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火！」

狹窄的通道中，一大群強化保鏢K7射出了憤怒的子彈，一張交叉起來的火力網劈頭蓋臉地向艾瑞克斯籠罩過去。它們的職責是盡全力為僱主提供保護，而艾瑞克斯的職責是不被它們殺掉。

艾瑞克斯先將帕噠梅擋在身後，然後抬起一隻手。領域和A階能量護盾同時作用，所有的火力不是被反彈回去就是被完全吸收，沒有一絲一毫能夠命中。隨後，他抬起另一隻手，能量聚焦陣列開始點名。這不是一個接一個的點名，而是每次向五個或者六個目標同時發射聚焦的能量射線，不斷轟擊它們的護盾。

K7的個人護盾算是不錯的產品，在一般的戰鬥場景中都能提供優秀的防護效果。它們擋住了前幾輪的攻擊，但也向艾瑞克斯暴露了許多護盾的信息。通過腦控體與戰場態勢進化插件的分析，K7護盾的能量特徵被迅速找到。雖然這種護盾也可以通過變換頻率的方式增強抗干擾性，但變化與應對之間勝負的根本是計算速度，在這一點上複合進化人怕過誰？

「炸吧。」艾瑞克斯的大腦裡流淌著算力的數據，他的掌心同時射出不同類型能量聚焦射線，K7應聲而倒，一個接著一個。艾瑞克斯開始向前邁步，為了保證身後的帕噠梅不會受到任何形式的伏擊，他會對每一個倒地的K7補槍，徹底熄滅它們的生命，然後才會前進。這讓他的速度受到了一定影響，但是前進的節奏並沒有絲毫間斷。

電梯對面是一道長直走廊，十米寬的路徑以12°角向斜上方延伸，一路上布置了能量護盾掩體。K7保鏢就在掩體後向艾瑞克斯射擊，也在掩體後被擊毀。它們的同夥，十八座能量炮台以及四座發射動能子彈的密集陣也同樣被擊毀。

旮旯西是有多麼害怕呢？除了火力之外，牆壁的縫隙中持續噴出無色無味的煙霧，根據戰場環境探測系統分析，認為它可以腐蝕裝甲、毒殺細胞，還能夠干擾電磁環境。

「這些都是沒用的！」艾瑞克斯攥著帕噠梅的手繼續前進。不管是K7融化的血水還是越來越濃重的有毒煙霧，全都被領域逼退，絲毫不會沾染到他們身上。

經過了一百多米的斜坡通道，一道厚重的金屬門擋在艾瑞克斯面前。那扇門與星艦上使用的重型裝甲板有同樣材料，堅固是它的代名詞。這種裝甲不止被用作大門，還被用作天花板、牆壁與地板，圍攏著一個封閉的房間。

房間的內側，緊貼著裝甲板大約一個原子的距離上，複合進化人的A階環境護盾組成了內層的防護。由於物質和能量的雙防護距離太近，使艾瑞克斯的四維視野很難展開。萬有引力很難在空間小尺度上發揮全部能力，效率下降得太厲害。

靠近之後，艾瑞克斯的手段就豐富起來，問題便能解決。他將元粒體附著到裝甲板上，從細微處改變它的原子結構，讓它無法在宏觀上形成堅固的物理特性。艾瑞克斯面前的牆壁被強行核裂變，釋放出的巨大能量如同火山爆發，無盡的光和熱將周圍變成紅色的地獄，唯一真正的光明就在艾瑞克斯的兩隻手掌上。

散發著金光的手撕開了牆壁，露出了後面淡藍色的環境護盾。這是最後一層防護，它自己關閉了。伴隨著閃爍的熒光燈光，地堡最深處傳來一句虛弱的話：「進來吧，我投降。」

雖然有些沙啞，但那聲音的確是旮旯西的。艾瑞克斯用領域撐開裝甲門，構建出便於通行的道路，然後便帶著帕噠梅走了進去。地堡最深處很黑，頭頂上原有四盞熒光燈，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苟延殘喘地在發光。

「你這裡真破爛。」艾瑞克斯抬起手，能量聚焦陣列以低功率、可見光的頻率向四面八方開火，其實就是被當成燈泡使用。在這些光的映照下，地堡內部也終於能夠看清楚了。

一把永固的躺椅，一台高性能電腦，一部核聚變發動機，一套虛擬環境與維生半休眠艙，一個身體插著十多根管子、肌肉萎縮的人。他用不斷顫抖的手拔出身上的管子，可以看到他手臂、後脊、胸腹上類似進化插件的連接孔，彷彿圓形的USB一般。

拔出來的管子滴著人體仿生的組織液，它能夠麻醉人體，同時避免傷口癒合，與蚊子用來吸血的那套工具類似。與進化插件技術相比，這是非常早期的醫療設備，用途非常狹窄，也就是在皮膚移植手術的歷史上短暫出現過。維生半休眠艙也很古老和短暫，尤其是在人類太空探索的過程中。它用於需要經常人工乾預的長時間航行過程，讓人處於半冬眠、半清醒狀態，強行拉長人類壽命來為星艦服務。在各個文明歷史上，這東西都很快會被真正的冬眠艙或者人工智慧所替代，極少有文明使用如此反人類的設備。

虛擬設備艙和功能強大的計算機為半冬眠者提供「鮮活」的日常環境，一個足可以沉睡不醒的夢。夢裡會反映現實，然後設備根據人在夢中的應對方式向現實反饋。由於身體不需要活動，大腦又處於半隨眠狀態，因此能量和影響的消耗都很低，只需要牆邊的六個罐子，就能夠支撐90年。

「你一直就這麼活著？」艾瑞克斯看著地上的管子，牆邊的罐子以及到處找水喝的旮旯西，頓時覺得他非常可憐。「上面有豪宅你不住，在這裡當實驗動物？複合進化人坑了你？」

「你有水嗎？」旮旯西說道：「你的太空服裡一定有儲備水，對不對？」

「有。接著。」艾瑞克斯取出一袋200毫升的純凈水扔了過去。旮旯西雙手去接，手指都碰到了但是沒有抓住。水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趕忙去撿，然後擰開介面對準嘴巴就灌了下去。

帕噠梅皺著眉頭打量周圍物品，隨後看看旮旯西，露出了鄙夷的表情。「艾瑞克斯，看他這個樣子，不像是被複合進化人坑了。複合進化人沒那麼多耐心，覺得他不順眼，就會直接消滅，不可能大費周章給他專門製造地堡。」

「複合進化人曲解了我的意思。」旮旯西把水喝完後，嗓音稍微好了一點，但依舊能聽出沙啞。他的舌頭也不怎麼利索，十個字裡面總有一兩個咬不清楚。「我向他們要求延長壽命且能夠保證安全，沒說要被關起來。」

「許願的時候要小心，因為別人給你實現的願望，往往不是你想要的。」帕噠梅搖搖頭，退到艾瑞克斯身後。她用這樣的動作來表明態度：旮旯西的命運只能由艾瑞克斯來決定。

艾瑞克斯注意到這一點，內心對帕噠梅表示感激。他伸手指向旮旯西手中空空的水袋，元粒體便收集周圍的水分子，重新將它灌滿。旮旯西看著水袋，明顯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他摸摸自己的後腦杓，恍恍惚惚地說了句：「我還在虛擬環境裡嗎？」

「你已經醒過來了。」艾瑞克斯說道：「按照劇情，應該有個機械手從天而降，把你身上的管子拔下來，嘩啦一衝水，送你去下水道。然後我再駕駛一艘可以浮空的星艦來救你，醫治好你身上的傷口，為你萎縮的肌肉做復健，順便說你是救世主。」

「那是地球上一部電影裡面的劇情——我現在相信我醒過來了。」旮旯西說道：「你真厲害，能從上面一路殺下來。這實在太離奇了，甚至在虛擬環境中都沒這麼離奇的，所以我才覺得你可能是真的。」

「你知道我來了？」艾瑞克斯看看周圍，張開領域充滿這個不足五米半徑的地堡，然後道：「我沒發現這裡有外接的數據鏈路，也沒發現無線通訊。」

「是嗎？我不知道複合進化人是怎麼做到的，但這裡的虛擬實景系統可以提供外面的情況。每隔一段時間，我還會派出無面人為我品嘗食物，將數據發下來，在虛擬實景中實現。複合進化人的烹飪水平很差，我在虛擬環境裡可以獲得各種享受，但滿足不了嘴饞——這可太折磨了。」

艾瑞克斯走上前去，從地上撿起用來連接旮旯西的數據線管，仔細看了看。「這技術……」他沒說完這句話，只是把線管用力扔出去，彷彿它很臟似的。

「你現在這麼強，是不是有什麼奇遇？我在外面設置的防衛力量，一般複合進化人都打不進來，唯一破解的辦法是用星艦轟炸。你是怎麼做到的？在這片宇宙中存在魔法？」

「別胡扯了，哪有什麼魔法？都是用技術在騙人。」艾瑞克斯搖搖頭，說道：「還是說說你吧。複合進化人給你安排的這一些還滿意不？即便在這個小地堡裡，看起來你也可以隨時離開：護盾可以放下來，大門也有完整的開啟裝置，外面的火力不會攻擊你，電梯也是能用的。你在這裡躲什麼，害怕我來找你？」

「紅綠一直想幹掉我。雖然她沒說過，但我能看懂她的眼神。我這些都是防著她的，但我一直沒有能夠下定決心。我很喜歡她，太喜歡了，我……」

「我大概懂了……你在虛擬世界中能夠看到她，是不是？紅綠只要活著，你就能收集更多關於她的信息，虛擬世界裡面的紅綠也就越完善。這就和你在收集食物信息一樣。」

「你這樣一說……似乎聽起來有些可悲。」旮旯西沉默了兩秒，攥著水袋又咕嘟嘟灌了一喉嚨水，然後抹抹嘴，說道：「如果不是我心軟，紅綠早就死了，也不可能有機會暴露我的行蹤。如果不是她，宇宙這麼大，你永遠都不可能找到我。」

「那不一定。」艾瑞克斯說道：「我現在達到了A1階的水準，與複合進化人的高層關係也不錯。我如果想找你，至少複合進化人不會給我設置障礙。另外還有一點你也說錯了：我並沒有想找你。我雖然很生氣，但是覺得宇宙這麼大，還容不下一個混蛋嗎？要是碰不到你，那我就不再管這件事了。與身邊的人好好生活，為實現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將精力花在這兩個方面，每一秒都比找你更有意義。」

「行啊，你找到我了。然後呢？你把我提上去交給紅綠？」

「不，再過一會兒你就會死在下面，沒有其他結局。」艾瑞克斯說道：「你是一個叛徒。」

「叛徒？我舉報了冥老闆，將它的身子換給紅綠，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我承認，冥老闆是你的幫手，你可能會感覺……」

「她是我的艦員，紅綠也是，你也是。我是艦長，你背叛了艦長，出賣了我的艦員，應該被處決。」艾瑞克斯說道：「原本覺得要是遇不上你，也就罷了。現在看來，你出賣的東西比我想的還要多。幸虧我來了，不然我可能還要被蒙在鼓裡。你做夢做的很快樂，就沒想過複合進化人為什麼用這麼落後的技術嗎？」

「因為我不像你，我沒有辦法接受腦控體手術。」

「錯！因為腦控體會保護大腦，而複合進化人要你腦子裡的東西。」艾瑞克斯說道：「在你做夢的每一秒，你的思想都在泄密！做夢……真是做的好夢！你根本就不知道連在你大腦上的那根數據管是什麼介面，你並不知道它的工作頻率和特性！你是不是覺得複合進化人只要不殺你，就說明他們會嚴格按照你的要求做，處處為你著想？這個封閉運行的地堡為什麼要留下數據傳輸通道？數據發送到哪裡去了？關於地球的那些信息，都被你發到哪裡去了？」

旮旯西一把將水袋扔到地上，身體如同彈簧一樣跳起來，沙啞的聲音喊道：「沒！我沒想過地球的事情，複合進化人根本也沒問！」

艾瑞克斯搖搖頭：「他們根本就沒必要問，問了反而會引起你的警覺。你要是對星艦有了解，就知道這種東西會讓人做夢，但是會讓人想不起來自己做過夢，以免增加大腦記憶的壓力。有一點你說的很對，你的確不知道說過什麼，這件事的確只有複合進化人知道。」

「我不相信你所說的，你在編造情節來加深對我的恨意。」

「你怎麼想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我也不需要用技術能力向你證明什麼。我只是有些可憐自己，因為你暴露的那些信息我很想知道。我失去了那部分記憶，我本想著與你一同航行，聽你詳細說過去的故事。哪怕你一見面就騙我，說我是你的下屬……我不想在宇宙中一個人孤獨，但你做了讓我最不齒的選擇。」

「你把我帶出去，我不會再……」

「晚了。」艾瑞克斯說道：「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等等，若是真要殺了我，讓我吃飽飯好嗎？虛擬的食物……」

話還沒說完，艾瑞克斯已經用能量聚焦射線瞬間熔化了旮旯西的腦袋，然後點燃了他的全身。他緩緩放下手，看著在火焰中逐漸飛灰的屍體，說道：「如果你能變成餓死鬼並回來找我，那再跟我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