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爺一直聽著母子兩人的對話，此時緩緩放下手裏的茶盞：「傅奕就要出院門了，你就讓他安心吧。」

謝老爺一句話，謝夫人的強硬的態度稍微鬆動。

謝傅奕見機，重重磕了一頭：「娘！你就答應孩兒，讓我安安心心的出門吧。」

謝夫人滿臉不悅，但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謝傅奕笑逐顏開。

謝夫人越看越生氣，一甩袖，起身離開了。

謝老爺走過去，將謝傅奕扶起來，嘆口氣：「你這是何必。」

「爹，我還有事跟你說。」謝傅奕道。

「你說。」謝老爺道。

「今天，娘雖然答應我不找齊顏麻煩，但是她身邊有很多不安分的下人，到時候她們一挑撥……」謝傅奕頓了頓，繼續說，「娘脾氣上來的時候，大概就她把她今天承諾忘乾淨了，到時候，我又不在……爹，請你阻止娘，如果娘要對齊顏動手，請你幫我護住齊顏。」

謝老爺看著謝傅奕，問道：「就這麼喜歡齊顏？」

謝傅奕點點頭，面色堅定鄭重，又帶著些許情不自禁地溫柔笑意：「她是我此生唯一。」

…………

…………

「此生……唯一啊……」謝老爺看了看一眼齊顏的離開的方向。

此時的齊顏已經離開了蘭華院。

白日西傾，已經是黃昏時分了，齊顏被滿月扶著，跟緩緩西沉的夕陽似的，慢慢走啊走。

回去的路上，滿月倒是開開心心的，齊顏似乎是有些心事，一邊走路，一邊思忖。

「少夫人，你今天太厲害了！」滿月扶著齊顏，一邊興奮地說道。

「厲害？」

「對啊！」滿月說，「鞭打那些仗勢欺人的丫鬟！甚至連夫人都不怕！」

滿月說著，長長嘆了口氣：「翠蓮說，你就像是話本裡的蓋世英雄！」

說著，小滿月捂嘴笑了：「翠蓮還跟我說，幸好少夫人是女人，要是男的，她一定就芳心暗許了！」

齊顏笑了笑：「英雄啊……」

「是啊！」滿月說，「蓋世英雄！懲奸除惡！扶危濟困！」

齊顏輕輕搖搖頭，喃喃道：「我其實是在發泄私憤。」

「什麼？」滿月眨眨眼，小丫鬟沒聽清。

齊顏腳步放得更緩慢，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滿月說她是什麼英雄？根本不是，她就是在發泄。

齊顏心道，原來……我不是不恨了……

重生一來，她沒有執意報復過謝家，因為前世該報的仇她都報了。她以為她放下了對謝家的恨，然而並沒有。

從前，她只是沒有遇到這個點燃的火星子而已。

而翠蓮身上的傷，就是那個點燃齊顏心中怨恨的火星，她一下子想到了那個前世軟弱的自己，那個被人欺辱的自己。

謝夫人的惡毒狹隘，丫鬟們的沆瀣一氣，整個讓人喘不過氣的謝家……

她其實不是不恨了。

即便是前世她一把火燒了謝家，原來，心裏的恨意並沒跟著燒乾凈。

「少夫人，你剛才說什麼？」滿月見齊顏久久不說話，開口問道。

「沒事。」齊顏回道。

「少夫人，你怎麼不開心啊？」滿月歪頭看著齊顏，她終於發現了自己少夫人的不對勁兒。

小丫鬟道：「你幫翠蓮出了氣，還教訓那群惡丫鬟，連老爺都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夫人她拿你根本沒辦法……

說起這個，是讓滿月最開心的。

可是……

「少夫人，你怎麼看起來悶悶不樂的啊？」

「因為，那個領頭的丫鬟說得對。」齊顏長長嘆了口氣，口氣有些無奈。

「說的對？」滿月道，「她滿口混帳話，哪裏說的對啦？」

齊顏抬眼看著前方，說是「看著」其實她的目光有些渙散。

「如果沒有謝傅奕……」齊顏輕輕嘆了口氣，「……我在這個家裏，什麼都不是。」

就像領頭的丫鬟叫囂的，公子不在家，這個家裏是夫人說算！她齊顏今日在謝家的一切，都是謝傅奕給的。

那些丫鬟下人之所以怕她，不是因為敬畏齊顏，而是因為害怕謝傅奕。

「少夫人！您別聽她瞎說！您就是府裡的少夫人，是主子！」

齊顏笑了笑，若是沒有經歷過前世，她或許會相信小滿月的話。

「知道謝老爺為什麼來的這麼及時嗎？」齊顏忽然問。

小滿月一頓，她本想說，這是巧合啊！

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是啊！為什麼謝老爺來的這麼及時，現在回想，他有句話說的挺意味深長的。

「少夫人，難道是……」

齊顏道：「如果，我沒猜錯，是謝傅奕臨走的時候拜託了他爹。」

謝傅奕知道，他離開謝府之後，能鎮住謝夫人的人只有謝老爺跟謝太爺兩個人。而謝家老太爺常年不出小院，莫說求他，就算是見一面都費勁，所以，謝傅奕去求了謝老爺。

在加上之前謝老爺說的那些話，這件事不難推斷出。

「公子他……」滿月張了張嘴，話沒說，一副感嘆樣子。

「他怎麼？」齊顏問。

，沒有：「他果然最愛少夫人了！」

齊顏：「……」

「不過少夫人！」滿月又連忙道，「公子愛你，跟你是謝家少夫人這件事不矛盾！不管公子對你愛不愛你，對你如何，我都很尊敬你的！」

小丫鬟估計是擔心齊顏介意那領頭丫鬟的說的話，連忙安慰齊顏。

齊顏笑了笑，沒回答。

「少夫人……」滿月絞盡腦汁想著，還想繼續安慰齊顏。

齊顏見狀，笑了，她抬手呼啦了一下滿月的腦袋。

「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這種事想不開，或者去鑽牛角尖。」齊顏笑著，聳了聳肩，她一副泰然的樣子，說道，「反正，我不會一直留在謝家。」

所以，謝府的人究竟怎麼看她，都不重要了。

「並且。」齊顏眉梢一揚，「不管府裡的下人怎麼想，她們見了我，不都要客客氣氣的？」

「那倒是！」滿月握拳，說道，「誰敢對少夫人不敬！公子一準兒將她們趕出去！」

「所以說啊……」齊顏長嘆一句，「我反正現在不虧！」

…………

…………

齊顏回道凌春院的時候，其實已經過了平時吃晚飯的點兒了，奈何凌春院的丫鬟們伺候地十分精細，只要齊顏吃飯，那就是飯點兒。

「少夫人，你慢用。」滿月幫齊顏布好了菜，就要離開。

這是齊顏跟謝傅奕一直以來的習慣，或者說，是齊顏的習慣，吃飯不喜歡有人伺候著。

「坐下來一起吃吧。」齊顏沖滿月說。

「可是……」

「現在廚房裏估計都是剩菜剩飯了，你跟我一起吃吧。」齊顏說著，遞給了滿月一副筷子。

滿月跟齊顏的時間挺久了，已經不再像最開始那麼小心拘謹了。

她知道齊顏的脾氣，所以也大大方方坐下了。

「喏。」齊顏將筷子遞了過去。

滿月吐著舌頭，笑眯眯接過。

「哎？」齊顏停在半空的手，微微一頓，她盯著自己的手腕看。

「少夫人，怎麼了嗎？」滿月接過筷子，不解。

齊顏轉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並不疼，但是手腕處有一塊皮膚髮紅。

這讓齊顏想起，她之前在蘭華院的時本來打算抽鞭子的，但是，手腕被什麼東西擊中了，驟然一麻，她才沒能出手，被丫鬟攔住了。

「少夫人？」滿月見齊顏出神，晃了晃手指。

「有人沖我投暗器。」齊顏忽然說。

「什麼？！」滿月一驚，連忙站起身，緊張兮兮地四處觀察，「現在嗎？人在哪裏？！少夫人，你沒事吧？！」

「不是現在。」齊顏摸了摸自己的發紅的手腕，說：「應該是在蘭華院的時候。」

「蘭，蘭華院？」

「是。」

滿月眨了眨眼睛：「什麼時候？」

「就是在我抽鞭子的時候。」齊顏頓了頓，又說，「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我的手只是麻痹了一下，並不疼……總之，就是很奇怪。」她說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齊顏越想越覺得奇怪，她當時是真的打算抽謝夫人來的，要不是手腕莫名其妙麻了一下，說不準，她已經成功了。

「照少夫人這麼說……」滿月道，「當時在場的丫鬟，又絕世高手了？」

能精準的擊中齊顏的手腕，製止住她。

齊顏擰著下巴。

「可是，我們府裡，有這麼厲害的人啊？」滿月想了想，自言自語道，「好像沒有吧？」

齊顏回想當時在場的丫鬟，其實都是謝夫人院子裏伺候的人。

她回憶了一下前世，謝夫人身邊，沒有這種人。

「少夫人，可能是巧合吧。」滿月說道。

齊顏看著自己的手腕，她並不覺得這是巧合，只是，一時間沒辦法解釋而已。

「少夫人，要是想不到，就想不想了吧。」滿月看著一桌子飯菜，咽了咽口水，說道，「能吃飯了嗎？」

小丫鬟說著，肚子表示支持，咕咕嚕嚕叫了。

齊顏笑了，幫滿月夾菜：「聽你的，不想啦，吃飯。」

…………

…………

滿月跟齊顏吃了飯，然後又留在屋中，幫齊顏上了葯。

「哎呀。」滿月看著齊顏的腳踝，「少夫人，有些腫了。」

「有嗎？」齊顏低頭看看自己的腳踝，她看不出什麼來。

「就是腫了。」滿月很是篤定，說道，「比昨天還要腫一些……」

齊顏道：「估計是在蘭華院的時候，扭到了。」

那麼多丫鬟抓著她，場面又亂，齊顏扭到腳也正常。

「少夫人，疼不疼？」滿月問。

「不疼。」齊顏說，「話說起來，歐陽大夫的葯很好，我都不怎麼能感受到疼。」

「我明天找歐陽大夫來看看吧。」滿月道。

「不用了。」齊顏說，「不疼，我沒事。」

「可是……」

「真不用。」齊顏說。

其實，她不想歐陽大夫來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想見到張神醫。

「明天我們早點去店裏。」齊顏說，「你不是說，羅公子要跟我談生意嗎？」

「是啊，是啊！」

「那我們早點去，去見羅公子。」

「那好吧。」滿月見齊顏是真的不疼，說道，「我明天安排好馬車。」

「好。」

…………

…………

謝家蘭華院發生的事情，齊顏睡了一覺，扔之了腦後，不在意了。但是，她不在意，有的人在意。

齊顏起了一個大早，吃了飯，準備去遠紅書局。

滿月跟在齊顏的身後，主僕兩人往大門走去。

昨天齊顏的腳有些腫，雖然不疼，但是齊顏並沒有走那麼快。

少夫人走得慢，不經意掃了一眼周遭，幾個下人暗搓搓打量她呢，一下子跟齊顏的目光撞上了。

齊顏順著目光看過去，下人們連忙低下頭，裝作認真幹活的樣子。

謝家少夫人從凌春院眼看都要走出大門了，被偷看了一路。

「滿月。」齊顏停住腳步，看向身旁的小滿月，「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啊。」滿月一頭霧水。

「我衣服穿反了？」

「不會啊！」滿月說，「少夫人，你的衣服是可是上好的蜀錦刺繡，穿反了，一眼就能看出來啊！」

「那為什麼一路上這麼多人看我啊？」齊顏不解。

以前離開府裡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多追隨的目光。

「少夫人，你還不知道吧？」滿月說，「昨天，蘭華院你幫翠蓮討公道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呢？」

「她們還知道了一件事。」小丫鬟故意賣關子，拉長了聲音。

「知道什麼？」

「知道，就算是公子不在府裡，少夫人也一樣厲害！」滿月豎起大拇指，「他們是對少夫人另眼相看了。」

齊顏：「……無聊」

其實小滿月說的一點都不無聊。

之前齊顏嫁進謝家，謝家的下人表面尊稱一句少夫人，但是背地裏都沒怎麼將這個新出爐的少夫人放在眼裏。

因為，說一千道一萬！齊顏都是代嫁丫鬟，在謝家大部分下人眼中，齊顏若是沒有謝傅奕的寵愛，跟她們沒什麼不同

直到昨天，蘭華院事件。

謝傅奕沒在府上，按理說齊顏的靠山沒了，可結果是，她大鬧一場，謝夫人卻拿她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