安，開始給他因病下藥，施針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