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小道，夾巷中突然掠過數道黑影。

天色愈發黑沉。

黑影最終停在一處簡陋的宅子背後。

「呲！」地一聲過後，火光照亮了這方寸之間。

李孑眼底倒映著火光，冷聲下令。

「前院門房和樹上各一人，後院房頂兩人，廂房兩人，臥房窗外的樹上一人，主屋臥房的房樑上兩人，還有一人暫時不知道方位。你們分散開來，除了主屋房樑上的暗衛，其他四個地方直接偷襲，若是一擊不中，也不要戀戰，迅速往後院臥房退避集合。」李孑說完看向顧淮，「顧總督可有異議？」

顧淮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要補充的，隻好點點頭，「沒有。」

「那好，不知顧總督把守在外面的人可有就緒？」

「本總督做事，李先生盡可放心。」

李孑彎了彎眼睛，「在下只是以防萬一，多問一句。」

顧淮在心裏哼了一聲。

誰樂意半途被搶走指揮權，他心氣不順，就想刺兩句。

李孑一眼就看出他在想啥，提醒道：「之前說好的，三招定勝負，誰贏了誰就得指揮權。」

顧淮面巾下的臉拉得老長。

他這不是覺得這李先生一個女娃娃，篤定了手上功夫沒自己厲害麽！

誰知道結果偏偏跟他想的不一樣。

玉辰在一旁支吾了一聲，「願賭服輸。」

「老子什麼時候沒願賭服輸過？李先生放心，顧某保證聽你號令，你讓打東我絕不打西。」

李孑點點頭又看向玉辰，「你擅遠程，待會進到院子裏，你就不必跟我一起正面對戰，而是趁亂之時，找到一處方便你觀察射箭的高處，靜等時機。」

玉辰輕嗯了一聲，「明白。」

李孑目光從眾人面上掃過，「記住剛剛我說的話。」

「呲！」火光隱沒，黑暗中傳來聲音，「行動！」

十數道黑影紛紛無聲躍牆而入。

原地只剩下李孑，顧淮和玉辰三人。

俱是屏住呼吸，聽著院內的動靜。

第一聲刀劍相擊的聲音在暗夜中突兀響起，李孑耳朵一動，不等身旁兩人反應過來，果斷低喝一聲：「走！」

話音落下，她人也翻上了牆頭，無聲跳到地面，飛快跑向正屋臥房。

顧淮和玉辰緊隨其後。

外面的暗衛一時被牽製住，一路到臥房門口，暢通無阻。

李孑一腳踹開屋門，迎面便是一道寒光。

手中短刀橫舉，瞬間金鐵交鳴。

在下一刀閃過的時候，李孑沒有迎上去而是側身一躲，把從房樑上跳下來的暗衛交給後面跑來的顧淮，她則是直接擊向從床帳中伸出來的長劍。

新仇舊恨，一起算。

屋內的床邊上點了一枚蠟燭，劍氣和刀鋒縱橫，不過幾個眨眼間，裝飾華美的床帳華為偏偏碎帛緩緩飄落。

碎帛中短兵相接，利芒割裂了周身的空氣。

真的交上手，李孑才算是對這個周煜的武力高低有了明確的認知。

很強！

跟她不相上下的強。

不過現在區別在於，對方是從睡夢中驚醒倉促應戰，而她更清醒。

幾個呼吸間對了幾十招，碎帛紛紛落地，李孑在周煜肩頭添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猛然退開幾步避過眼前欲挑開她面巾的長劍，定住身形後終於見到了對方的廬山真面目。

臉很瘦，眼狹長，鼻子微勾，唇角天然上彎，不笑時也像是在笑。

像個狐狸。

狐狸捂著自己的不斷淌血的胳膊，這會居然還笑出了聲，「你很強！」

李孑沒有放鬆半分警惕。

就算對方的傷很重，但這個人給他的危機感猶勝她之前面臨的所有危險。

周煜放開捂住肩膀的手，李孑剛剛沒看清他做了什麼，但現在能看到那道傷口已經不怎麼流血了。

對方提起劍，李孑悄然握緊手裏的短刀。

「哢！」

雪亮劍光一閃，兩人一觸即分。

這次周煜左臂多了一道傷口，李孑面巾被挑開。

她下意識地想要捂臉已經來不及。

周煜撕了一根布條綁住胳膊，看著李孑的臉眯了眯眼，「原來真是你。」

被認出來也沒什麼要顧忌的了，李孑一遍警惕著，一遍一言不發直接回到橫劈了過去。

周煜把準備說的話收回，揮劍格擋。

另一邊，打到了臥房外的顧淮把刀從暗衛胸口拔出來。

剛準備回頭支援，耳側一道厲風，他忙側身一閃，手上長刀舉起，架住朝他頭頂劈過來的長劍，雙臂猛地一麻。

好傢夥，是個硬茬子！

一對上，顧淮就察覺出來，這後出來的人比方才那個暗衛武功要高得多。

頓時陷入了苦戰。

打了一會，顧淮察覺到這人好像在邊打邊退，等他反應過來不對勁的時候，他一隻腳已經踏出了門檻。

「李先生，小心有詐！」

他喊出聲時，李孑剛一腳把周煜給踹到窗枱邊。

她直覺屋子裏有古怪，準備把人踹出去後自己也跳窗，反正出去也能打。

顧淮的喊聲讓她心頭一跳，李孑火速伸手扶上窗框，同時朝窗外的院子裏大喊一聲：「放箭！」

箭支呼嘯而來。

瞬發先至，周煜卻沒有躲。

那一支箭釘在他被李孑砍到的胳膊上。

他卻是毫不猶豫地朝李孑撲過來。

李孑下意識地閃躲開去，但手也被迫離開了窗框。

看到周煜嘴角咧起的帶血的笑容時，李孑準備跳出屋子的動作已經來不及。

「砰！」

地面轟然一震。

李孑隻覺得耳朵嗡的一聲響，腳下同時跟著一空，整個人急速下降。

周圍全是嘩啦往下掉的東西，連方才不遠處的周煜這下也沒了蹤影，這是讓整個地面都消失了不成？

想到這些的時候，下落地還不算太深。

李孑縱身提氣，抬頭看向頭頂，這一看臉色又是一黑。

就在她頭頂，像是兩道大門一樣的東西，正飛速合上。

躍到頂部，正好頭頂上的東西也嚴絲合縫到一起。

而方才提起來的元息現在還剩半口，不足以撞開頭頂的大門，只能維持著下降到最底部，不會被摔死。

李孑忍不住暗罵了一聲周狐狸。

臨到來這麼一招，是她始料未及。

她要再想不明白這機關是沖著自己來的，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腳尖觸到實地，李孑忙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立刻警惕起來。

她可沒往，周煜那隻死狐狸也一起下來了。

「呲！」

正四處戒備間，角落裏突然響了一聲，是磷火擦到牆面的上的聲音。

李孑立馬看過去，視線裡躍起一道火光，照亮了方寸之間，還有周煜那張失血過多慘白如鬼的臉。

短刀橫在身前，她沉聲問道：「你算計好的？」

周煜扶著牆站起身點燃了牆壁上掛著的一盞油燈，吹滅火摺子輕笑一聲：「並未，只是我心心念念著你，現在都快著了魔了。這幾年你待在漠北，我的人滲透不進去。直到兩個月前，我才收到你的消息，知你要來蘇陵府，我可是高興得一晚上都沒睡著覺。不過我本想解決了那玉辰後，再設局引你過來，卻不知今晚這一出意外之喜。那小和尚是你的人？」

李孑不出聲他也不在意，繼續自顧自說道，「荊遲是被你策反了吧？還能說動顧淮合作，幾年不見，你倒是變了很多。」

李孑沒想到他會敏銳到這個地步，但一想想這個人暗地裏乾的種種勾當，也不覺奇怪了，看著他有些扭曲的手腳一眼，「你快死了。手腳都摔斷了，你哪來的自信能在我手底下活著出去？」

周煜又緩緩蹲坐下來，表情平靜地像是身上的那些傷都不存在般，李孑警惕更甚。

在他又伸手去拿落在地上的長劍時，李孑毫不猶豫舉刀橫斬了過去。

「哢！」

刀劍相擊捲起一股風，風把地上經年積攢的灰塵卷至空中，頓時迷了人的眼。

李孑揮袖甩開面前的塵土，眼角餘光便瞥到周煜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褐色的丸子。

心頭一瞬間警鈴大作。

手上短刀想都未想就挑了過去。

但丸子在周煜手裏，就算她動作飛快，丸子還是被捏碎了一個角。

在那丸子破開的時候，幾乎是同時，她就感覺到住在心口處的螟蟲有了異動。

也幾乎是立刻感知到了螟蟲傳達過來的情緒。

躁動，不安。

這股情緒甚至影響到了她。

李孑急退，一直退到後背撞上牆壁，伸手按住心口。

掌心下的心跳飛快。

禦螟香！

就在李孑極力控制心頭的躁動時，周煜的聲音幽幽響起：「李孑，你千不該萬不該，親自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