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林初曉邁進門檻，便聞到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一眾妃嬪、皇子、公主跪在外殿，或垂著頭，或交頭低語。

祁邵琰是坐在小凳上的，有傷在身，格外不同，見林初曉跟著辰王一同進來，他幽冷的眸子更沉了幾分。

三五個太醫守在門口，驚喜的差點哭出來，「三小姐，你終於來了。」

皇帝聽到動靜，催命似的讓她趕緊把脈，連問安行禮都給免了。

林初曉的面色越發難看，期間瞄到榻邊太醫院郭院判那苦瓜一樣的臉色，便知道這事兒有多難辦。

太后是中了毒，這毒……要解起來，要頗費一些周折。

「不知郭院判，以為如何？」移開手腕，林初曉問。

郭院判愁容滿面，「老臣已將探查到的脈況及時稟報陛下，旁的都好說，隻這絕恆草的葉、莖、花兒、根，四個部分皆有毒，但可恨就在於其給中毒之人造成的癥狀都是一樣的。若想解，必須找準源頭，一旦找錯，哪怕有一味葯下錯了，便不是解藥，而是毒上加毒。」

郭明說的沒錯，絕恆草，世間怪毒排名第四。

其怪就怪在根莖葉花都有毒，毒症相同，解藥卻是各自相衝。

若將解根毒的葯，拿給中了花毒，或是莖毒的人服了，立刻身亡，絕無第二種可能。

正因如此，凡醫者，碰見此毒，才都繞著走，寧可錯過，不可錯解，生怕給自己的醫途沾上汙點。

可發生在太后身上，太醫院無法撂挑子，於是將希望全都寄托在林初曉的身上，期盼著她能夠像上次一樣，幻化出奇跡。

「陛下，依臣女判斷，太后娘娘還有不到五個時辰的時間，若在此期間將兇手找到，方有一線生機，否則……」

「連你也沒有辦法？」景仁帝的面色從未有過的難看，通體的威嚴都快消失殆盡了，所剩的只有憤怒。

他是窮苦出身，自幼喪父，若非母親照拂，恐活不到今日。

少時，景仁帝跟著幾個兄弟毅然起兵反朝，後得擁龍位，兇險萬分，如今雖坐了十多年的江山，孝順太后的事項一刻沒忽略。

這不僅僅是一個皇帝該給舉國做出的表率，還是景仁帝發自內心的，想太后多活幾年，榮享清福。

只是……

她老人家才剛度過一道險關，緊接著又遭人暗害，還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啪」一道脆響，景仁帝手裡的念珠斷成兩節。

玉珠墜落，敲地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皇后和太醫們跪成一片，林初曉卻望著太后的面色出神。

其實她已有九成的把握，太后是中了絕恆草之花的毒。

只是……她還不想道出實情。

對方既給太后下毒了，必定有其目的，若自己上來就說能解毒。便是直接阻了對方的好路，無異於引火燒身。

這毒是必須要解的，太后可是林初曉的一道護身符，這麼大的靠山，死了太可惜。

但要怎麼解，什麼時候解，她還得想一想。

「給朕查！從今日太后的吃穿用度查起，坤寧宮大大小小，一個人也不許放過。」

「臣妾領命。」皇后自顧自接了任務，可話音剛落，耳畔傳來景仁帝的聲音，「皇后照顧太后也累了，就先歇歇吧，此事……交由禁衛軍來辦。」

皇后一怔，面有尬色……暗道不好，皇帝這是連她都疑上了。

景仁帝的做法，其實在情理之中，畢竟這些日子皇后來坤寧宮的次數不少，送來的東西更是多不勝數。

太后一向寵愛琰王，沒了她這個宿敵，皇后和太子的未來道路也能更順暢一些。

「那臣女就先為太后施針，爭取拖延一下。」林初曉自告奮勇。

皇帝略一沉吟，甩開步子出去了，「禁衛軍聽令，朕隻給你們三個時辰。」

遙遙聽見禁衛軍沉重的腳步聲在坤寧宮內外散開，緊張的氛圍也就此鋪開。

林初曉施針過後，身旁就只剩幾位太醫了。

「連秋嬤嬤也？」林初曉問。

郭院判垂眸搖頭，「三小姐，不可多言。」

秋嬤嬤是太后近前的人，自然最該被盤查。

林初曉按下疑惑，開始檢查太后的胳膊。

屋裡太過安靜，解帶寬衣的聲音都十分刺耳。

郭院判隔著屏風，疑惑道，「三小姐，在做什麼？」

「適才聽郭院判所言，莫不是覺得太后的毒源是食物？」

「實不相瞞，老臣把過脈後，第一個排除的便是食物，只是……除此之外，再想不到其他了。」

如果是香料，那殿內人都聞過，不可能唯獨太后中毒。

若說是鋪陳被褥，下毒之後撤換不易，毒害成本過高，也不可能。

「所以……我在查找源頭。」林初曉的聲音從屏風裡傳出來。

隨後，她動作一頓，目光在太后的上臂後端頓住。

找到了！

是毒針！

浸染毒液的毒針扎過的痕跡，同銀針扎過之處有很大不同。內行一眼就能辨別出來。

太醫們近身只是診脈，斷然不敢掀開太后的袖子來看，毒針扎的位置剛好躺著可以遮蔽，對方顯然沒料到林初曉會查找的這樣仔細。

她不動聲色的將太后衣裙遮蓋好，繞出屏風，嘆了一聲，「並未找到，我先出去透口氣，好好想一想。」

路過外殿眾人時，給祁邵琰使了個眼色，就來到坤寧宮院子角落的寒竹下等了。

「這幾株寒竹，是北地運來的名種，皇祖母最是喜歡。」祁邵琰的聲音由遠及近，「連你也沒法子？」見景仁帝那樣糾結的出門，眾人心裡也都猜出一二了。

林初曉不答，只是壓低聲音問，「太后若沒了，誰受益最大？」

琰王疏冷的眸子一緊，極淡的眸光掃過，「太子。」

林初曉若有所思，緩慢點頭，「所以……只要太子和皇后有腦子，就斷然不會這麼做，因為一旦事情敗露，他們將無法翻身。如此說來……」她的目光落到祁邵琰的面上。

他的眉如冷劍，輕蹙成團，「你懷疑本王？」

「你剛從火坑裡跳出來，就算想報復，也斷然不會選擇從太后著手……」這法子委實低劣，「所以極有可能……」

「二位，在說什麼？」一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林初曉和祁邵琰回眸望去，撞見了祁令辰淡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