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天這般說話，倒是讓染玖又陷入了一番回憶。

她回想起，他小的時候若是餓了，也會纏著拉著她，聲音稚嫩道，「師父師父，天兒餓了。可不可以吃醬排骨？」

她則是笑著輕輕刮著他的鼻子道，「我將你養得那麼挑了？還要求這麼多？淘氣。」

染玖轉身回過頭看向燼天。

燼天也含著些笑意地看著她，只是他的唇邊，依舊殘留著一絲血痕。

染玖的心緒流轉，眼睛也微微閃動了一下，最後，道，「你等我。」

染玖去了小廚房，她的視線在食材前看了一圈之後，落在了那幾根排骨上。

醬排骨……

她也曉得她手藝普通，拿的出手的菜沒幾個，但那會燼天最愛吃的便是她做的醬排骨。

等染玖收回思緒的時候，她的手，已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挑選了幾根排骨上。

也罷，他愛吃，便給他做一頓吧。

染玖一邊燒著幾道小菜，一面回想起了很多。

她記得，那會，她做飯菜的時候，小燼天會手忙腳亂地在一旁幫忙挑水，擇菜。

她還記得，明明有些做的味道真的不怎麼好的，但是他都會一根不剩的全部吃完，然後眉開眼笑道。

思緒又回到了現在，她想起了前不久燼天嘔血時的模樣。

他這性子，心思總愛藏在心裡，現在，也是一樣。

沒多久，染玖做了兩道菜，一個醬排骨，一個青豆。

她看著面前的兩盤熱氣騰騰的菜，嘴角又微微勾了起來。

混蛋小子，到底是多貪吃，她才來幾回，就使喚她給他做了兩次飯菜了。

看來這個昆吾七長老也沒那麼好當，還得乾廚娘的活。

染玖無奈地笑了笑，將飯菜裝進托盤裡，端著托盤去了玉虛宮。

回來的時候，玉虛宮裡的血氣已被燼天處理乾淨了。染玖不聞不問，她將這兩道菜端上小圓桌上。

燼天迎了上前，看到醬排骨之時，又頓了頓。

他的心忽然溫暖起來。

師父……

你也未曾忘記，對嗎？

染玖笑道，「小廚房裡沒什麼多的食材，所以隻做了兩個菜，掌門試試吧。」

燼天坐下，抬眼看了看染玖，也輕輕笑著，「七長老也坐吧。我們一塊吃。」

染玖依言坐了下來，師徒倆面對面坐著。

兩人動起筷子，卻相顧無聲。

各自都有心思，但各自又說不出口。

染玖偽裝著奚情。

這無意中的偽裝，讓他們本裂成了碎片的關係，貼上了一層修復的薄紙。

兩人各自心緒醞釀，一會兒後，燼天夾了一塊醬排骨到了染玖碗中。

他停頓了良久，才抬眸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道，「你也多吃些。味道真的挺好，竟……像極了我那師父的味道。」

染玖手中的筷子在空中停住了，忽而，她將筷子放在了桌面上。

「你想你師父嗎？」染玖問。

燼天垂了垂眼，道，「想。」

染玖的眼睛又稍稍抬了抬，眉眼中，多了一絲寬慰笑意。

……

雖然只有兩盤菜，但是燼天喝了許多酒。

染玖倒是沒醉，她那混蛋徒兒燼天卻不知道為何醉的一塌糊塗。

最終，燼天雙手一推，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染玖顛了顛被他喝完的逐香塵，又將這小酒罈子放在了桌子上，她起身這個扶著醉的不省人事的徒兒到了他自己的床上。幫他脫下鞋襪後，將他的雙腿也放了上去，最後替他蓋上了被子。

這一切做完後，染玖想回去了。

她剛一轉身，醉得一塌糊塗的燼天竟突然伸出了手，他拽住了染玖的衣袖，身子微微蜷縮了一分，模模糊糊道，「別走。」

「你說什麼？」染玖一愣，又抽了抽自己的衣服。

「別生我氣，別走……」說著，朦朦朧朧中拽得更加緊了。

這次，她聽清了。

他這是……

她緩緩坐在了他的床頭，又垂首看向他。

他方才那話，是對誰說的？

他對誰，還抱著這般的依戀和眷戀？

是昆吾奚情？

也對，他對這七長老，似乎，真的挺好的。

染玖坐在他的床頭，低頭看了他半晌。

又苦惱地摳了摳自己的腦袋。

罷了，她這衣角一時半會也抽不出來了。

她放鬆了自己，往床頭一靠。仰頭看著另一側床榻頂柱，又覺得無趣了，低頭看了看燼天。

她想起，燼天小的時候，有好些年是一直同她一起睡的。

到他五歲那年，她給他單獨辟了一個房間，想讓他自己睡了。

結果這孩子不願意，哇哇地整日整日的哭著。

最終，染玖心一軟，念著他失了父母雙親，可能是心裡不踏實，才無法自己睡覺。於是容了他，陪他睡到了八歲。

如今，他醉酒時現在這副依戀的模樣，倒是和小時候的他十分的像。

染玖的唇角不由得上揚，她靠在床頭處，調整了個姿勢，閉上了眼睛。

……

清晨破曉。

一縷薄薄的光讓染玖醒了過來。

她朦朦朧朧的反應了一會兒之後，陡然驚悚地意識到——

我我我，我居然睡著了！我居然睡著了？！！

她一個激靈，又徹底醒了！

她立刻低頭一看，看到那幾乎和她同時醒過來的混蛋徒兒燼天，正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竟拉上了她的手。

染玖閃電般的，趕緊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燼天直起身，似乎臉色有些微微紅了，道，「你昨晚這般坐了一夜？」

「你一直拽著我，我甩不掉，隻好在此坐了一夜。」

不過，明明拽的是衣角，他又是何時拽上了她的手的？？

染玖說著，坐了一晚畢竟還是十分不舒服的。她站起身扭了扭自己的腰，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和背。

「抱歉。」燼天低著頭，向上抬眸帶著歉意道。

「無事。」染玖道，「掌門趕緊梳洗一番吧，試劍大會的決賽便是今日，你作為昆吾掌門可不能缺席。」

「嗯。」燼天起了身，又看向染玖，道，「你可還好？這般坐了一夜，可累了？」

染玖站起了身，淺淺一笑道，「不必，我先回屋收拾一下。」

「好。」燼天道。

染玖離開了燼天的屋子之後，後知後覺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

糟，瞧我這丟三落四、毛毛躁躁的性子。

這麼大好的去翻他書房，尋找血魄石的機會，居然給錯過了！！

……

玉虛宮內，目送染玖離去後，燼天抬起那隻不知為何握了她一夜的手，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他衣袖一揮，身上衣衫獵獵，他精氣十足，一腳踏出玉虛宮，便向昆吾星辰廣場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