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謝傅奕拱手說，「您說您知道龔亮賣主求榮，想必，您要也知道龔亮是為誰賣命的……」

皇上頷首：「朕略知一二。」

他不說自己知道，也不說自己知道什麼，隻回答了這麼一句話，耐人尋味的很。

謝傅奕聽到這裏，已經明白了之前謝老太爺的意思了。

「那能否請皇上告知一二？」謝傅奕拱手，追問道。

皇帝道：「當然可以。不過……」

不過，不是白白告訴你的。

謝傅奕低垂著頭，他知道今上是什麼意思，有些話，上位者是不會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要看下面的人有沒有自覺。

謝傅奕很有自覺………

他從賜座上站起身來，拱手行禮：「皇上，只要您肯告訴我，讓我爺爺報了殺女之仇，讓傅奕解了弒母之恨！您讓傅奕做什麼，傅奕煩死不辭。」

皇上眯著眼笑了笑，說道：「你還這麼年輕，朕能讓你做什麼啊……朕倒是……」

他稍微頓了頓，吊足了人的胃口，才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這麼多年沒有見過你爺爺了，朕倒是想見一見他呢。」

謝傅奕聞言，一頓，隨即會意。

皇上隨手拿起了一本奏摺，沖謝傅奕道：「時間也不早了，朕還要批摺子。」

謝傅奕拱手行禮告辭。

…………

…………

從皇宮出來之後，謝傅奕上了馬車。

聰明跟在謝傅奕的身邊，見自家公子什麼都不說，不由擔心起來，莫不是事情沒成？

「公子？」聰明試探地問了一句，「如何了？」

謝傅奕嘴唇緊抿，說道：「回府。」

「是。」

…………

…………

回道謝家的謝傅奕，很快就被謝老太爺叫到了他的住處。

謝老太爺依舊是維持著謝傅奕離開時候的樣子，手裏的念珠，一顆一顆轉過手心，周而復始。

謝傅奕站在謝老太爺的面前，沒說話。

「坐吧。」謝老太爺說道。

謝傅奕猶豫了一下，並沒有入座。

謝老太爺抬頭看向他，謝傅奕的情緒，逃不過這一雙飽經風霜的眼睛。

「皇上……沒答應？」謝老太爺說著，還沒等謝傅奕回話，他先搖了搖頭，說道，「不，他應該是答應了，但是，給你提什麼為難的條件了。」

謝傅奕微微瞪大眼，看著謝老太爺，詫異於他正中紅心。

謝老太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來：「我跟他這麼多年，對他的德行了如指掌。」

謝傅奕：「……」

當今世上，敢這麼說皇上德行的，大約謝老太爺是位為數不多的幾個。

「他跟你說什麼了？」謝老太爺問道。

謝傅奕說：「他說……想見您。」

說罷，謝傅奕先露出的為難的表情。

謝老太爺這些年所謂的閉關，就是在躲人，躲的就是當今聖上。

為什麼自己的爺爺會躲著當今聖上，他跟皇上之間有什麼糾葛，這些謝傅奕全然不知道，他只是從謝老太爺的手裏接過了一個組織而已。

這個組織，效忠之人就是皇上。

但是皇上很少跟他們發號施令，要他們做些什麼，去幽州刺殺那一次，是為數不多的一次，皇上跟謝傅奕下命令。

「這麼多年了……」謝老太爺長長地嘆口氣說道：「身子已經是半截埋在黃土裏的人了，皇上還是沒能忘懷啊。」

謝傅奕追問：「忘懷什麼？」

謝老太爺擺擺手：「這是我們這一輩子的糟粕事情，就不留給你們了。」

謝傅奕頓了頓，明白謝老太爺的意思。

這是不讓他插手了。

謝老太爺緩緩站起身來：「既然皇上想見我，那我就去見一見吧。」

謝傅奕不僅道：「不會有事吧？」

謝老太爺搖搖頭：「能有什麼事？到了我這個年紀，什麼都看的開了。」

即便是生死，也不怎麼放在心上了。

頓了頓，謝老太爺又道：「皇上……估計能看開一些了。」

…………

…………

謝傅奕前腳離開皇宮，後腳要將自己爺爺送到皇去。

等謝傅奕扶著謝老太爺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夕陽西沉，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此時，宮門也到了落鎖的時間，等鎖落上，外人一律不得入內。

可是……

宮門口站著一個太監，謝傅奕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皇上身邊的貼身太監，大內總管。

「謝老，您來了？」那太監的年紀也不小了，看著也年近花甲，見到謝老太爺，白胖的臉色笑出了厚厚的褶子來。

謝老太爺看向那大內總管：「劉公公，好久見啊。」

「哪裏是好久，分明是幾十年！」那劉公公上前一步，順勢扶住謝老爺，說道，「過了這們多年，您還是這麼康健！」

謝老爺擺著手，跟他有說有笑的：「我老了，倒是你，看起來沒怎麼變化。」

「您又拿我逗趣，這都幾十年了，我怎麼可能沒老啊，你看我這一臉的褶子……」

「我褶子也不少啊。」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謝傅奕有些詫異地看著自己的爺爺，驚訝於他的健談，要知道，謝傅奕長這麼大，都沒有見過謝老爺說這麼多話，也沒有見他這麼爽朗地效果。

「傅奕，在這裏等我。」謝老太爺本來跟劉公公有說有笑地，眼看就要進入皇宮了，忽然停住了腳步，沖身旁的謝傅奕道。

一旁的劉公公看向謝傅奕，說：「小謝公子，你就安心在這裏等著，一回兒，我送謝老出來。」

謝傅奕沖劉公公頷首，行禮。

他跟劉公公其實也算熟悉，皇上下達命令，都是通過劉公公傳給他的。

每次謝傅奕接到皇上的命令時候，劉公公都會問候一聲謝老太爺，那不是客套寒暄，是真的關心謝老太爺。

謝傅奕看著謝老太爺跟著劉公公走進皇宮，皇宮的大門鎖也在他面前落下了。

…………

…………

謝傅奕就這麼等在宮門口，一直在等著謝老太爺。139

此時齊顏也睡不著，她在等著陶琬。

陶琬說去大理寺，到現在都沒有消息，齊顏的心裏帶著一種說不出的不安。

張管家那邊倒是派人來說，告訴齊顏，陶琬沒事，但是……若是沒事，怎麼就是遲遲不回來了。

齊顏在屋中踱步，小滿月走進屋中，見齊顏還不休息，不僅問道：「少夫人，時間不早了。」

齊顏道：「我不放心陶琬。」

小滿月道：「洛姨娘不是說了，大理寺那邊沒有出什麼事……這麼看來，陶小姐應該沒事吧？」

齊顏道：「張管家派人來也是這麼說的。」

「那您還不放心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心裏放心不下。」齊顏頓了頓，繼續說道：「陶琬都離開這麼幾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沒有消息也是好消息啊。」滿月安慰齊顏道，「陶小姐是將軍府的人，她不會有事的。」

齊顏深吸一口氣，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少夫人，你趕緊休息吧。」滿月說，「養好了精神才能解決事情呢。」

齊顏按了按眉心：「你說的也是。」

「我給你鋪床。」小滿月說著，已經開始動手了。

齊顏道：「我自己來吧。」

滿月沒讓齊顏插手，而是說道：「少夫人，我給你端來的熱牛乳都要涼了，你先去喝牛乳，這裏有我呢。」

齊顏回頭，看看小滿月端過來的東西。

「我沒說和牛乳。」齊顏道。

「我知道。」小滿月說，「我聽人說，喝了牛乳之後晚上休息的好，所以我就給你端了一碗，放了一點點白砂糖，味道很好的。」

齊顏已經喝了一口，點點頭：「不錯。」

「少夫人，喝完之後，早點休息……」小滿月道，「明天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

「都可以。」齊顏並不關心明天吃什麼，她現在最擔心的是陶琬。

「我擔心陶琬跟楊七七扯上關係。」齊顏嘆口氣。

「陶小姐跟楊七七？」滿月已經鋪好了床褥，走到了齊顏的身邊：「少夫人，他們兩個怎麼看都沒關係吧？」

「是沒關係。」齊顏說，「但是，楊七七跟大理寺關係密切，且來者不善……陶琬這裏，牽著這一個我……楊七七這裏又一直在找我……」

齊顏說著，頓了頓，嘆口氣道：「總之，可能是我想多了。」

滿月笑了笑，大大咧咧沒心沒肺道：「那你不要想啦！反正，萬事都有公……」

後面的那個：「子」字，幸好小丫鬟反應快，一下子懸崖勒馬勒住了。

齊顏看著她，有些無語。

小滿月吐吐舌頭：「少夫人，趕緊休息吧。」

「你也早點休息。」

「恩恩！」小滿月端起了空碗，沖齊顏笑了笑，連忙出門了。

齊顏看著小滿月，微微嘆口氣，小丫鬟想說什麼，她心知肚明

「萬事都有謝傅奕，所以不用擔心。」

小滿月想說的就是這句話……

齊顏的心裏不由念叨了一句，最後忽然苦笑了一聲，真的不用擔心的嗎？要跟前世一樣嗎？

她那時候嫁給謝傅奕，就是以夫為尊，她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謝傅奕，想著以後都聽謝傅奕的，不僅因為他是自己丈夫，還因為她喜歡他……可是，自己最後得到了什麼呢？

所以，全心全意去依靠謝傅奕？這怎麼可能呢？

齊顏緩緩閉上眼，吐了口濁氣，似乎也將心裏的沉甸甸吐了出來，她再睜開的時候，眼中的迷惑與複雜已經消失乾淨。

她能依靠地只有自己，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若是重蹈前世的覆轍，不僅謝傅奕會笑話自己，她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

…………

「阿嚏！」宮門口，謝傅奕打了一個噴嚏，聰明見到了，連忙取來了一件披風，給謝傅奕披上。

「公子，夜裡冷，去馬車裏等吧。」聰明說道。

謝傅奕擺擺手：「我在這裏等。」

這樣，謝老太爺一出來，他就能看到了。

「這裏有我呢。」聰明道，「等老爺子出來，我就趕緊喊你。」

小聰明說著，嘆口氣，繼續道：「公子這些天，你忙裏忙外的，一定累壞了，可別風寒了。」

「那有那麼嬌氣？」謝傅奕擺擺手，表示這件事不往下說了。

聰明見謝傅奕這麼堅持，也不好再多勸，只能縮在自家公子的身旁，一起等著謝老太爺出來。

主僕兩人等了許久，到了半夜時分，終於宮門打開了。

小聰明的眼前一亮，張口正要說「出來了！」結果，話到嘴邊，卡住了。

因為出來的不是謝老太爺，而是一個身穿華衣的中年人。

門口的侍衛對那個人恭恭敬敬，聰明定睛一瞧，那人竟然是三皇子！？

三皇子這麼晚出宮，在宮門口看到一輛馬車，稍微頓了頓。

謝傅奕走上前去，看似恭恭敬敬，跟對方行禮打招呼：「三殿下。」

「謝傅奕？」三皇子瞪大眼睛。

謝傅奕道：「承蒙三殿下還記得在下。」

「皇商謝家，我怎麼會不記得？」三殿下說著，不由打量起了謝傅奕。

謝傅奕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的三殿下。

三殿下年過不惑，大肚便便讓他看起來很是「穩重」，大約是這些天，沒休息好，下垂的眼袋下，還帶著半圈兒青色，看起來有些陰鬱。

「你在這裏做什麼？」三殿下開口問道。

謝傅奕回道：「在等人。」

「等誰？」

「家裏老太爺。」

三殿下面露詫異：「謝老太爺？」

「是。」

三殿下道：「他出關了？」

謝傅奕道：「是的，畢竟……」

他稍微頓了頓，說道：「我母親遭遇了那樣的事情。」

謝傅奕一邊說著，一邊不露聲色地觀察著三皇子的反應，他在他聽說了謝夫人的時候，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並且表情閃過一絲不自然，雖然他很快就掩飾好了，但是依舊沒有逃過謝傅奕的眼睛。

「謝家夫人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三皇子扭了扭身子，說道，「你節哀。」

謝傅奕回道：「多謝殿下關心。」

三殿下左右看看，似乎不願意跟謝傅奕繼續寒暄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