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九針！」齊顏低聲道。

單單四個字，謝傅奕僵在了原地。

齊顏看著他，一字一頓：「安魂九針……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

謝傅奕臉上的輕鬆，一點點凝重下去，他望著齊顏，久久沒有說話。

齊顏也目不轉睛盯著他。

兩人就這麼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中。

「客官，您的餛飩。」這時候，老闆端著餛飩過來，打斷僵住的氣氛。

「兩位，慢，慢用。」老闆說完，也注意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兒，他看看齊顏，又忍不住看看謝傅奕，然後才離開了。

齊顏與謝傅奕看著彼此，桌前依舊是一陣沉默，只有兩碗混沌的香氣，在遊絲飄蕩。

「齊顏……」謝傅奕終於開了口，聲音低沉，「你都知道了？」

「差不多。」齊顏的聲音也乾乾巴巴。

「我……」謝傅奕咽了咽口說，嗓音嘶啞，說道，「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齊顏笑了笑，沒忍住嘴角的嘲諷：「這麼說，你還有苦衷了？」

「我也是沒辦法……」謝傅奕道。

「沒辦法！」齊顏一聽這個，就火氣蹭蹭直冒，但是顧及他們是在外面，齊顏倒也壓住了脾氣，「你沒辦法，你就能能隨意篡改我的記憶？！」

謝傅奕道：「……這也是為你好。」

「哪裏為我好了？」齊顏簡直都要氣笑了，低吼道，「真是是荒謬！」

「齊顏……你不要激動！」

「我怎麼可能不激動！」齊顏道，「你有什麼資格篡改我的記憶！那是我的記憶！」「齊顏，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是，我真的沒辦法。」

「你有辦法。」齊顏說，「讓張神醫停止。」

謝傅奕頓住，不說話。

齊顏道：「他是你的人，不是嗎？」

謝傅奕依舊沒開口。

齊顏按著眉心，說道：「也是我蠢，一直以為張神醫跟你沒關係……可後來，我才發現這一切都是騙局。」

齊顏直直看著謝傅奕：「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

謝傅奕緩緩閉上眼。

「從幽州之行，你就開始了吧？」齊顏道，「我一開始就疑惑，張神醫雖然醫術高超，但是他怎麼就這麼篤定，我的記憶有問題……直到我知道安魂九針，直到我對大公子的以及越來越模糊……」

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她的記憶根本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張神醫。

他不是在治療她的記憶，他是在篡改，讓她一點點忘記大公子……

「話已經說道這個份上了。」齊顏看向謝傅奕，「想必，你也知道我對大公子的感情了。」

謝傅奕聲音緊繃，終於開了口：「知道……」

「謝傅奕，你還真能忍。」齊顏失笑，「為了我，你可真是下了一盤大棋呢。」

從幽州之行開始，認識張神醫，讓張神醫跟自己做交易，他治好謝傅休的腿，自己做他的「病人」

「一切，看起來都跟你沒關係。」齊顏冷笑著，說道，「等張神醫治好大公子的雙腿，他便要離開謝家，到時候，我也會將他忘了，留在你身邊……是不是？」

謝傅奕張了張嘴，輕鬆說：「這是最好的一種結局，不是嗎？」

「什麼最好結局？」齊顏倏然站起身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謝傅奕，眼睛瞪大滾圓，「那是對你來說是最好的結局！對我不是！」

她聲音驟然拔高，引來了不少目光。

謝傅奕嘆口氣，拉起齊顏的手：「我們換個地方說。」

齊顏一把甩開他。

「齊顏……」謝傅奕看著她，嘆氣道，「你要在這裏說嗎？」

齊顏眉頭緊鎖，這裏確實不太合適繼續待下去了。

「跟我來！」齊顏說著，率先在前面領路走著。

…………

…………

齊顏來到遠紅書局門口的時候，臉色依舊難看。

一路走過來，她的情緒並沒有平靜下來，反而越想越氣，胸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棉花，棉花中還裹著一根根鋒利的釘子！只要呼吸，就扯著那團裹針的棉花，又悶又疼！

「砰砰砰！」齊顏敲響了書店的門。

「老闆？！」小林揉著眼睛打開見，到門口的齊顏，有些驚訝，「我們還沒到開張的時間呢……」

「我有些事。」齊顏說著，走進書局。

謝傅奕跟在她身後。

「哎？」小林看著謝傅奕的背影，抓了抓後腦杓，他看向一旁的周濱。

「那人是誰啊？」小林問道。

周濱收回目光，抵嘴咳嗽一聲，說道：「管那麼多做什麼？」

「你認識啊？」小林追問。

「不認識。」周濱道，「時間差不多了，準備開張吧。」

「你不好奇嗎？這個白衣人跟老闆是什麼關係？」小林追著周濱說。

「好奇什麼？」周濱說，「我們是店裏夥計，拿錢幹活，老闆的事情少問。」

小林聳聳肩，自言自語道：「話說，那個白衣公子看起來……有些面熟呢，我是不是在哪來見過他啊？」

周濱道：「天下長得像的人多了，想那麼多做什麼？」

小林還是好奇，抻著脖子往裏面瞧見。

「好了。」周濱拉回他，說道，「趕緊把那邊收拾一下，要開張了。」

…………

…………

此時的齊顏帶著謝傅奕穿過書局，走到了後院中。

後院中，有個臨時休息的地方，齊顏推門進屋，謝傅奕緊隨其後。

兩人走進屋中，謝傅奕順手將門關上了。

齊顏轉身，雙手環胸，看向謝傅奕：「這裏可以了。」

謝傅奕道：「這裏是你的店？」

「你都跟我這麼多天了？」齊顏冷笑，「會不知道？」

謝傅奕輕輕嘆口氣：「齊顏，我們好好說，好嗎？」

「好啊。」齊顏下巴揚起，拉了張椅子坐下了，她沖謝傅奕道，「請坐。」

謝傅奕望著怒氣沖沖的齊顏，輕輕嘆氣。

「話已經說開了。」齊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謝傅奕說：「我隻想你好好的。」

「那好啊，」齊顏說，「那你讓張神醫治好大公子，不許再對我施針。」

謝傅奕道：「安魂九針，已經七針了……不能半途而廢。」

齊顏皺眉：「安魂九針，張神醫要是施針完！我也會忘了謝傅休的，對不對？！」

「你不該記得他。」謝傅奕道。

齊顏深吸一口氣：「我不記得他，難道記得的你嗎？」

「齊顏……」

「謝傅奕，都這個時候了，我們不用再兜圈子了。」齊顏道，「前世，你對我做過什麼，你忘了嗎？」

謝傅奕聞言，身微微一僵，他看著齊顏，臉色閃過一絲痛苦，雖然很短暫，但是還是被齊顏捕捉到了。

「齊顏……我……」

「不要說你忘了。」齊顏打斷他，繼續道，「也不要再演戲，說自己不知道重生的事情。」我愛電子書

謝傅奕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齊顏深呼吸一口氣，堅定地，緩緩地，繼續說道：「其實，我們成親那天，就是你我重生的那天，對吧？」

謝傅奕望著齊顏，沉默不語。

齊顏又道：「一個人的性情，不可能一夕之間有那麼大的變化，你不會無緣無故喜歡我，也不會無緣無故對我那麼好。所以，從你衝進新房，抱我的時候，我就懷疑……你也是重生的。」

「我問過你是不是跟我一樣，是重生的。」齊顏道，「但是你當時不承認。我也沒喲追問，謝傅奕，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追問嗎？因為，我不在乎，不管你是不是重生的，我都不在乎……」

「齊顏，不要說了。」謝傅奕按著眉心，「不要說了……」

「為什麼不說？」齊顏道，「你是不想回憶起前世嗎？」

「齊顏……」謝傅奕的聲音嘶啞，像是承受著什麼痛苦一樣。

「前世，我是被謝家，被你，活生生逼死的！」齊顏道，「不過，謝傅奕，你也真奇怪，一直都沒正眼看過我的你，竟然在我報復謝家的時候，說自己喜歡我？」

「哈哈，哈哈！」齊顏一邊說，腦中一邊不由回憶起了前世。

因為安魂九針的影響，齊顏對謝傅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但是對謝傅奕的回憶，從來都是清清楚楚。

…………

…………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的她已經「瘋」了，齊顏並沒有覺得自己「瘋了」她覺得自己很清醒，她只是偶然會記不得身邊發生的事情而已，但是，周圍的人都說謝家少夫人她已經瘋了！

齊顏不在乎那些，她只知道，她要將謝家拖進地獄！

她女扮男裝，開始在六皇子出入。雖然，有時候她會短暫失憶，但是，在帳目上面，她的頭腦一直保持著清醒！

隨著，跟六皇子的長時間合作，在她的幫助下，六皇子手裏的生意，一點點滲透進了謝家的生意，蠶吞鯨食著謝家。

謝家的生意處處遭受打擊，齊顏回到謝家的時候，見到整個謝家焦頭爛額。

她就站在一旁，靜靜看著。

直到那一天，紙包不住火，或者說，是因為六皇子的「背叛」，齊顏被送到了謝傅奕手裏。

那個一直跟謝家作對的人，原來是謝家少夫人。

齊顏清楚記得那一天，自己一身男裝，站在了謝傅奕的面前。

「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帳房先生。」她還清清楚楚記得，是自己開口說的話，話中全是挑釁。

謝傅奕就那麼看著她。

齊顏想過，謝傅奕的反應，他或許會雷霆震怒，直接殺了她，或許他會強壓下怒氣，暗中報復折磨她。

不過，這些她都不怕。

反正，謝家已經差不多完了，反正，她也沒什麼活下去的理由了。

「齊顏……」謝傅奕抱住了她。

齊顏當時就僵住了，她想了那麼多結果，甚至還隱隱期待看到謝傅奕的氣急敗壞，但是，最出乎意料的一件事發生了，謝傅奕竟然抱住了她。

她僵直著身體，感受到謝傅奕微微發著抖。

「齊顏，對不起……齊顏……」她聽見謝傅奕在自己的耳邊，聲音帶著哽咽，「齊顏，我愛你……」

即便是過去了那麼久，齊顏都重生一次了，她還是記得那天謝傅奕古怪的反應。

他竟然說他愛她，在她將謝家拉近地獄的時候，他沒有責備她，只是抱著了她。

…………

…………

「謝傅奕……」齊顏從前世的回憶中，回過神來，「我不知道，前世，你為什麼會在最後喜歡上我，我也不想知道。你知道我重生之後，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嗎？」

謝傅奕聲音乾澀：「是……什麼？」

「離開謝家，離開你！」齊顏頓了頓，說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想跟謝傅休在一起。」

謝傅奕眉心微皺：「齊顏……」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齊顏道，「你不會同意我跟謝傅休在一起，對不對？」

謝傅奕張了張嘴：「一定要是是他嗎？」

「必須是他！」齊顏深吸一口氣，「以前，我不敢說，是因為我擔心你找謝傅休的麻煩，但是，現在我不怕了……」

她直直看向謝傅奕：「如你所願了，謝傅休根本就不喜歡我，他就要離開酆京了。我跟你之間，我也沒有必要，再繼續裝聾作啞下去了。」

「齊顏，你想說什麼嗎？」謝傅奕輕聲問道。

「讓張神醫停止施針，還有跟我合離！」齊顏說，「如果，你不想我恨你的話，就放離開，我要離開謝家」

謝傅奕聞言，望著齊顏，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前世，我負了你，這一生，我一定好好待你，齊顏，你給我一個機會……」

「不可能。」齊顏神情堅定，沒喲一絲一毫的猶豫，她道，「前世已經塵埃落定，這輩子，我不想跟你，跟你們謝家有任何關係！」

「你想跟謝傅休離開？」謝傅奕望著齊顏。

齊顏一頓：「我想哪裏，不用你管。」

謝傅奕搖著頭：「齊顏，你說的這件事，我都不能答應你，我不會跟你合離，至於安魂九針……這是你跟張神醫的約定。」

「我跟張神醫的約定？」齊顏道，「張神醫是你的人！你一句話，他就會停止的！」

謝傅奕搖著頭：「安魂九針，開始了，就不能停下，不然，會……會影響到你的神智。」

「我不在乎。」齊顏說。

她是真的不在乎，就算神智受到影戲，她也不想忘記謝傅休。

特別是這段時間，她對謝傅休的記憶越來越模糊，前些日子，沒有見到謝傅休，她竟然都不會主動去想他……

齊顏害怕，害怕安魂九針之後，她會徹底將謝傅休忘記，忘記自己前世今生還深深愛過這麼一個人。

「謝傅奕，說出你的條件。」齊顏道，「怎麼樣，你才肯放了我？」

謝傅奕望著她：「齊顏，感情的事情，沒有條件。」

「這麼說，你是不打算放我走了？」

「留在我身邊吧，我會用一生愛你，照顧你。」

齊顏說：「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了。」

她說著，深深吐了口濁氣，齊顏緩緩道：「謝傅奕，你等一下啊。」

謝傅奕不知她要做什麼，只見齊顏走到了一個抽屜旁，拉開了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把剪刀

「齊顏！」謝傅奕看見齊顏將剪刀抵住了她自己的胸口！

「齊顏！你這是做什麼？！」謝傅奕倏然站起身，面色發白，彷彿那把剪刀不是抵在齊顏的胸口，而是，抵在他的脖頸。

「我想跟你賭一把。」齊顏說。

「有什麼話，好好說。」謝傅奕深呼吸，引導著齊顏不要衝動，「你先把剪刀放下。」

齊顏不為所動，說道：「我知道，我今生，沒有什麼籌碼跟你談條件。」

謝傅奕緊張地看著她，聽她繼續說下去：「謝家不缺錢財，不缺權勢，我一介平民，想要扳倒謝家，脫離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是，我等不及了……」

齊顏的聲音越往後越小，但是手裏的剪刀，卻越來越靠近胸口：「我等不及了……真的等不及了……」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謝傅休離開酆京，去她觸摸不到幽州，她想跟他一起，哪怕只能遠遠地跟在他的身後……

「齊顏，你聽話，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謝傅奕眼瞳緊縮，緊緊盯著齊顏手裏的剪刀。

「這是我唯一的籌碼了。」齊顏揚起下巴，看向謝傅奕，「要我，你放我走，要我，我死在你面前！」

「齊顏，有話好好說……」

「跟我合離！」齊顏道，「要不，我就死在你面前！」

「齊顏……」謝傅奕痛苦地看著她，聲音嘶啞，「你就是死，也不願意在我身邊……」

「對！」齊顏態度堅決！

「可是……你死了，你的書店怎麼辦呢？」謝傅奕低聲問道。

齊顏微微一怔，不由看了一眼周遭，沒有回答。

「還有，你要是死了……謝傅休又要怎麼辦呢？」謝傅奕又道。

齊顏皺了皺眉：「你想說什麼？」

「齊顏，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謝傅奕看著她，「我發誓，我會讓謝傅休付出代價。」

「你威脅我！」

謝傅奕苦笑：「齊顏，是你在威脅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