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細想想，花眠卻有些能明白了。

她其實和他們沒有差別，就像之前，她寧願死在小吉禮中，也不願意放棄解開精神力封印，為了活著放棄天賦。

於她而言，最想要的不僅是活著，還有尊嚴和驕傲。

沒有天賦，沒有實力，又何談尊嚴和驕傲。

獸人的理念也是如此，但是相比她，他們似乎貫徹得更加徹底。因為他們不僅可以為了強大自身失去性命，哪怕是因為陌生人的修行丟了自己和自己親友的命，也覺得理所當然。

相同的，羽殺哥若是死在獸人手中，對方不會愧疚，他和他的親友也不會怨恨。

阿父阿母不知道羽殺哥這種修行方式的危險嗎？知道。但他們卻沒有阻攔，哪怕羽殺哥當時還年幼，他們也尊重他，願意支持他的決定。

想明白之後，花眠有些佩服，但捫心自問，自己卻做不到如此。

哪怕她再怎麼和這個世界的蕊子一般無二，卻終究是不同的。

當然，本來獸人和蕊子也不一樣，不要說是她，便是這個世界的其他蕊子，也做不到如此。

羽星有些遲疑道：「在狩獵區內圍待了十二年，時時刻刻面對虎視眈眈的異獸和異植，還要小心前來狩獵的獸人，羽殺大哥活下來了？」

「活下來了。」羽時的聲音鏗鏘有力，「出來時，羽殺哥十八歲，實力已經達到了十三階，在同齡人中無人可敵。」

「怎麼可能！？」羽星一臉驚愕。

花眠和羽晨也是一臉難以置信。

「但這是事實。」羽時一臉好笑道。

「既然羽殺哥這麼厲害，又怎麼會死？」羽星皺眉道。

羽時一愣，隨即苦笑道：「這我不知道，阿父也不清楚，曾祖父倒是知道，但他不肯說，說這是機密，只有實力達到了二十階才能知道。我只知道羽殺哥和羽潤哥是一起死的。」

這樣說著，他朝著一旁始終沒有開口的飛嵐瞄了一眼，但顯然，對方並不打算改變主意。

花眠若有所思，二十階嗎？

她直覺這其中有著不小的秘密。

「會不會大哥二哥都沒有死？」羽星眼睛一亮說道。

羽時卻搖頭了，他面色黯然道：「不可能的，羽殺哥和羽潤哥的名字進了真靈譜，他們不可能還活著。」

「真靈譜？」花眠一臉疑惑。

她心中忍不住吐槽，花容是得多缺常識啊。多大的人了，記憶居然還不夠她一個小蘿莉用。

——她是絕不承認自己缺常識的。

「就是福寶室的那些真靈。」羽星解釋道。

花眠有些呆，「那些雕像和羽殺哥有什麼關係。」

「什麼雕像？」這回輪到羽星呆了，「那些都是我們銀翼一族先輩的遺體，只有生前有過傑出貢獻的獸人，死後名字才會出現在真靈譜上，遺體進入福寶室成為真靈。」

「那上次給我福運的那個真靈……」花眠木愣道。

「是我們的直系先祖。」羽星一臉驕傲道：「我們銀翼一族最先是由六兄弟傳下來的，那六兄弟分別是：銀翼、銀風、銀海、銀河、銀川、銀刻，他們每一個都是遠古時代的先驅英雄，因為我們的先祖銀翼實力最強，所以我們一族以他的名字命名。你上次去沒有發現嗎，福寶室最前方依次擺放的六個真靈。」

她還真沒注意。

「可是那些真靈確實像雕像啊，還是石像。」花眠奇怪道。

「真正的遺體自然是不可能永久保存的，這是真靈譜對真靈的保護，一旦名字進入真靈譜，遺體便會變成這個樣子。」羽星道。

「那真靈譜哪來的？」花眠越來越搞不定這個世界了，怎麼越來越玄乎了。

「不知道。」羽星一臉理所當然道：「這些不是現在的我們能夠知道的，等到我們的實力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花眠囧，這果然是隔著一個世界的思維差距。

「大哥，按你這麼說，羽殺哥和羽潤哥的遺體也在福寶室？」卻是羽晨突然開口問道。

羽星也是一臉恍然，「是啊，大哥你怎麼不早說？」

羽時的表情卻變得黯然，「羽殺哥和羽潤哥的遺體至今沒有歸位。」

他有些困惱道：「曾祖父似乎對此並不著急，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花眠愣了，不是說同族之間有血脈感應的嗎？真靈無法毀掉，兩個哥哥的遺體又怎麼會找不回來？

直覺地，她猜到其中有著不同尋常的內情。

她想到了，羽晨和羽星自然也想到了。

「好了，聽完了羽殺哥的事，你們就不想聽聽羽潤哥的事？」良久，羽時轉移話題道。

他其實是指望曾祖父透露一二的，但是……算了，反正已經不是失敗一次二次了。

花眠三人雖然還在琢磨之前的事，到底沒有拒絕羽時的好意。

「羽潤哥是怎樣的人？」羽星裝作很感興趣地問道。

「說起來，羽潤哥的情況不比羽殺哥好。羽殺哥天賦不好，他卻是因為在母體中就受了暗傷，出生便是啞巴，而且只有一隻眼睛看得到。」羽時倒了一杯果汁推到花眠面前，又倒了一杯水放到飛嵐面前，自己也捧了一杯。

花眠幾人這下是真的感興趣了。

羽時喝了口水繼續道：「羽潤哥的元素師天賦是9分黃金級，不算特別好但也不錯了，但他的肉體強度很差，只有6分青銅級，這在異獸人中幾乎沒有。」

「但是，羽潤哥這個人看著溫柔和氣，似乎很沒有威脅性，卻有一個非常難得的優點，就是專心。不要小看專心這個詞，任何事情做到極端，就會變得非常可怕。一般人專心做一件事，過後會很疲累，是因為精力消耗過大，但是羽潤哥……外祖父檢測過，他消耗的是生命力。由此可想而知，他做事專心到了怎樣的地步。」

羽時一臉佩服道：「所以羽潤哥二十歲的時候，做出的福寶已經是族中第一了。我們銀翼一族的獸人是最好的弓箭手，羽潤哥卻更是其中之最，哪怕他只有一隻眼睛看得見。」

「四十年前，獸潮爆發，羽潤哥帶隊前往堡壘城支援，在草能一族的協助下，他以十四階的實力力戰六隻十五階的白銀級異獸、九隻十五級的青銅級異獸、四隻十六階的白銀級異獸，兩隻十六階的黃金級異獸，一隻十七階的黃金級異獸，結果十六死四傷二逃逸，他自己重傷頻死，由此一戰成名，銀翼羽潤之名再無人不知。」

花眠三人紛紛驚嘆。

「簡直太厲害了！」羽星捂著胸口道：「我原以為自己就不錯了，但比起羽殺哥和羽潤哥，我根本不算什麼。」

「是啊。」羽時一臉贊同。

所以不管他的天賦如何好，他都不曾驕傲自負。因為他知道，並不是天賦好就了不起的。強過自己那麼多的兩位哥哥都死了，他若是不努力，只會死得更快。

羽晨也是一臉若有所思。

看著三個曾孫子，飛嵐笑得欣慰，果然，只要把羽殺和羽潤的事一說，這些孩子就能夠正視自身，有所成長。

這時，他看向一臉激動不已的花眠。

「眠眠？」這孩子在想什麼，他是真的猜不透。

明明前面還挺正常的。

花眠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她覺得自己家的基因簡直是一級棒，不說被外祖母教歪的花容和兩個早早夭折的姐姐，剩下的沒一個是差的。

從羽殺哥到羽晨哥這一串，哪一個拎出來都能稱得上是男神。

作為男神的妹妹，她以後自然也會變成女神。

以上就是她的想法。

就是這麼自信！就是這麼驕傲！

花眠也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問題，聽到曾祖父喊她，她抬頭拍著胸脯道：「曾祖父你放心，我以後一定不會比羽殺哥和羽潤哥差的。就是不知道蕊子死後名字能不能進真靈譜？」

她是真的疑惑，羽時三兄弟卻無語了。

這麼大言不慚真的好嗎？

在他們沒有發現的時候，飛嵐的瞳孔卻是猛地縮緊，隨即快速恢復正常。他目光複雜，看著花眠問道：「你想要死後成為真靈？」

「這是榮耀不是嗎？」花眠沒有發現他的異常，沾沾自喜道：「您看我這天才般的資質，常人無法企及的努力，一看就是做大人物的料，沒道理連個真靈譜也進不去啊。」

羽時三兄弟捂臉。

喂，這麼自賣自誇好嗎？

雖然已經熟悉了妹妹的風格，但他們還是覺得習慣不了。

飛嵐表情一頓，小女孩的語氣似乎是在開玩笑，但從她的眼神中，他卻看出了極其認真的決心。

他驀地明白了當初孫子和自己說起羽殺的心情——

欣慰、驕傲、自豪，這些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

雖然早就明白自己這個曾孫女以後不會默默無聞，但這個時候，他才有種清晰的認知，這個孩子能夠達到的高度，或許遠超他的想像。

想到王城那邊的情況，飛嵐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抑製住了胸口即將噴湧的激動豪邁之情。

世界的歷史會因為自家的孩子而改變。

他如何不歡喜？

花眠目光一閃，嘴角的笑容再次變得純真，心裏卻嘆了口氣。

這個世界，似乎比自己以為的還要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