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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錦繡》第四章 偶遇
人生一大悲事,便是這生離死別。

芽兒這時候倒也乖覺,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心裏想著,小姐的爹看上去還是挺稀罕小姐的。

白墨卻是有些悲從中來,二爺對他有再造之恩。

白家五爺和四爺開始打量起眼前的侄女,確實有些讓他們很是意外,一個養在深山的女娃,見這陣勢,從容幽靜、儼然一副主人的姿態,還帶著幾分上位者的壓迫感,兩人同時一驚,卻掩飾的很好。

「錦兒,扶我起來。」白雲風終於鬆開了青錦的手,想要坐直身子。

青錦上輩子加這輩子壓根沒伺候過人,稍緩了下依言勉強將人扶起,靠在床靠上,還順手在他背後加了個枕頭,看的芽兒雙眼都直了。

靠在床上,白雲風看著青錦笑的有些寬慰:「都長這麼大了,你娘當時說女子立世不易,讓我別拘著你,讓你在外頭自由自在的長大,她就是那麼個人,不愛拘束,這也是她臨終前求我的唯一一件事。爹這些年從來沒後悔過,不過你在外頭如何,都是爹的女兒,往後…這個家你能伸手照看一二,便替爹照看一二。」

青錦從善如流,面對這個將死的父親,算得上言聽計從了,朝著一屋子人起身點頭道,點了點頭。

而屋子裏的其他人就越聽越不懂,越看越糊塗,不知道這一對父女打的什麼啞謎。

「娘、夫人、我還有一事託付於你們…咳咳…,錦兒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娘的陪嫁單子在這,不管將來她嫁於何人,這些都是她的陪嫁……」白雲風說完,從枕下拿出一張紅色的喜單交到青錦手中,用方巾包裹著。

「好!好!都依你!我的兒啊…」老夫人顫著一雙老手不停的摸著二爺的頭,丈夫早逝,她帶著幾個孩子不易,現在又要她這個白髮人送黑髮人,她如何能不悲切,老眼早已哭幹了眼淚。

蔡氏趴在床頭哭著點頭,已是泣不成聲,幾個兒女已經跪在了地上哭咽出聲,下人們也是跪了一地,一屋子殘涼。

白雲風看像一旁獨獨站著的青錦,想說些什麼終究是發不出聲音了,只是看著,帶著淚光與不舍。

青錦輕嘆了口氣,自古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怕是從白墨那知道了她的性子,怕她終有一日耽個不孝的名聲,於她而言實在無需在意,可她卻是要受他一片舔犢情深的,這或許就是所謂親情。

上輩子她是孤家寡人,這輩子到是要活的複雜些了。

「爹!」青錦退後一步,對床而跪,誠心輕喚了一聲,規矩而又標準的一拜。

聽到這一聲爹,白雲風嘴角帶笑,含著淚欣慰的閉上了眼。

一聲聲哭泣,使的本就有些悶熱的天氣更是讓人透不過氣來。

白家二爺過世,畢竟是當朝昭儀娘娘的哥哥,在麟城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一時間已經滿城皆知了。

白家滿府上下已是一片白色,下人們有條不紊的忙著,還好也是早有準備了,開始老夫人和蔡氏因悲傷過度昏迷過去,青錦的住處三爺便做主讓她先住在北角安院,三位老爺商量著如何辦喪,該發喪文的發喪文,該置辦的置辦倒也沒耽誤事。

老夫人醒後,白三爺簡略的跟老夫人交代了一下青錦的安排,老夫人喪子之疼猶在,也無暇過問這些,隻吩咐了蔡氏安院需要什麼儘管添置,白雲齊也算脫手了,其他的待喪事之後再說,老夫人也只能壓下滿腹心思,思及已逝的兒子,又是滿眼哀思。

宮裏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昭儀白雲裳忍不住的悲切落淚,請旨出宮奔喪,她素有寵愛,又生有皇子,皇帝自然是準了,還頒了旨讓白雲曦提前結束外放,回家服喪待職。

因著白雲風實在沒有什麼有功社稷的事,所以死後榮封的好事自然是沒有的,皇帝也只是在旨意中略表哀思,給老夫人,蔡氏賞了些補品之類的表示慰問。

來白家奔喪祭拜的人一波又一波,從早上到傍晚,又聽聞宮裏娘娘要回府祭拜,會住上兩天陪老夫人,這下闔府上下更是忙的不行,哀樂禮鳴的嘈雜之聲讓住在北角安院的青錦眉頭直跳。

作為嫡女,本該要在靈堂守靈的,可她過去,哭不出也豪不出反顯得不孝,實在那些婦人之態她做起來旁人都覺得彆扭,再加上府裡十多年也沒她這個大小姐,不出現也不那麼明顯,借了身體不便在安院獃著,家裏幾位爺、老太太都沒說話,別人自然也不會多嘴。

「小姐,咱們真要出去嗎?」那靈堂不去也就罷了,這個時候出府是不是有些…不孝啊!綠芽兒轉著圓溜溜的雙眼,不太確定的問了句。

青錦已經換好衣物點了點頭,一身青色長袍,只是這身沒那麼寬大,看上去幹練利索許多,一頭青絲簡單高高束起,用白青絲帶纏繞,簡單颯爽,女子這般著裝別有一番姿態。

「白墨,查一查府裡那個五爺最近跟什麼接觸,有事到知緣茶樓來尋我。」交代完,領著綠芽兒便出門了。

芽兒今兒也穿著素色一身,兩人一深一淺大步出了府,北院角門上了候在門口的馬車,外頭還是一樣熱鬧,綠芽兒最是喜歡熱鬧,見自家小姐面色入常,也就不在拘著了。

馬車過了兩三條街,在知緣茶樓停了下來,芽兒下車撩開車簾,青錦跟著下了馬車,眼下快到晚膳時間,茶樓要比酒樓安靜幾分。

青錦踏入茶樓,環視一遍,清洌的雙眸中露出滿意之色,跟迎來的小二交代需求,小二引著到了二樓一個單獨的茶間,上了茶便退了下去。

茶室寬敞明亮,靠左一張侍茶的的茶桌,茶具一看都是上等的,對面三個品茶的矮幾間隔開來,地面用實木鋪陳,每個矮幾前都放置了軟座,圍著軟座都做了不高不矮的扶靠,看著就讓人渾身舒坦,室內擺有三個高高的燭台,幾個木架錯落有致,放置著松景,簡單、雅緻、舒適。

「這間好,正好能看到外面的街道,小姐,這便是黎叔說的知緣茶樓啊?應該能掙不少錢吧,看著客人挺多的,小姐,那咱不是很有錢了?」綠芽兒給青錦斟了茶,兩眼放光的看著青錦。

「恩,你家小姐挺有錢。」青錦說了句實誠話,她這些年,別的事沒做,銀子掙了挺多,俗話說,有錢安心。

青錦扯下腰間一個長條青色玉佩,丟給對面的芽兒道:「給這的掌管,讓他過來,你可以自己到樓下買點零嘴。」一路芽兒趴在車窗盯著那些小吃兩眼發光樣子,她早有些看不下去。

芽兒接過點頭就出去了,知道這茶樓是自個兒小姐的,底氣足的很,青錦看著芽兒沒出息的樣子,有些覺得丟臉。

見了芽兒手上的玉佩,聽了吩咐,掌櫃的張阮進急忙讓小二上了樓,想著黎叔說過的,哪天持著玉佩來的便是東家,一切聽從安排,這還是七年裏頭一回啊!不能怪他有些激動。

當看到裏面坐靠在椅背上閉目愜意的青錦、三分英氣、三分豪態、四分慵懶兼一身的雍容貴氣,令人肅然起敬,又如沐春風!

張沅進不自覺的整了整衣衫,雙手抱拳低頭彎腰一禮:「沅進見過東家。」

「來了,坐。」青錦睜開眼,手指了指自己的對面,收起了幾分慵懶多了些正經。

在這茶館裡迎來送往,察言觀色是看家的本事,張沅進也不推諉,拿個軟墊坐到青錦對面笑呵呵的道:「這些年多謝東家的信賴,不知東家此番有何吩咐?」知緣茶樓經營都是他一手打理,主家只要帳目明白,其他不多干涉,每年紅利優厚,乾的鬆快、掙的也多,自然也實心踏地賣命。

「幫我尋一處宅子,不用太大,清凈些,過幾日黎叔就到,翻修的事交給他,你先找著。」青錦吩咐完,又想了下補了句:「離白府進些。」

本來在這也有宅在,但是都離白府有些遠,總歸還是要費些心思,太遠麻煩,白府住著諸多不便,這邊弄好,差不多置喪期也過了。

「城西的白府?」張沅進確認一句,好像昨兒個剛聽說白家的二爺過了。

青錦點了點頭,坦然道:「沒錯。」

正說著,突聽樓下傳來爭吵聲,還沒聽明白吵什麼,青錦皺眉,芽兒確實讓她慣壞了。

張沅進見狀,忙起身道:「東家先喝茶,我下去看看。」

剛下樓便見門口圍著幾個人,只聽芽兒道:「這麼多人欺負一個人,太過分。」芽兒一臉不憤的看著對面幾個下人裝扮的人,她旁邊的地上還躺著一個衣著寒酸卻異常乾淨整潔的男子。

「哎!大家評評理,這書生說是盤纏掉了,在我家白住了三天,我們掌櫃的見他可憐,讓他幫忙幹活抵帳,還管他吃喝,他到好,啥也不會,還擺出一副書生樣得罪客人,我們不過是攆他出來,還有人拔刀相助,小丫頭,你是戲文看多了吧。」小二的嗓門嘹亮,路過的人都聚過來看熱鬧。

綠芽兒聽了原由,立刻轉頭看書生,再看看對面的人,覺得自己好像確實多管閑事了,但是那書生瞧著有點可憐,正想著怎麼辦,張沅進便出來接圍了。

「喲,諸位小哥,咱們這開門做生意的,別影響客人進店,跟你們掌櫃的說一聲,這位公子的帳我一會讓夥計來結,走走,都散了吧。」

那小二也是有眼力勁的,兩對面開著店,忙客氣了兩句,就讓人散了。

沒戲看了,圍觀的也就散了,張沅進扶起那書生,那書生起身整了下儀態,對著張沅進和綠芽兒行了個大禮。

從沒受過如此大理的芽兒兩手抱著一堆吃食,自然反應的雙手擺了擺,東西掉一地,又急忙的撿起,心裏嘀咕著,完了,小姐又要罵她了。

那書生正要轉身離去,剛還一臉窘促的芽兒突然追了過去,將手上零嘴一股腦塞給人家,然後又覺得自己一時衝動做了蠢事。

書生看著手中的東西,轉身抬頭看向芽兒,清瘦有些蠟黃的雙頰,那雙清澈的眼眸卻讓人印象深刻,見他站立片刻後終於開口:「多謝姑娘大恩!」然後放下東西,朝張沅進拱手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多謝掌櫃剛才解圍,不知掌櫃這是否缺夥計?」

張沅進沒有回他,而是看了看芽兒,見芽兒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圓眼望著自己,又看那書生能在瞬間懂得取捨,放的下讀書人的傲氣,卻沒丟了讀書人的傲骨,便點頭答應了。

「我們東家正好在,先進去再說吧。」張沅進是個明白人,東家身邊的丫頭,應該是有些臉面的,立刻笑呵呵的讓人進去。

書生這次對芽兒行禮致謝,也不多說跟著張沅進進了茶樓。

樓下的小插曲,卻陰錯陽差讓正要下樓的三人看到,於是其中一個在另外兩個人的拉扯下,看了一會,看完又回到剛才的茶間,小二看著去而復返的客人也不多話。

芽兒站在門口小心翼翼的朝裏面看了一眼,閉了下眼,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走了進去。

「小姐,您喝茶嗎?芽兒給您倒茶。」

「三日不許看話本,吃零嘴。」輕飄飄的一句話,讓芽兒提著茶壺的手嚇的抖了抖。

青錦看了她一眼,接過茶杯,又加了一句:「討價還價翻倍。」

芽兒隻好把一肚子想好的話硬生生的塞了回去,這罰是沒的商量了,小心翼翼的神態也收起了,跟著青錦久了,這不吃虧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

張掌櫃一看便知,這絕不是一般的主僕關係,對芽兒也更不敢輕慢了,笑著緩場道:「東家,芽兒姑娘也是心地善良,正好咱這缺個夥計,我就在東家面前大膽做主收下了,還的謝過芽兒姑娘,這請人用人也是緣分。」到底是生意場上的人,話說的漂亮。

「這就是咱們東家,快見過東家。」張掌櫃的乘熱打鐵,拉過那書生,給他介紹著。

青錦一身的氣度,書生進茶間就注意到了,也是震了一下,便再沒打量了,這會聽著張展櫃的介紹,規矩的行了禮。

「小生婁久葛,見過東家。」

「陵南人!可會沏茶?」青錦一問,三人神色各異。

沒等人家說話,芽兒先道:「小姐,我來,他剛來,哪裏會。」張掌櫃的保持沉默。

女生外向,青錦從沒見芽兒對誰這麼熱心過,不免多看了婁久葛一眼,恩,清瘦了些,多吃點應該差不多了,眼睛生的不錯,乾淨。

婁久葛任由打量,因為他看出青錦眼中不帶一絲雜念,看了下桌上茶具,整了下帶著補丁的衣服,沒有因為身著破舊而羞澀,大方的跟張掌櫃道:「掌櫃的,麻煩來盆水,需要凈手。」

張掌櫃立刻吩咐了,知道他這是要侍茶了,這書生當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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