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頭顯然也嚇壞了，觸地不斷叩頭，嘴裏一直喃喃著：這不關她的事，她也只不過是打掃的時候看到了一點點匣子的頭兒，以為是哪個丫頭埋了貴重物品，想翻出來看看，沒想到裏面會是一條死魚。

馮夫人神情變了幾變，最終按捺住了想要呵斥那丫頭的衝動，讓身邊人安撫了一下，她則親自用手帕包裹住魚骨和爛草，然後將匣子合上，重新放回到原位。

「怎麼挖出來的，就怎麼埋回去，記得，今天你沒有見過我，倘若記不住這一點……」

馮夫人沒有說下去，但是警告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那小丫頭如蒙大赦，慌忙磕頭保證，等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馮夫人和隨從的丫頭已經不在視野範圍之中了。

小丫頭從容的起身，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馮夫人遠去的背影，嘴角輕輕扯動起一抹淡然的弧度。

她拍了拍手上因為觸地而沾染到的泥土，拿起掃帚將那雪地中的土坑填平：大功告成！

馮夫人一心都在那條死魚上，就像是有人用火把點燃了她內心死灰復燃的火苗，一回到房間，她就立即吩咐了下去，務必找一條「跳魚」回來。

旁人不懂是什麼意思，但那跟著的丫頭卻無比清晰，「夫人，您這……相爺屍骨未寒，您可不能往歪了想啊，或許是少爺他跟您一樣思念相爺，嫉恨魚，因此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夫人……」

「讓你去，你就去，還磨蹭什麼！」

盯著那手帕上的死魚骨頭，馮夫人的眼睛眨也不眨。

正常人在面對這樣的情況，一般都會往丫頭所解釋的方向去想，剛剛在院牆旁站著的時候，她也的確試圖用這樣的借口說服自己了，但心底深處卻忍不住冒出疑問。甚至許多馮滿陽這些天有條不紊打理府中事務，在朝中混的風生水起的事情也開始浮現在眼前了。

她不想將親生的兒子妖魔化，可是丈夫的離奇去世，始終是卡在馮夫人喉嚨中的一根刺。

這件事，她不會輕易放棄！

……

林初曉難得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邵羿還躺在旁邊，她望了眼天色，還是老時間，並非自己起來早了，那麼就是他起來晚了。

這廝竟然睡懶覺？這也太不正常了。

她下意識伸出手去探查邵羿的額頭溫度，伸出去的手卻一下子被某人給拽住了，「幹什麼？要趁著本王熟睡，對奔王圖謀不軌麽？」

林初曉眉頭緊皺，「別做夢了。休想！」

邵羿笑得陽光，啟齒兩排大白牙差點把林初曉給晃著，他伸出手臂墊在林初曉的脖頸下方，「很多天沒陪著你和糰子玩兒了，我這個父親和夫君，當得不太稱職。」

林初曉乾笑兩聲，「現在知道你娶了一個多麼善解人意的夫人了吧？如果換作矯情的女子，怕是要纏著你不肯罷休哦。」

「對啊，本王娶了一個不太會纏著人的王妃，可是夫婦雙方，總要有一方要纏人啊。」

林初曉意識到不太好的苗頭，果然，下一秒，邵羿就鑽到了她的脖頸間，「你不纏人，我來纏好不好……」

林初曉被他瘙的很癢，渾身發麻，「大早上的你要乾……」

話沒說完，就被堵住了嘴巴。

邵羿又高又大，她根本推不開，只能半推半就的陪著他賴床。

屋外等著的衛晴和丁七就仰頭看天，朝著簷廊下方端盆端水的丫頭們揮了揮手，暗示她們可以暫時下去歇歇了，暫時還不需要伺候。

這樣的狀況在王妃起床的過程中經常發生，丫頭們顯然沒料到王爺也被王妃拖下水了。

等他們夫婦起床，跑去給怡貴妃請安的時候，王府廚司已經開始張羅午飯了。

怡貴妃一臉深意的看著對面的兩口子，一邊陪著糰子玩著一塊布條，一邊忍不住嘴角上揚，「也不必每天來給我請安的，你們有事就去忙。」

林初曉的臉都快要紅透半邊天了，「呵呵，外祖父在照陽城待夠了，這幾天吵鬧著非要回伏商，祁慕南派來接應的人前天就到了，被我強留著外祖父才答應再多待一些時日。」

走到怡貴妃的面前，林初曉蹲下身，「跟您嘮叨這些，我就是想說，我們平日裏雖然忙碌著朝堂和府內外的事情，但不管發生什麼，您在我們心裏都是佔著很大分量的，您千萬不要因為怕我們忙不過來抑或是怎樣，就埋住心裏的想法不跟我們說，怕耽誤我們的時間。我們，其實很想聽到您的想法，幫您分擔。」

聲音越漸放低，「因為您怕給我們添麻煩，而不說，所以每天早晨的請安幾乎成了我們見您的唯一借口了，若是連請安都給我們免了。那可就……」

怡貴妃無奈的笑了，「你啊你，就是有辦法讓人拒絕不得！」

邵羿見氣氛鬆了下來，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打從得知怡貴妃的時間不多那一刻起，他就暗暗發誓要多陪陪母妃，可是……事實卻成了他好不容易騰出大半天的時間，呆在怡貴妃的房間裡，搞得怡貴妃周圍伺候的丫頭都很不自在，怡貴妃也很不自在。

母子沒什麼可聊的，更沒什麼可展望的。

就那麼乾乾的消磨時光。

不同於在伏商時，邵羿當時以邵琰的身份活著，面對怡貴妃的時候自然就是邵琰的口吻和態度，當時怡貴妃就話很少，母子單獨待著的時間不多。也沒有硬要坐在一起乾聊的時候。

說到底，沒有從小在身邊長大的經歷，邵羿跟怡貴妃之間，縱使什麼都說開了，還是隔著千溝萬壑。

這是縱使有親情融合的作用下，仍舊無法跨越的障礙。

好在有林初曉，她就像是一個氣氛融合劑一樣，但凡有她在的時候，邵羿總能跟怡貴妃多說幾句，談笑間，時間就慢慢過去了。

雜亂的想法從邵羿的腦海中閃過，當他將茶杯遞到怡貴妃手裏的時候，卻被她反手握住了，「剩下的時間，我就這樣看著你們過日子，也是很幸福的，就這樣看著你們。」

事實上，這些天林初曉把脈的結果都不太理想，怡貴妃剩下的日子甚至比她預想的還要短了。

可這話她沒法跟邵羿說。

跟林初曉這種小時候被母愛包圍，雖然靈魂穿越到現在，也攤上了兩個娘，但實質上對母愛並沒有很迫切需求的狀況相比，邵羿是很缺母親的愛的。

雖然他從不表露出來，但林初曉很清楚，他現在有多麼的彷徨。

「好呀，那我們就每天穿的精精神神的，讓您看。」在邵羿愣在原地的時候，她挎住他的胳膊，笑得格外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