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岑宮

上下肅然一片，從早上林初曉起床，到吃過午飯，宮內宮外寂靜的恍若無人之境。

雖然林初曉已經請了太后的旨意，並跟晴妃打過招呼，將瑤岑宮上下換了一批人，但她還是不甚放心，因此就累得衛晴了。

她眼睛盯得跟銅鈴一般，要整日整日的打量著內外。

如此嚴防死守，倒是讓伺候的老嬤嬤和忠心為著怡貴妃的宮女們心安不已。

可怡貴妃的狀況，終究是一個大難題。

午後時分，祁邵琰照例來到瑤岑宮探望，剛走進宮門口，就瞧見林初曉雙手背在身後低頭數著腳下的石子，還一邊走一邊念著。

他突然出現在身後，蒙住了她的眼睛，觸手是一片溫潤。

林初曉也不急，腦筋一轉就知道是他，隻悶聲的覆住他的手腕，緩緩轉過來，臉色沒什麼和緩，「喲，這不是琰王殿下麽？您可真是大駕光臨啊！」

老嬤嬤和兩位宮女守在殿外，見小兩口打情罵俏起來，便嬉笑著躲到屋裏去了。

祁邵琰勾唇淺笑，放橫將林初曉抱起來，走到了院中央的百年老樹底下，陰影籠罩，瞬間就涼快了。

林初曉仍板著一張臉看他。

祁邵琰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欠著自家媳婦不知道幾頓氣了，一股腦都壓到現在，「這幾日照看母妃，你辛苦了。」

林初曉雙眉微挑：是啊！照顧你媽我婆婆的確很辛苦，但比起身體上的疲勞，我心裏更彆扭！

他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長臂一攬將人勾入懷中，「前前後後的事情不告訴你，並不是有意瞞著，而是不想讓你擔憂。」

「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但若是為著這個……」林初曉動了動眼眸，「你覺得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忍不住亂猜更擔憂呢，還是？」

祁邵琰無奈的苦笑，給衛晴使了個眼色。

小丫頭立刻會意，跑去周遭查看有無人，須臾便回來了，沖著祁邵琰點點頭，她便隻站在牆頭，高調的把起風來。

林初曉無語，這邊祁邵琰的聲音傳來，「我是西決人，邵羿，是我的名字。」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他停下步子，直直的看向林初曉，「半年多前我來到伏商，目的不複雜，幾個字就能夠概括『攪弄風雲』。」

林初曉怔怔看著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然後呢？」攪弄風雲不過是過程罷了，終極目的又是什麼。

祁邵琰嘆了一聲，「我要做錯事的人，付出代價。這代價單對他而言是慘痛的，對於享受了十數年的他的子孫而言，也是慘痛的。」

林初曉大概知道這做錯事的人是誰了。

「所以你先集中火力除掉了祁丙衡，緊接著是祁令辰？」若是按照這個思路推算，那麼下一個應該是祁羨東了吧。

「皇帝的身子，你早就看出異樣了吧？」祁邵琰朗聲，轉移了話題。

林初曉思緒飛閃，「知道！是你動的手腳嘛！」

很多此前還繞騰在一起的細細線條，某些已然能漸漸拆開了。

若說唯一還有什麼困擾著她的，那就是——祁邵琰跟景仁帝，究竟是何愁河怨！

他跟真正的琰王又為什麼會兄弟分崩兩處。

就在夫婦倆聊天正歡時，殿內突然傳出老嬤嬤的驚吼聲，「王爺，王妃，貴妃娘娘醒了。」

林初曉拔腿就跑，剛幾步就被人架起來了。

腿到用時方恨短啊！幸虧，老公雙腿的長度剛好彌補了林初曉的短缺。

怡貴妃病懨懨躺在榻上，雙眸無力的眨巴著，術後好幾日，除了林初曉給她有規律的按摩，她這副身子幾乎沒動彈過。

按照林初曉的推算，昏迷的還要更久，還好還好，情況比她預想的好。

搭了脈之後，林初曉說了一些關切的話，看著怡貴妃緊緊攥著祁邵琰的手，知母子兩個有話要說，便拉著老嬤嬤等人一起出來了。

老嬤嬤站在門口，有些支支吾吾。

「您老是在關心母妃的真實境況吧？」

老嬤嬤點頭如搗蒜，「王妃莫要想老奴寬心，就說些面上好聽的話，老奴想知道實底。」

「這個自然，我就算跟別人不坦言相告，也不會瞞著您老啊！」這可是怡貴妃的陪嫁老嬤嬤，「當日母妃的重傷嬤嬤也都瞧見了，能夠活著從閻王殿邁回來，已是萬幸，剛剛我把過脈，她……」

林初曉突然有些難以啟齒。

手術後遺症很嚴重。

有一些從脈象上已經顯現出來了，只不過怡貴妃剛剛醒來，還沒有所顯現罷了。

但她的身子就像是破掉的篩子，雖然縫縫補補了，但那撐開的大漏洞，終難修繕到完美的程度。

單說胃腸損傷，胃幾乎割掉了半塊，這已經是她跟聶衛平權宜之計下，做出最為保底的決定了。

更別說其他臟器了。

見林初曉憂心忡忡的樣子，老嬤嬤心下惴惴，「貴妃娘娘還能撐得多久？您實言告知就是。」她顯然已經在做最壞的打算了。

林初曉擺了擺手，「倒也沒到那種地步，只是，想要同重傷之前一樣，大抵是不能了，且會時常病弱，不能受涼受寒，不能吃多，只能端著捧著好生調養。且……壽命不長。」

最後四個字，沉重如鼎，砸在老嬤嬤的心間，也砸在了林初曉自己的心頭。

簡而言之，怡貴妃這次幾乎去了半條命。

眼淚啪嗒啪嗒順著老嬤嬤的腮邊落下，她抽噎著，閉上了眼睛，「貴妃娘娘好福氣，得了王妃這樣的好兒媳，若非您在，只怕再睜開眼的機會都沒有。老奴在這兒謝過王妃了。」說著，就重重跪下，並準備叩頭。

林初曉趕忙將人扶起來，「這都是我應該應分的，很用不著，倒是有一事，想必嬤嬤比我更了解，不知最近宮中可有流傳著什麼當夜的傳聞？譬如琰王殿下曾帶了人進來之流……」

老嬤嬤猛然抬頭，「奴婢正要說此事呢……」

林初曉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將人往台階下方拉了幾步。

細細聽下來，林初曉心裏大概有了底，傳到瑤岑宮，已經輾轉出好幾個版本了。

有的說那兩人是給王爺和王妃送東西進來的，也有說他們是來幫著王爺看護著華玉閣的。

第三個版本最令林初曉膽戰心驚：那就是，說兩人是協助琰王妃來揪住怡貴妃的。

幾乎跟真相接近的這一版本，聽起來十分的危險。

林初曉警覺起來，忽而問道，「如今主掌六宮的那位晴妃娘娘，依嬤嬤看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