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多年遊歷過許多城市，還有山川河流，唯獨沒有來過這座皇都。

這座她承載了她母親無數悲傷與歡樂，也是她呱呱墜地的地方。

不是不敢來，只是害怕來。

她怕自己一來，就想起了許多過去的事情，父親的決絕，母親的慘死，還有那深宮的一草一木，見證了她出生的一花一葉。

可是如今，山河動蕩，風雨飄搖，誰也不知道當太陽下一次升起時，這座城市的主人會不會換了一個。

她又開始害怕自己再不來，就永遠也沒機會來了。

可是此時，站在這座和她血脈相連的城市中，看著下方的萬家燈火，小舞忽然覺得有些累了。

她發現這裡也不是她想要去的地方，充其量，只是一個念念不忘，卻早已在心底唾棄了無數遍的地方。

於是，她又想離開了。

「公主殿下，您……就不見見陛下嗎？他……」

邱平很想說，向天問其實很想她，可是話到了嘴邊，又不得不咽回去了，因為他發現，這樣的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

「從我離開這裡之後，這世間便再也沒有什麼彩蝶公主了，從前的那個彩蝶，三歲就死了，以後這世上只有一個我，我叫林燕舞，林皇后的林……」

小舞再度丟下這麼一句，隨後頭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

然而就在這是，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

「皇上駕到！」

這一聲喊叫在這即將天亮的時分異常刺耳。

不管是小舞還是邱平，兩人雙雙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陛下，是陛下來了，一定是他聽說你回來了，所以來看你了。」

邱平欣喜的無以復加，連忙對小舞說道。

小舞面色複雜的看著門口，那個緩緩走進來，頭戴紫金冠，身披金色蟒袍的男子，這個人，是她的生父，可她心裡卻之後抗拒和冷漠，根本生不起絲毫的感情來。

「彩蝶，朕的彩蝶回來了，彩蝶！是你嗎？」

向天問一進門，便急匆匆朝小舞走來。

然而在走到距離小舞兩米遠的地方時，一把長劍忽然攔住他的前路，不偏不倚抵在他的喉嚨上。

一時間，全場震動，整個策馬侯府可以說是雞飛狗跳，有人將長劍抵在了皇帝的脖子上，這件事傳出去簡直不亞於一次八級地震。

「都不許動，我的彩蝶不會傷害我的。」

誰知，向天問卻是大聲呵斥住了眾人，目光依舊火熱的看著小舞。

事實上，邱平這老傢夥留了一個心眼，在確定小舞就是當初的彩蝶公主時，便偷偷將消息給了向天問，所以才會出現這麼『巧合』的事情。

「你認錯了，我不是你的彩蝶，我叫小舞！」小舞眸子冰冷的不帶任何色彩，向天問足足在原地冷了半晌，隨後失魂落魄的呢喃道：「不可能，你就是我的彩蝶，不會錯的。」

「那也是從前了，向天問，你似乎比從前更昏庸了。」小舞一臉鄙夷的看著當朝皇帝，口中更是說著大逆不道的話。

四周再度被小舞的言論驚呆了，敢用劍指著皇帝脖子說『你真是太昏庸了』的人，除了刺客他們根本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可是再看彩蝶公主，像是刺客嗎？那些羽林衛更是毫不懷疑的相信，要是他們敢動小舞一根手指頭，皇帝一定會讓他們不得好死。

怎麼辦？這些官兵也沒了主意，反正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乾脆就在這裡看熱鬧吧。

這個念頭一出，一乾人全都沒了動靜，只是用眼神致敬著眼前這一對身份特殊又十分奇葩的父女。

「彩蝶！當初的事情，是父皇錯了，父皇這十八年來，幾乎每一天每一月都在懺悔，無時不刻不在想念你們母女倆，我想要把你們找回來，可是我找遍了九州三十六城，也沒有聽到任何關於你們的蹤跡，我以為你們都……」

寒燕皇帝哭訴著衷腸，這一刻的他，哪裡還有半分帝王的威嚴，就像是一個愧疚了自己妻子和女兒大半輩子的老男人，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以為我們都死了對嗎？托你的福，娘親死了，我還沒敢死，因為娘親要我帶著她的那份活下去，我幫娘親報了仇，答應她有生之年再來這裡看一眼，現在我看完了，讓我離開。」小舞一字一頓，盡量讓自己聲音保持冷靜。

然而對面聽聞這話的向天問卻是如遭雷擊，饒是心裡早已做好了準備，可當聽聞林皇后的死訊時，這位皇帝還是沒忍住眼前一黑，身子劇烈搖晃了一下。

有些人，有些事，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原來是那麼珍貴。

當初林靜兒能從萬千人中被他看中，絕對不是因為相貌，也不是因為出身，而是因為人品和氣度，那種溫婉恬靜，從不與人爭奪的氣度。

可是時間久了，他難免會喜新厭舊，雖然林皇后對他始終如一，可他卻悄悄變了心，因為他已經習慣了林皇后的好，所以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他迷戀香妃的妖嬈，迷戀她的年輕活力。

最後，漸漸迷失了本心。

林皇后從來不曾吵，不曾鬧，哪怕是半月都很難見到自己的夫君一次，她還是會溫柔如初，直到懷上小舞後，林皇后感覺一日比一日難過，便耍了一些小性子。

那一次，也是林皇后唯一的一次任性，因為沒有選擇忍讓香妃，而被震怒的皇帝徹底打入冷宮，再加上誕下女嬰的介面，從此萬劫不復。

在林皇后走後的幾年，向天問還沒覺得有什麼，可是時間久了，他開始懷念那個匆匆為他更衣魔沐浴的勤快女子，也開始懷念那個天冷了不放心親自為他織衣服的皇后，可是走了就是走了。

他還有香妃，向天問幾次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他能喜新厭舊，香妃又何嘗真的是愛他？香妃從頭到尾愛上的，都不過是他手裡的權利罷了。

於是乎，隨著和香妃愈發疏遠，他開始愈發懷念起當日的林皇后來，以至於這幾年來，每每想起，便是肝腸寸斷。

他後悔啊！那麼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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