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玲拉著二狗子走出了家門，同行的還有張秀梅……

呃，好像說反了，沒事，細節不重要。

細節放在別人身上不重要，可放在張秀梅身上可太重要了，因為二狗子臨出門的時候，突然叫了她一聲「娘」。

就這一個字，讓三十好幾的張秀梅流了一路的眼淚，不過，他沒有讓陳玲與二狗子看見，就算被看見了，她也會推脫說是沙子眯眼了。

陳玲暗暗的拉了二狗子衣角一下，小聲的嘀咕道：「狗子，你看看，我說的不錯吧，其實娘還是喜歡我多一些的，要不為啥你叫一聲娘，娘就會流眼淚呢。」

昨天的劇情是這樣的。

陳玲說完那句話之後，就霸氣的薅住了二狗子的衣領，恨恨的說道：「你要再臭著個臉不說話，我就讓爹娘把你趕出去，別以為沒有你，這家裏就不行了。我實話告訴你，在家裏，爹娘是最喜歡我的，至於你，嘖嘖！！」

二狗子當時就怒了，但他沒敢大聲說話，而是壓低著聲音怒沖沖的回道：「損色你放屁，俺娘要是不喜歡我，憑啥把俺帶這裏來？」

「哼。」陳玲冷哼一聲：「你說喜歡就喜歡了，要不我們打個賭，誰輸了，以後就得聽贏了的人話，誰反悔誰是小狗。」

「好，打賭就打賭，俺打賭還沒輸過咧……」

於是，陳玲的計劃得以實施，所以才有了今天早上的戲碼。

「瞎說，俺去問問娘，她到底稀罕咱倆誰？」二狗子掙開陳玲拉著的衣角，就要向前跑去。

陳玲趕緊拉住了他，壓低了聲音說道：「你這樣可就算你輸了，那你就是小狗了，你直接去問，娘肯定會說喜歡你的，我要是去問了，娘也會說喜歡我的。」

「你才是小狗呢。」二狗子罵了回來之後又問道：「那你想怎辦？」

倆小家雀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嘀嘀咕咕的，其實張秀梅早就聽清楚了，心裏對兩個孩子的喜愛之情，瞬間就頂到了心坎裡。

這時，陳玲烏溜溜的眼睛轉了轉，笑著出了一個注意：「你看呀，光娘一個人說喜歡不行，咱們畢竟是一家人，大家都喜歡才行，這樣才是先生說的好孩子。」

二狗子一下來了興趣，揭過了這個話題後，他問道：「先生是幹啥的？」

「幹啥的！你昨天晚上不是都看到了麽。」

「俺看到啥了？」二狗子不明所以的問道。

陳玲從書兜子裏拿出了一個黃裱紙製作的本子，說道：「先生就是教大家這個的。」

「且。」二狗子一撇嘴：「就這玩意，跟俺們那疙瘩跳大神的畫的一樣，都是鬼畫符似得玩意兒，俺還不稀得呢。」

「你要再這麼說我翻臉了啊。」陳玲小臉一綳，似模似樣的說道：「先生可有文化了，教我們好幾十號人呢。」頓了頓，她嚮往著說道：「先生說了，要是學好了文化，以後走出大山後，賺了錢回來就可以孝敬爹娘了。」

孝敬爹娘。

這四個字一出，二狗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老家的陳滿倉和陳杏，他暗暗發誓道：三炮叔、嬸娘，你們等著，等狗子有出息了就回去看你們。

看到二狗子不說話了，陳玲還以為自己的話說的重了，她馬上改口道：「你怎麼這麼小氣呢，要不我給你唱個先生教我們的歌怎麼樣？」

「歌？什麼歌？」

陳玲高高興興的回道：「我唱給你聽聽呀，可好聽了。」

「中呀。」

陳玲深吸了一口氣，唱了起來，清脆稚嫩的聲音回蕩在大山裏，委婉翻轉而起，驚起山裏的動物同時，也讓荒無人煙的大山裏多出了一絲蓬勃的朝氣……

讓我們盪起雙槳，

小船兒推開波浪。

遠處倒影著美麗的白塔……

陳玲的嗓音清清脆脆的，很快的，二狗子與張秀梅就沉浸了進去。

唱了大概有兩三遍之後，陳玲停下了歌聲，臉上浮現了兩個小酒窩，笑著對著二狗子說道：「狗子，我唱完了，你是不是也該來一個呢？」

「俺……俺不會唱歌。」

二狗子靦腆的回了一句。

「不行，我唱完了你必須唱一個，不然就算你輸了。」陳玲寸步不讓的盯著二狗子。

張秀梅雖然不知道陳玲是用什麼辦法讓二狗子開口叫自己娘的，不過，現在正是拉進關係的時刻，怎麼能夠放棄呢，於是她慢走了幾步，落到了陳玲和二狗子的身邊，打圓場道：「狗兒，來前兒，娘聽你滿倉叔說你唱二人轉裡那個『華容道』老好的，要不就來那個吧？」

其實，張秀梅那裏知道什麼是京劇，什麼是二人轉呢，不過是人雲亦雲罷了。

不等二狗子答話，陳玲就拍著巴掌笑了起來：「好呀好呀，狗子快點唱起來，也讓我學習學習你老家的二人轉，一直都是娘自己唱的，都快聽膩了，這下可終於聽見新鮮的了。」

「你個妮子真會整麽蛾子。」張秀梅寵溺的「埋怨」了陳玲一句。

「那行吧，俺要是唱的不好，你們可別笑話俺。」

八九歲的年紀，正是愛顯擺自己的「能耐」的時候，再加上相差不到兩歲的陳玲擠兌，二狗子的內心其實早就按耐不住了，聽到二人的慫恿，他也是信心滿滿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暗暗得意道：叫你們得瑟，讓你們瞧瞧俺的厲害。

「那俺唱了啊？」

「來吧，我都等不及了。」陳玲笑著催促了一番，張秀梅心裏也是不斷的誇讚著陳玲的這股機靈勁，打算回去好好犒勞她一番。

頭戴金冠鳳翅飄，鳳眼蠶眉呈英豪，忠義扶定漢室主，上陣全憑——偃——月——刀~

「好~」

二狗子剛剛念了個開頭，張秀梅便大喝了一聲，語氣裡滿滿的都是鼓勵。

陳玲也瞪起了烏溜溜的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看著二狗子，真的不敢相信，差了自己兩歲，還比自己矮半頭的小屁孩，竟然能唱出這樣的一番曲調來。

二狗子看著倆人的樣子，此時的心裏別說有多得意了，要是有個尾巴，沒準此時都該翹上天了。

「敢問軍師，計將安出，待……」

「雲~長~曹賊昔日有恩於汝，望汝好自為之~~吶~」

二狗子剛剛接唱下去不到一句，大山裏便響起了一道低沉洪亮，上腔上調的女聲。

華容道這個曲目，當初就是二狗子在村裏聽二人轉演員一起演出的，此時有了配合的人，他才不管是誰呢，只要能鎮住眼前的陳玲跟張秀梅就夠了，所以他張嘴便接了下去。

「軍~師，雲長願立下軍令狀，待我取回曹賊首級~~」

「然~~」

女聲又接了一聲。

二狗子唱不下去了，因為這個接茬的人，唱的比他好的太多，太多了，於是他紅著臉不滿的大喝了起來：「你是誰？想自己唱不會自己起頭麽！憑啥接俺的茬？」

「嘁。」

女聲學著二狗子老家強調的喊聲也傳了過來：「俺起頭不是費勁麽，有現成的，俺為啥要開頭啊，」

陳玲這個時候，「噗哧」的笑了出來，就連張秀梅也沒忍住。

二狗子怒了，怒氣沖沖的喊道：「你出來，俺非得打你個烏眼青，叫你接俺話茬。」

「哎呦！」女聲又換成了西陝與川蜀地界的口音調侃道：「膩個瓜慫，額就不出來，有本事你過來，額打你個錘錘呦。」

二狗子雖然不明白「打你個錘錘」是什麼意思，但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他惱怒地對著張秀梅說道：「娘，有人欺負俺，你帶俺去瞅瞅去，俺非找到她，把她家煙筒堵了不可。」

張秀梅含笑不語。

陳玲眼珠轉了轉後，笑著接過了話茬：「不用麻煩娘了，我知道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