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雖然凶，瞭然卻並不怕他，仍舊笑呵呵沒心沒肺的樣子。

「師兄誤會我了。」

「少說廢話，把小傢夥拿給我瞧瞧。」

原本，慧靜都要覺得這個瞭然少不得一責罰，不成想卻是這樣的結果。

看來兩個人的關係沒有他想的那般差，反倒是很好的樣子。

他並不知道原來人和人之間也還可以這樣相處，畢竟他從記事開始就只有師傅，後來師傅過世後，他也沒怎麼和其他人打過交道。

這樣的關係，也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不理解歸不理解，但並不妨礙慧靜繼續看下去。

那大和尚接過竹簍，掀開上面的布條，用手動了動小狐狸的傷了的腿。

「好在沒傷到骨頭，你自己照料便可，這畜生只要有口吃的，斷沒有那麼容易死去。」

大和尚這麼說，算是同意瞭然手下它了。

「誒～」瞭然笑著又把狐狸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先別急著高興，我且問你，你可還記得師傅說過哪位草藥能夠止血嗎？」

大和尚嘴硬，可說來說去還是不放心他個小不點。

「我都記著呢，三七便能夠止血。」瞭然背著竹筐往後院裏走：「我下山的時候，已經踩了兩顆回來。」

瞭然，一遍倒退著走，一邊掏出懷裏的兩顆草藥，沖著他揮了揮，權當是讓師兄放心。

「記著砍柴的事，傍晚前不見柴，晚飯就沒你的了。」

「我曉得了。」瞭然的身影越走越遠。

慧靜還在一直跟隨著他，看著他小小的年紀，搗葯，敷藥，又為小狐狸尋了一處住處，不管它聽不聽的懂，同它說著話。

「你先在這裏乖乖等我回來，不要亂跑，等我砍完柴給你帶吃的來。」

那小狐狸竟像是聽懂似的，還點點頭。

瞭然便背著竹簍高高興興地走了。

一晃一個月而過，小狐狸的傷好了，卻趕也趕不走。

「你可以離開了。」

小狐狸搖頭，每次瞭然把他送到山上去，過不了多久小狐狸便又找了回來。

後來這事被師傅知道了，師傅便說道：「一切皆是緣法，它既然不願意離開，那邊留下吧。」

這狐狸就這樣留下了，天天跟在瞭然身後，看著他從孩童長成了一個青年。

慧靜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不由征楞。

在一旁默默觀察了許久，他也依稀明白了，這個瞭然大概就是他的前生。

那這個狐狸，多半就是蘇蘇了吧。

原來我同她竟還有這樣的緣分，但怎麼卻從沒有聽她說起過。

慧靜終於明白蘇蘇緣何待自己不同，但心裏又升起了新的疑問。

瞭然和狐狸的事，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驚天地泣鬼神，不過就是小狐狸每日跟在他身後，跟著他吃齋禮佛作業，乖巧的不得了。

漸漸地一人一狐就成了大開元寺的一景，吸引了不少香客前來。

慢慢地坊間開始流傳這樣的說法，說是大開元寺的佛法高深，竟是連畜生也能度化。

一開始自是有那不相信的人前來挑釁，不過對方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只是覺得這狐狸怕是被人圈養的失去了野性，忘了食肉是何等滋味。

和尚自然不會給狐狸喂肉，所以這次他過來便是打算重新用肉香勾引一番這畜生，他就不信區區一隻野狐狸還真能通了人性。

他這人果然趁寺裡的人不注意，偷扔了塊肉到狐狸跟前。

沒想到，那狐狸果然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隻聞了兩下，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怪哉，這真不是一般的狐狸。」

出了這麼一遭，反而讓狐狸的名頭更盛。

不過瞭然的心態一直都沒什麼太大的變化，於他而言狐狸也是他的朋友，它確實比一般的動物要更痛人性些。

一人一狐無視眾人的過度關注，一如既往地過著他們的生活。

就這樣一起相依為命了幾十年，當年的小和尚已經變成了老和尚，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氣。

小狐狸趴在他的身旁，似乎知道瞭然已經時日無多了，黑漆漆地眼珠竟然滿是淚水。

「不必太難過，人終有一死，我離開以後，你若是想留下，便留下，不想留下，離開也可，全都隨你的心意。」

瞭然氣若遊絲，這一段話說的他十分吃力。

他知道，它能聽明白。

「我這一輩子，沒做過什麼驚天動地大事，也沒有做過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如今時候到了，我的心還算的上安寧，唯獨有些放心不下你。」

瞭然吃力的抬了抬手，想像從前那樣摸著狐狸的頭，但手伸到一半便無力地垂了下去。

瞭然圓寂了。

從前寺裡的一人一狐只剩下一只剩下一隻狐狸，它仰天長嘯，雖然寺裡人聽不懂它說的話，但也聽懂了她嚎叫聲裡的不舍和難過。

狐狸不吃不喝又在寺裡待了一段時日，然後在某天的清晨消失不見，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慧靜看完他從前的經歷，不免感到難過。

畫面一轉，他來到一個洞府前，裏面住著的正是那隻小狐狸，外面天雷不斷，就這樣從晚上等到了白天，小狐狸忽然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妙齡少女來。

那少女正是蘇蘇的模樣，但眼睛和情態都比他所見到的蘇蘇乾淨了許多。

想來在寺廟裏待了那麼多時間，蘇蘇日日受寺裡佛法和香火的熏陶，開了心智。

蘇蘇化成人形後，先去瞭然和尚的墳前轉了轉，如此也不過隻過了三十年的光陰，人世間早就變了模樣。

「小和山我來看你了，如今我終於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了，我叫蘇蘇，不叫狐狸。」

當年瞭然為了不讓狐狸成為自己的所有物，所以並沒有給她取名字，一直是狐狸狐狸的叫著。

沒想到她倒現在還記得。

蘇蘇摸著破舊不堪地石碑，嘆了口氣：「可惜你聽不到，自然也看不到我現在的樣子。」

「我修鍊時聽人家說，人是有開世的，也不知還要過多久，我才能再見到你。」

慧靜站在蘇蘇的身後，一動不動，看著她的背影，嘴吧抿成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