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還是從前的京城，人卻大多數不是從前的人了，連王朝都換了主人，皇城底下的老百姓自然也不都是舊人。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

蒼渝在街上剛問完了一個人，街邊縮在太陽地裡的老乞丐忽而出了聲：「別費力氣了，徐家的人死完了。」

「你知道什麼？」蒼渝也不嫌他身上臟，味道難聞，忙上前蹲下身子，拉著他詢問。

「你認得徐如楠？你說他怎麼了？」

「我不知道你說的人叫什麼。」老乞丐抽回了自己的手，年輕人看著斯文，手勁可真不小，他這把老骨頭可禁不起這麼折騰。

「不過如果你問的是東林書院徐老夫子家的公子，那就沒錯了。」

「他，他怎麼了。」蒼渝自己都沒發現，問出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都是抖的。

「徐家的公子守城死了。」老乞丐將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蒼渝先是一愣，下意識地開始反駁：「你胡說，你騙人，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連被他推一下都受不住，怎麼拿得起大刀，守得住城。

你騙人，我不信，我不信這是真的。」

「嘿，老頭子騙你對自己有什麼好處不成。」老乞丐氣的將鬍子都吹了起來，「若不是看著你在街上轉了好幾天，我才懶的搭理你。

還有啊，如今這天都變了，你也應當收斂一些，不要再打聽那家人了，對你沒好處。」

老乞丐到底還是覺得他可憐，最後勸了他一句。

蒼渝何嘗不知道人家根本沒有理由騙自己，他失魂落魄的同老人家道了謝，又從懷裏掏出些銀子拿給對方，也算是一些心意。

「多謝您好心告訴我，我沒什麼能報答的。」找了這麼多天，卻得了這麼一個答案，蒼渝心頭悶悶，神思恍惚。

明明前兩天才見過的人，怎麼說沒就沒了，他整個人厭厭的，一時不知道要往哪裏去。

「哦，對了。」老乞丐並沒有想靠這個得什麼好處，但好處來了，他也沒有推拒，畢竟他也得生活。

「聽說徐家還有個下人在。」

「他在哪呢？」蒼渝重新燃起了希望。

「聽說是在哪個茶樓等什麼人來著。」老乞丐並不是清楚，許多話都是聽旁人說的，許多事情知道的也不是很全面。

「茶樓？」蒼渝先是一怔，隨後不管不顧地朝著他們第一次見的茶樓跑去。

想要見到徐如楠的想法是那麼的強烈，也許傳言都是假的，他哪都沒去，他就坐在茶樓裡等著他呢。

那角落裏升起的一絲僥倖在看到「茶樓」時，消失不見。

從前那家茶樓的名字叫什麼，他不記得，可一定不是眼前這個樣子，茶樓變成了酒肆，人來人往的，配著街道上的叫賣聲，讓他再無法前進一步。

有夥計看他穿著不凡，便上前詢問：「公子餓了吧，想要吃點什麼，咱們裏面請。」

蒼渝沒動。

「公子？」小二又問了一遍，還是沒什麼反應，遂失了耐性。

「去去去，不吃飯在這裏倒什麼亂，一邊去，一邊去，別影響我們酒樓做生意。」

蒼渝看著半新的紅色綢布，真找到了這裏，他卻突然不敢進去了。

那夥計使勁一推，就將蒼渝推倒在了地上：「有什麼可看的，真是晦氣。」

夥計啐了一口，大搖大擺地回到了酒樓裡。

「你沒事吧。」酒樓旁年的賣炒栗子的小販，到底看不過去，上前將人從地上拉了起來，將他從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拉到他攤位旁邊：

「你在我這裏坐一會。」

小販不是個多事的，既沒有問他出了什麼事，也沒有關心別的問題，便又自己一個人去忙自己的生意了。

雖然他也沒什麼生意可以忙的。

蒼渝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他知道自己應該進去瞧瞧，可又怕進去了，得到的答案和剛剛老乞丐說的一樣。

茶館都沒了，徐如楠他……

「喝碗水吧。」小販遞了一碗水給他，沒有多餘的話。

蒼渝沒反應過來，街上有道沉悶地女聲喊了聲：「二牛哥。」

那商販便急急應了聲，將手中的碗塞給他了。

「哎，阿燦今天怎麼是你來送飯了。」二牛一臉的擔心，徐家的小姐沒了以後，阿燦就得了瘋病。

最開始不吃不喝不說話，懷裏成日抱著小姐留下的匣子不鬆手。

後來看了大夫，好了一些，能認出他來了，但時不時會坐在院子裏哭鬧一陣，有時候哭著要來這裏找什麼人。

有時候又鬧著要追隨她家小姐而去。

不過清醒的時候，也和正常人一樣，不過這病沒個準，二牛擔心她一個人在街上出什麼事，輕易不許她出門。

「牛嬸腿疼，我在家裏閑著也沒事，剛好過來看看你。」阿燦臉上的笑容很淡，眉目間擰著一股愁緒。

原先最喜說笑的阿燦變的沉默寡言了不少。

「往後我娘要是不方便出來送飯，你就在家陪著她吧，我少吃一頓不打緊，要是餓的很了我就掏兩文錢買個餅吃，餓不著自己的。

不用你們每天都給我送飯。」

二牛是真怕阿燦她在路上犯病可怎麼辦。

阿燦低著頭，從手臂地竹籃裡拿出一碗澆了滷汁的面，她手上長出來粉嫩的新肉來，沒有原來的平整，那是一輩子都好不了的疤。

「我沒事，你是為了我才守在這裏的，我幫不上你什麼忙，送送飯還是可以的。」阿燦垂眸，眼睫顫了顫了，隨後故作輕鬆地勸他。

「快吃吧，等下面坨了該不好吃了。」她將筷子遞給他，眼尾不經意掃過坐在一旁的人，整個人開始忍不住抖了起來。

那是小姐等了兩年的蒼公子！

「阿燦你怎麼了？」二牛握住她顫抖的手，剛剛還好好的人忽然就哭了起來。

她指著地上的人，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二牛領悟，「他是你要的等的那個人。」

阿燦一陣點頭，「是他，就是他。」

蒼渝也看向兩個人：「你們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