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戶茅草屋，看起來應該就是這王阿婆一個人住，似乎是孤家寡人，屋子裏並沒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跡。

看的出來，王阿婆雖然年邁，可到底還是愛乾淨的，屋子裏並沒有什麼惡臭，也沒有太過髒亂，甚至很多都是都擺放的整整齊齊。

比如門口的柴火，還有屋子裏所有的家什，一應俱全，乾乾淨淨。

沈輕舟走過去，見到了王阿婆，年紀是真的大了，看起來精神不振，甚至眼神都有幾分縹緲，這樣一個病人，顯然是問不出什麼，沈輕舟便上前先把把脈，看看病症。

蘇婉跟在一邊，立刻將藥箱打開，準備將裏頭的脈枕拿出來。

雖然她心中難受是一回事兒，但該做事情的時候，絕對不會耍小孩兒心性。

只是在蘇婉蹲下身時，床上原本沒有什麼動作和反應的王阿婆突然一下就開始劇烈掙扎！

沈輕舟皺緊了眉頭，上前準備將那王阿婆扶起來看看情況，哪知那王阿婆卻只是一個勁兒的盯著面前的蘇婉，原本有些暗淡的雙眼，突然一下就迸發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明明半身動彈不得，但是這王阿婆卻還是使勁兒的想要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拉著蘇婉的手！

蘇婉一臉懵逼，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看著老人家這麼激動，像是認識她的樣子，看的蘇婉一陣懵，她的印象之中，自己根本就不認識這個老人家啊！

門口沒有走遠的鄰居見狀，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這王阿婆的女兒啊，當年出嫁之前遭遇惡霸搶親，一頭撞死在轎子上了，這位大夫估計和王阿婆的女兒有些像，老人家糊塗了，這會兒肯定是認錯了……」

蘇婉一聽就明白過來了。

這件事情給這位老婆婆造成的衝擊肯定不是一般的大，所以心中掛念之下，就會有這麼激動的情緒。

說來，也是個可憐人吶……

蘇婉沒有想多，只是有些感嘆的嘆息了一聲，然後上前一步，半點不嫌棄的伸出手去，握住了床上老淚縱橫的王阿婆的手。

老人家的手乾瘦乾瘦，摸過去似乎就只是一層皮包骨，皺巴巴的，倒是有一幅……將死之相！

說來年紀這麼大了，如今又因為突然的小中風導致癱瘓在床，能抗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蘇婉心中感嘆之餘，便擠出了一抹笑意來，說道：「老婆婆，你怎麼樣？」

然而王阿婆自從將這句話聽成了，「女兒啊，娘一切都好，就是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啊……當初娘就沒能護住你，眼睜睜的看著被人搶去，是娘沒用，是娘沒用啊……」

蘇婉搖搖頭，微微一笑：「沒有啊，不怪您！這一切，誰都不怪，真要說起來，是那些喪盡天良的人該死，是他們的問題，和我們無關，和您無關，不需要自責……」

在蘇婉一聲又一聲的安撫之下，王阿婆一開始還很激動的情緒總算是穩定了。

說來更是奇跡，一開始都不能動彈，甚至都沒辦法說話的王阿婆，如今這會兒竟然能夠開口說話，也能動彈了……

門口的鄰居還有些開心，覺得這是遇到了救世主，所以救了王阿婆一命。

然而只有沈輕舟和蘇婉知道，哪裏是救回了一命，這王阿婆啊，典型的就是迴光返照，將死之相啊！

接下來的一炷香的時辰內，王阿婆都在拉著蘇婉的手說著各種話，拉拉家常也好，心有所感的回憶起年輕時候的事情也好，總之不管怎麼說，回憶的都是快樂的事情……

良久之後，王阿婆含笑，閉上了眼睛。

蘇婉不禁有些淚目。

雖然只是一個見面才不到一個時辰的人，彼此之間都說不上認識，也說不上其他，總之就是這一次看著一個人眼睜睜的在他們面前經歷輪迴和老死，心中免不得有些感嘆。

生命無常，同樣也周而復始。就好像是一個圓，轉了一大圈之後，總歸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只是說來說去，這王阿婆如今這把年紀了，也算是壽終正寢，是喜喪。

沈輕舟和蘇婉從那茅草屋裏退出來的時候，給王阿婆那個好心的鄰居留下了二兩銀子，讓他幫忙操辦著，把老人的身後事給辦了。

這鄰居說來也只是好心，畢竟都非親非故的，能一直照料著臥病在床的老人已經很不容易了，而這小小的心意，也算是他們的一點意思吧。

鄰居一開始原本是不敢收的，哪裏有請人家大夫上門看診了，結果到頭來沒有給人家大夫診金，反倒是反過來倒給病人診金？

這事兒在其他醫館有沒有出現過，沈輕舟不知道，但在他們濟世堂，這種事情倒不是第一次。

有時候只是力所能及的小小幫襯一把罷了。

對於他們來說，可能二兩銀子不算什麼，但對於有需要的人來說，說不定就是可以救命的銀錢，說不定也可以解決人家的燃眉之急……

誰都有需要幫助的時候。

回程的路上，沈輕舟背著藥箱，和蘇婉並排而行。

和來時的路相比，這一趟蘇婉顯得沉默多了，再沒有之前那般嘰嘰喳喳的樣子，耳邊沒有了喋喋不休的嘮叨，也沒有了蘇婉時不時說的那幾句喜歡他之類的話，總是有些不太習慣……

沈輕舟轉過頭去，看向了悶悶不樂的姑娘，良久後說道：「怎麼了，還在想剛剛那個老人家的事情？」

說完不帶蘇婉回答，沈輕舟便再次開口，卻是難得的安慰：「生老病死也算是人間常態，每個人都要經歷的，或早或晚而已，不需要太過於憂心，也不需要太過於感傷。」

蘇婉聞言，依舊是沉默。

她倒不是在為誰難過，只是想著老人家臨死之前拽著她的手，把她當成了她女兒，一直說著往事，那副蒼涼的模樣，讓她心中有些微微的刺痛吧。

說到底，人這一生，到底在追求些什麼？

到底是功名厚祿，還是富貴榮華？

可是到頭來，還不是萬事一場空，事事一場空？

在自己有能力的時候，在自己精力有限的時候，做一些想要做的事情，去追求想要的生活，難道不好嗎？

蘇婉陷入了迷茫之中。

一直以來，她覺得自己對任何事都夠果斷，可這一刻才明白，現實和想像終究不一樣。

哪裏來的那麼多事事順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