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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禮》24.撒謊
烏黑冰涼的劍尖像是死神的鐮刀,離金生的脖子只有短短一指的距離,雖然連一根羽毛都沒有傷到,但是卻有種最真切的恐懼,從金生的心底瀰漫上來,尤其是元不棄眼中那抹越來越濃烈的瘋狂之意,讓金生覺得,彷彿下一秒,元不棄的劍尖就會刺入自己的脖頸。

「我小師兄雖然修為不高,但是卻是天下資質最為高絕之人,即便是到了禁斷崖底那樣環境艱難惡劣的地方,我相信我小師兄仍然會活下來。」

「因為沒有人比我了解我的小師兄。」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是一個對美好的生活抱有多麼強烈的期待和嚮往的人,他愛這個世界,愛這個世界的一切。」

「所以不管誰死他都不會死!無論這個世界會怎麼對他,他仍舊會對這個世界保持希望和愛意,並且用盡自己的全力去努力追尋,那才是我的小師兄!所以……小師兄一定不會死的!」元不棄眼睛漸漸轉成赤紅色,有些歇斯底裡的吼道。

他表情瘋狂,眸色赤紅,言語堅定自信,卻脆弱無比,彷彿是在自我安慰,又彷彿是在向金生求證。

明明被劍尖指著的人是自己,但是金生卻覺著元不棄是那麼的迷茫而無助,心裏一掃剛剛的驚懼和惶恐,不知怎麼著突然覺得心臟變得十分柔軟和酸楚。

這樣的小師弟,是真的在自己身上投注了許多感情的吧?

所以才能對自己抱持著連自己都沒有的信心和期待。

金生覺得有些心疼。

他不想在小師弟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他不想讓小師弟因為自己的事情而覺著痛苦和難過。

在這一瞬,他做出了決定,他要告訴小師弟真相!

父親走後,他被四位師兄師姐逼迫跳崖,整個金焱一門弟子各個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出頭為自己說一句話。

只有小師弟元不棄,一心一意維護自己。

這已經夠了。

金生覺的十分安慰,只要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記得自己,掛念自己,想著自己,那便夠了。

搖頭失笑,金生做出了決定,心底放鬆下來,開始覺得有些好笑。

小師弟是眼神不好嗎?他怎麼會對自己活下來抱有如此大的信心呢?要知道禁斷崖底那種地方,不是親身走了一遭,呆了三年,你絕對無法準確的形容出到底在那種地方活下來有多難。

在禁斷崖上掉落的那一刻,連他自己都覺著必死無疑,但是元不棄卻認為自己肯定能生存下來,甚至在三年後的今天還想著去禁斷崖底救自己上來。

小師弟,你太天真了!

金生無奈的想,好吧,就讓師兄我用親身經歷給你上一堂課,讓你知道理想信念什麼的,真的沒有真真切切的法寶和牛逼的天賦來的好用。

金生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準備說話。

面對別人他可能會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顧慮而不說出實情,但是面對對自己抱有這麼大的信心的小師弟,他還有什麼可保留的呢?

小師弟知道一切之後,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幫自己弄清楚師兄師姐為什麼要逼迫自己跳入近斷崖的真相的吧?一定會幫助自己重新修鍊成人的吧?

金生信心滿滿的想著,剛要開口準備說話,卻被元不棄下一句話堵住了喉嚨。

元不棄持劍的手依然穩定的沒有一絲顫抖,但是眼中的赤紅之色已經開始緩緩褪去,聲音之中也變得低沉而沮喪:「我曾經有那麼一刻,覺得你的眼神跟我的小師兄好像,甚至,我有時候恍然覺得,你就好像我的小師兄一樣。」

咦,難道他發現了?金生歪頭看他,可以嘛,小師弟的洞察力有點厲害啊……

元不棄突然收回劍,失望的閉上眼睛,像是因為長久得不到答案所以放棄了一樣,語氣冷漠而不留情面:「但是,我小師兄何其高潔,他品行善良,行為慷慨,就像陽光雨露和春天裏的第一朵鮮花,永遠都在給人帶來歡樂和希望;他赤誠如同稚童,坦率如同君子,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真人。怎麼會是你……一個又笨又貪吃的鳥兒呢?」

元不棄收劍抱在懷中,走到一旁。盯著石潭中那幾尾不停遊來遊去的石中魚,神色漠然的發起呆來。

金生鳥喙微張,一句話被堵在喉嚨裡,根本無法再說出。

好吧,他以前也沒覺著自己有那麼好,但是,如果他告訴小師弟他眼前的這隻鳥,就是他心目中彷彿白蓮花一般高潔的小師兄的話,他一定會覺得失望的吧?

這樣,讓他還怎麼說?

他在石頭上跳了跳,飛過去盛了一碗葯膳粥:「那個,你還是吃一碗吧,對身體好。」

元不棄看了看它用神識控制著湯碗漂浮在自己身前,語氣忐忑,模樣討好的樣子,微微嘆了口氣,接過去喝了一口。

「對不起,剛才是我態度不好。」元不棄道歉,然後問道:「不過,你到底是從何而來呢?」

「呃……」金生眼珠咕嚕嚕的轉,十分苦惱,本來就不善於撒謊的人被逼著撒謊,這種事情怎麼自己也能攤上呢?

元不棄停下喝粥,挑眉看他,陰測測的道:「我覺得靈獸和主人之間,坦誠是一種很重要的美德。」

「我是從禁斷崖底飛上來的!」金生被他一逼,實話脫口而出。

元不棄手中的碗咣當掉在了地上,整個人頓時石化!

「不過我可不是你小師兄,我我我……我只是見過你小師兄!」金生趕緊補救。

元不棄驟然變得激動無比,一把抓住金生:「你見過我小師兄?他怎麼樣?好不好?他什麼時候見他的?為什麼你自己飛上來卻不帶他一起上來?」

金生沒想到他這麼激動,脖子被掐的差點斷氣,一邊翻白眼一邊拚命的蹬著兩隻小爪掙扎:「鬆鬆松……鬆手!」

「啊,沒注意。」元不棄鬆開手,一連串的催金生:「你快說!」

金生立刻驚天動力的一陣咳嗽,趕緊震動雙翅,想要離這個暴力分子遠點,真是不淡定……咦咦咦,翅膀撲騰了半天還在原地,低頭一看,雙腳被元不棄一雙鐵鉗般的大手捏住,絲毫動彈不得!

要是沒有這層羽毛,元不棄一定能看到金生的臉都氣紅了,這是什麼人嘛!

元不棄卻陰冷一笑:「寶兒啊,你乖,一五一十的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則……我會做出什麼事兒,我自己都不清楚哦!」

金生機靈靈打了個冷戰,竹筒倒豆子一般開始胡扯:

「我、我本來是一顆蛋,是你小師兄找到我,然後幫我破殼的,之後我就一直跟著你小師兄。這回他讓我上來,就是想看看現在金焱門中是形勢如何,最好能弄清楚當年師兄們為什麼要逼他跳下禁斷崖,是不是真的只是為了爭奪資源?為何不念一點兒同門之情?」

剛開始的時候,金生說著還有些猶豫和遲疑,說到最後自己真正關心的幾個問題,心底的疑慮和疼痛泛上來,言語之中真真切切的多了幾分詰問的意味。

元不棄心裏一痛,這些問題何嘗不是自己想要弄明白的?現在這隻鳥兒說來,聽在他耳中,卻彷彿是小師兄親口詰問自己一般,他雖然沒有參與甚至一直都在反抗當日之事,此刻卻微微低頭,有些羞愧自責,竟然不敢看金寶的眼睛。

畢竟,不管是什麼原因都好,他當日不能救出小師兄,讓他在禁斷崖下受苦,就是最大的過錯了。

「你小師兄說了,你們金焱一門之中,個個都是他父親一手培養,有養育教導的大恩,卻在父親剛剛離去之後,就對他痛下殺手,這到底是何道理?」

元不棄如果此刻看向金生的眼睛,就發現那墨色瞳孔之中隱隱有晶瑩的水光閃爍,金生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卻仍然有些哽咽,狠狠道:「我上來之前,你小師兄囑咐我,此行務必要查清楚這件事,然後修鍊成人形,那時候才能回去見他。」

看著元不棄耷拉著肩膀腦袋,握著劍柄的手上卻暴出一根根猙獰青筋的樣子,金生心一軟,語氣柔和了些:

「他還說了,金焱一門弟子各個都跟他有仇,唯有你一人,可以信任。」

元不棄渾身一震,震驚的抬起頭看他:「我……真的?他真的如此說?」

金生點點頭,話音一轉,開始變得歡快而調皮:「所以你以後要對我好點啦,早日助我修鍊成人,你也早日能見到你小師兄。」

元不棄明顯還沉浸在巨大的情緒波動之中,下意識的點點頭。

之後足足有六個時辰,元不棄都跟喝醉了酒一樣獃獃的,一會兒欣喜一會兒陰沉,還不知道因為想到了什麼而突然出劍,將一大片石柱掃的粉碎。

金生嚇一跳,再也不肯靠近他周圍十米範圍內,他這小身板如此嬌弱,可是連法力餘波都受不住的呀。

在金生圍著明石乳石潭飛來飛去,琢磨著怎麼弄上來兩尾石中魚嘗嘗鮮,正在打坐的元不棄卻突然問道:「他過的好嗎?」

金生被這冷不丁的一問嚇了一跳,差點掉到石潭裏去,趕緊忽閃忽閃翅膀飛高了,才沒好氣的道:「那種鬼地方能好到哪兒去?死不了而已。」

元不棄沒有再說話,只是身下坐著的青石突然哢嚓一聲,出現了許多蜘蛛網一樣的裂紋,四下蔓延。

過了一刻又突然道:「小師兄築基期跳下禁斷崖都能活著,如果我現在跳下禁斷崖,是不是也能活下來?」

金生嚇一跳,趕緊打消他這種念頭:「不可能!你小師兄身上有一件叫做素雲羅的五品法寶,所以才沒有摔死,你下去,摔成稀巴爛妥妥的!」

元不棄長嘆一口氣,終於不再說話,開始全力打坐修行。

金生眼角抽了抽,神識一引,一股明石乳呈一條細線狀被他吸入口中,吞入腹中,立時便化作精純靈力沿著經脈遊走一圈,沿途被血肉吸收大半,最後僅剩極為細小了一絲莫入識海,火環上火焰齊齊一亮。

金生眼睛一亮,這效果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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