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黑煙從不遠處的坑裏持續升上天空，與蔚藍色的背景顯得格格不入。艾瑞克斯嘴角微微翹起，他用領域改變了下面的引力，導致光線在內的電磁信號產生扭曲，從而讓他們的位置「看起來出現了改變」。這和插在水裏的筷子彷彿被折斷一樣，只是一種光線通路折射產生的錯覺。艾瑞克斯只不過讓它的範圍擴大，程度加深，運用的原理並沒有區別。

「它們一時半會兒搞不懂發生了什麼，咱們在這裏等一會兒，援軍就會來。」艾瑞克斯向周圍看了看，戰場態勢雷達確認已經沒有K7之類的反抗力量，遠處倒是還有一些方位炮台。那些炮台不用怕，它們會和天上的阻攔網一樣，陷入看不準、打不準的境地。

帕噠梅長嘆了一口氣，有些懊惱地將雙管噴子插回到大腿的槍套裡。她原本想抓住旮旯西，然後將他綁上絲帶、裝在盒子（冷凍艙）裡送給艾瑞克斯。如果成功了，既能讓艾瑞克斯開心，又能顯示自己的實力，而且還可以給手下撈取不錯的報酬。

「自從聽曉曉說了旮旯西的事情，我就一直在尋找他。我覺得你肯定會想辦法脫離困境，或者你姐姐也會想辦法把你撈出來。我在那方面幫不上你的忙，找個叛徒應該是個好主意。」帕噠梅單手掐腰，凝視著艾瑞克斯，說道：「發現你回來的跡象，我更是覺得時機正好，帶你一起來接收禮物，看你驚訝的表情，一定是一件值得紀念的事情。我只是沒想到這個搶劫計劃會失敗。」

「哪裏失敗了？」艾瑞克斯搖搖頭，笑著說道：「你把旮旯西扔到我面前，完全比不上你自己來到我面前給我的驚喜更大。抓那個混蛋是遲早的事情，你卻是不能遲、只能早的。」

這個時候，兩個人眼裏彷彿只有對方，就連從天而降的第三次火力打擊也不過是背景煙花而已。瑪莉看著第三個熔岩坑，然後用手肘碰碰大牛，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多餘？」

「不，完全沒有。」大牛似乎理解錯了問題，說道：「複合進化人能夠說出那樣富有深意的話，這非常罕見。如果將它記錄下來，那將會成為複合進化人唯一的愛情詩歌。」

「我問你這個問題就是多餘。」瑪莉搖搖頭。雖然看著艦長和工程師的深情對望也不錯，但這畢竟是在戰場上。她咳嗽一聲，鼓起勇氣打斷道：「請問一下，咱們還去不去處理阻攔網？因為再晚一些的話，按照預定行程過來的流星3號就沒了。」

艾瑞克斯扭過頭來，說道：「我的星艦正在靠近，它會處理掉阻攔網的。」

「哪艘星艦？不會是在……」

「不是那一艘，我還有其他星艦。」艾瑞克斯及時打斷帕噠梅的話，兩個人默契地眨了一下眼睛，心有靈犀地認同繼續對艦員們保密是一件挺好玩的事情。「我人在這裏，能夠來支援的隻可能是無人駕駛的星艦。正好，我在其他星球上見過一種很不錯的無人戰鬥星艦。」

他說的正是戒指護衛艦。在天土大路的戰鬥中，戒指護衛艦並沒有取得豐碩戰果，也沒有能夠阻止天人的覆滅，但看顧者們集中起來批量打印戒指護衛艦的景象還是給艾瑞克斯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雖然已經戰勝這種星艦，但興趣所在，艾瑞克斯依舊對它進行了一番研究。通過對星艦資料庫中同級別戰艦的橫向對比，戒指護衛艦的各項指標都不突出，但它的建造難度剛好卡在看顧者打印能力的範圍內。從核心部件到外殼裝潢，不論是設備所使用的材料，還是零件互相配合工作的結構，全都有意設計成只需要3D打印這一種製造工藝。

為了便於製造，戒指護衛艦放棄了許多功能與效率上的考量，因此它被定為護衛艦，用來執行日常低烈度任務，以及用數量來堆積戰鬥力。如此取捨的好處也顯而易見，製造簡單、操作簡單、維護簡單，被毀了也沒那麼心疼，用完就扔也不存在心理壓力。

通過點對點遠程通訊，艾瑞克斯讓白洞基地製造戒指護衛艦，在裏面安裝現成的超空間引力引擎，然後由黃巾力士操控，跨越銀河系前來支援。由於事先不知道這顆「樂土」星球屬於旮旯西，戒指護衛艦一直停在距離這裏十分鐘路程的地方。所以自它接到戰鬥支援指令然後抵達戰場，這需要十分鐘的時間。

正好十分鐘之後，戒指護衛艦飛臨星球上空，立刻被阻攔網發現。阻攔網的多顆衛星立刻開始掉頭，準備擊敗這個不速之客，但它們的火力根本打不穿引力屏障。不僅如此，先開火的還是戒指護衛艦，裂解射線準確擊中了阻攔網的衛星，光速武器在近距離打擊只有反衝引擎的低速衛星，那是三隻手指撿田螺——十拿九穩。

三分鐘後，戒指護衛艦已經進入大氣層，來到艾瑞克斯所在位置的上空。它在距離地面八千米的高度懸停，一邊繼續向軌道上的阻攔網衛星發射裂解射線，一邊等待著因為高熱氣流而形成的雲團消散。有了它保駕護航，艾瑞克斯等人在地面就會非常安全。他們整理一下衣服，開始對建築物進行搜索。

旮旯西讓複合進化人給他優渥的生活，複合進化人做到了。樂土上的建築物內部舒適且華麗，各種生活和娛樂設備一應俱全，配備的服務人員和服務設備絕對能把人伺候得舒舒服服。這裏有令人眼花繚亂的食物與飲料收藏，來自各個文明的娛樂產品，光虛擬實境遊戲設備就專門用二十個房間來收藏。

躲在房間中的服務人員見到K7被消滅、無面人成了熔渣，自然會被闖入的海盜嚇得魂不附體。帕噠梅和瑪莉很擅長處理這種局面，一個紅臉一個白臉配合默契，很快就讓他們認清形勢。只是這些人也不知道旮旯西在什麼地方，隻說他很少出現，給他預備的食物經常紋絲未動，全部被浪費掉，唯獨冰箱裏的速成食品需要及時補充。整個建築群有地上地下很多層結構，數千個房間，旮旯西如果就在星球上，也不知道他會躲在迷宮的什麼地方。

「中控室在哪裏？誰負責整個建築群的安保監控？」

正當瑪莉試圖弄清楚服務人員給出的房間在地圖的哪個位置時，艾瑞克斯摸了下耳朵，然後說道：「有艘無武裝的穿梭艦正在接近，掃描顯示裏面的乘客是紅綠。呵呵，老熟人了，我想她應該能告訴咱們旮旯西的位置。」

聽到紅綠的名字，服務人員們又一哆嗦，似乎比見到海盜們還要害怕。在艾瑞克斯的追問下，他們和盤托出，紅綠住在星球另外一處建築群中，一直和旮旯西不對付。她時不時就嘗試偷偷潛入，儘可能製造一些破壞。雖然每次都被K7保鏢們發現和阻止，所造成的最大傷害也只是幾個服務人員的死亡，但她的威脅始終存在，遠比海盜們更真實、更接近。

飛行器掠過停機坪，然後如同攻城錘一樣直插進建築物中，砸碎了天花板和牆壁才降落。隨後，艙門打開，紅綠提著一根鋼管走了下來，怒氣沖沖地看著周圍。「都死到哪裏去了？給我出來！」她大喊著，並皺著眉頭盯著煙塵中逐漸清晰的輪廓。

艾瑞克斯用手扇著風，從煙塵中走了出來。「你拆房子幹什麼？差點把我們砸在下面！怎麼，不認識我了？我是艾瑞克斯啊！」

「我當然認識你，你怎麼才來？」紅綠依舊抓著鋼管，只是將它垂放在地上。「我通過貨運星艦放出那麼多消息，你的數據分析能力不怎麼樣啊！難道是複合進化人不讓你來找旮旯西？」

「前一段時間我不在這個銀河系。」艾瑞克斯說道：「紅綠，很高興見到你。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

紅綠低頭看了看自己。冥冥把身體給了她，複合進化人完成手術，她便和過去一樣散發著驚人的魅力。艾瑞克斯早有心理準備，表現比較平靜，畢竟能夠被複合進化人當成專門課題研究的生物，在整個宇宙中肯定是不平凡的。而第一次見到紅綠的瑪莉等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呆若木雞，如同定身一般，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於是被穿牆穿梭艦激起的灰塵，自然而然地全都落到他們的嘴巴裡。

「我的身體恢復很好，複合進化人的醫療能力絕對沒的說。不過你的那些朋友需要漱漱口，順便治一下脫臼的下巴。」紅綠抬起鋼管，在手掌上掂了兩下，說道：「你是來找旮旯西的？」

「我是被雇傭來打劫的，剛剛才發現旮旯西住在這裏。如果讓我選擇的話，解救你的優先順序是遠高於找到旮旯西的。」

「算你會說話。」紅綠嫣然一笑，大牛和瑪莉試圖咽口水，但吃下去的只是塵土。兩個人開始咳嗽，帕噠梅一邊搖頭，一邊將水遞過去。

「寒暄完了，咱們還是說說旮旯西吧。」艾瑞克斯說道：「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嗎？」

「在地下，只有一部電梯可以到達。那個傢夥雖然不討人喜歡，但給我留了密碼，可以使用那部專用電梯。」

「在地下？有多深？我檢查過地下，沒有找到活物的痕跡。」

「大約有七百米吧，我沒具體算過。在這裏施工時，我依稀聽到了這個數據。」紅綠說到：「旮旯西就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他認為足夠深的地下堡壘可以抵擋太陽爆炸或者複合進化人戰鬥清場時的衝擊。」

「啊，那有什麼用？」艾瑞克斯搖搖頭，對這種程度的防護不以為然。不過七百多米的深度有點超出預料，他的確沒想到會有人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於是他重新集中領域的力量，將眼前的三維空間掰開來檢查，尋找那個深入地下的電梯。

「你的雙眼怎麼會放出金色的光？這是複合進化人的新插件嗎？」帕噠梅側著頭，盯著艾瑞克斯臉上的異象查看。「好奇怪啊，之前我沒發現你的眼睛也有進化插件啊……」

紅綠倒是無所謂，她經歷了半人半機械，現在又重新拿回身體，可謂見多不怪。「複合進化人的科技那麼強，有點新發明是很正常的。我的身體裡還有進化插件呢，脖子這個位置尤其多。我的神經反應能力和免疫能力遠超一般人，這還只是頭部轉移手術的附贈效果。咦……艾瑞克斯在複合進化人社會裏是什麼階層？他姐姐在哪兒？」

「這些找個機會再說吧。」艾瑞克斯收回雙眼的金光，說道：「你們在地上等我一下，別坐電梯下去，下面好多埋伏。一開電梯門，十二個K7正等著呢，還有兩個無面人，你們完全沒法突破過去——我自己下去就行了。」

帕噠梅連忙搖頭：「你自己？你的武器在地下發射，會不會傷到自己？我不放心，不如用你的星艦直接開火，將整個地面翻過來？」

「我直接轟我自己都打不動護盾，你放心吧！我的武器可以控制力度，不會製造塌方等連帶傷害。而且我還有近戰的戰鬥類插件，狹窄地形對我有利。」艾瑞克斯說道：「我沒看到旮旯西，但是下面有個A階的戰場環境護盾，它包著一個避難所性質的房間。那裏的材料特殊，彷彿一個曲速引擎，互相疊加之下影響我的維度視力。」

大家一起搖搖頭：「你說的都是什麼？我聽不懂。」

「沒事兒，我只是說旮旯西有可能躲在下面，我必須靠近之後查看。」艾瑞克斯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的星艦馬上降落，你們去裏面等著。星艦會派出機械人來清掃戰場，如果有戰利品的話也會搬到星艦上去。旮旯西用A階護盾來保護自己，他甚至可以用星球毀滅級別的武器。你們在戒指護衛艦上我才能安心。」

「讓他們上去，我跟你一起下去。」帕噠梅一下子抱住艾瑞克斯的胳膊，說道：「你要是沒有信心保護我，那你也不準去。考慮到你曾經一轉頭就沒了，現在我才不和你分開呢！」

「那行，你們登艦，我帶帕噠梅下去。」艾瑞克斯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說道：「一會兒你會很暈，如果想吐的話就吐，不用忍著。還有，一直在我身後，別衝到前面去，那我的動作會更順暢些。」

「那個電梯很快嗎？我為什麼會暈？」

「從嚴格的物理角度說，你所有的內臟都被翻到外面，你的眼睛甚至能看到大腦內部的狀態。你沒有處理這種信息的能力，而且也沒有無視它的習慣。」艾瑞克斯看著迷惘的帕噠梅，用手抱緊她之後說道：「沒關係，別試圖理解就好，就當作了一場莫可名狀的怪夢。」

他們同時轉化成幽靈，在另一個維度裡向地底深處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