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她竟然先朕一步走了……」

此時的向天問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了，腦子裏只有這個念頭，那就是林皇后——死了。

那個愛他愛到骨子裏，對他的關懷從來都是無微不至，以至於讓他生出厭煩的女人，走了……

有那麼一瞬間，向天問甚至感覺自己的天塌了，耳邊的任何聲音他都聽不到了，一代九五之尊的眼淚唰唰的流下。

都說天家無親，大概只是沒有感受過真正的溫情吧。

小舞眼眶有些發紅，但她已經哭不出來了，年幼時哭幹了淚水，長大了也就堅強了。

這句話便是小舞的真實寫照。

「她是怎麼死的，是誰殺了她，是誰！告訴朕，朕要千刀萬剮了他！」向天問瘋了般的咆哮道。

「當年我娘在七十二個禁軍的和我舅舅的護送下逃離了這裏，一路逃到了煙柳城附近，用身上細軟和首飾買了一個小莊園，本來過著無拘無束，安居樂業的生活，可是忽然有一天，有一個門派長老看上了娘親，想要娶我娘為妻！娘親寧死不從，那些叔叔伯伯拚死抵抗，奈何力不從心，我娘在被抓住的前一刻，自盡了……」

小舞說著，痛苦閉上了眼睛，手中的長劍『噹啷』一聲掉落在地，她整個人也是搖搖欲墜。

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可每當想起娘親的死，小舞還是無法釋懷。

「娘親死的那天開始，南方飄雪三日，我在大雪中親眼目睹了仇人安葬了她，我跪在埋葬娘親的那個小土包前，想著她臨死前還牽絆著的人不是我，也不是舅舅，更不是她的仇人，而是你！一個害她流離失所的人！如果不是你，她說……她說自己雖然已經不是寒燕的皇后了，但畢竟曾經還是皇室之人，天家的威嚴，不能辱！所以她寧願死，也不願意嫁給那長老！」

小舞說完最後一句，那乾涸了不知多少年的眼眶再度洶湧。

而在場的王公大臣，羽林禁軍們，心裏更是嫌棄了軒然大波。

林皇后，這個平凡的女人，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刻，想著的竟然還是天家的威嚴。

驀然間，十八年前那道柔弱可欺的身影，在一乾目的了曾經那件事情全部經過的大臣心中變得偉岸起來。

一代策馬侯邱平虎目含淚，朝著西南方向拜倒，重重的扣了三個響頭。

「老臣恭送皇后！」

四周王公大臣見狀，紛紛效仿，向西方拜倒，緊接著是那些羽林衛，宮女，太監。

這一刻，他們忘卻了身邊的帝王，眼裏只有林皇后。

在許久的沉寂之後，向天問已經哭不出來了，只是不住的呢喃著：「愛妃！你無愧我天家，是天家對不住你！這麼多年，苦了你了，朕對不住你啊！」

「行了，別在這兒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娘親不恨你，那是她的事情，我是永遠也不可能原諒你的，如果沒有你，娘親本可以平安快樂的過完一生！這一切，都是你！」

小舞冷聲喝止了向天問的話，絲毫不留情面。

在說出這番話之後，她忽然感覺自己心安了，彷彿一塊大石頭終於有了著落。

娘親的死一直是她心裏的過不去的坎兒，如今，在這個間接害死她娘親的劊子手面前，她終於可以將二十年來的苦水和心酸全都倒出去了。

這一刻，她孑然一身。

「彩蝶，父皇知道你恨我，也知道，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個合格的夫君，你不要急，也不要擔心，靜兒不會孤單的，在等等我，等我些時日，等我了卻了手頭的事情，便去侍奉你娘親，前半輩子是我對不住她，後半輩子，我來償還她……」

向天問淒然一笑，搖了搖頭，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待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頓住腳步，回頭慘笑道：「朕會給你一個交代，從今以後，朕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若是願意留下，便陪我一起守護你娘，若是不願，便去吧，不過無論你走到哪裏，你都是父皇的彩蝶，也是我的心頭肉，父皇累了，先走了……」

說完，向天問步履蹣跚，在一群太監的攙扶下出了宮。

小舞怔怔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天人交戰，周圍的王公大臣已經跪倒了一片。

「求公主殿下留下！」

「公主殿下，留下吧！陛下需要你，我們也需要你……」

「公主殿下……」

小舞緩緩合上鳳目，遙望頭頂蒼穹，眼中露出小女孩的偏執和天真，『娘親！你看到了嗎？我為你平反了，他已經知道錯了，可是……我為什麼還不開心呢……」

……

夜，已經涼了，小舞在城門之前徘徊了許久，看著前方那古老的城門，她只需輕輕一推，便是天高任鳥飛，再次回到那個讓她感到溫暖的地方……

可是在碰到門的一刻，她遲疑了，鬼使神差的，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再等等吧……等到戰時結束了，我再離開不遲。

……

天色大亮，這一天走上，皇宮之中發生了一件足以震撼天下的大事，當今香皇后與太子向明涉嫌勾結叛軍，被雙雙打入了死牢，秋後問斬。

儘管有無數人求情，可作為親自下令的向天問卻是絲毫沒有要收回成命的意思。

香皇后這麼多年累積的勢力和鷹犬自然不可小覷，很多人認為這是皇帝一時迷失了心知，所以打算冒死進諫，有些人甚至以死相逼。

最後……這些人都死了。

不錯，還是向天問下的命令，在見到小舞的那一天晚上，他就已經瘋了。

他負手站在昔日的寢宮前，看著林皇后生前唯一留下得一面鏡子，恍惚間時間回到了二十年前，林皇后正坐在銅鏡前梳妝，笑顏如花，含羞帶怯。

向天問一時間不由得看呆了，儘管明知道這是假的，他還是不願意從虛幻中醒過來。

「愛妃，既然已經決定了補償你，這一點點又怎麼能夠？等我……千萬要等我……」

當小舞聽聞香皇后和太子全都被處以死刑的時候，他正在後花園裏發獃。

等到報信的人離開，小舞忽然又有些悵然起來。

「這便是你說的補償嗎？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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