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陽城這幾天的節慶氣氛越發濃厚了，因為池州和潁州也日漸恢復，加之各地的捉鼠行動如火如荼，西決上下都沉浸在一派熱鬧景象之中。

在熱鬧的烘托下，皇宮之中氣氛卻並沒那麼好。

解決了池州和潁州兩塊心病，慧元帝一直難以真正放下心來，因為他心裏還有一個疑問沒有解開。

連著對琰王和太子旁敲側擊，都沒有敲打出林初曉究竟在給誰診病。

一天沒有得到肯定答案，慧元帝一天不想妄下定論。

就在這僵持之際，康公公勸解皇帝，將心中的執念放下，抬起頭看看周邊的事物，或許很多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皇帝舒展開雙臂，長嘆一聲，「許久沒見皇后了，不知她近來如何？」

康公公「咦」了一聲，「這幾日煜王妃和忠元侯夫人時常入宮陪伴，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皇后娘娘一邊忙著年下的整理，一邊讓兩位夫人幫忙，似乎是不錯，陛下若是召見，老奴這就去傳消息。」

「不必了，你去問問，今天煜王妃和忠元侯夫人來了沒有。」

「回陛下，沒有，適才老奴剛去皇后娘娘那兒看過了，娘娘獨自一人待在殿中，不許人進去呢。」

慧元帝挑了挑眉頭，「你還說皇后很好？真的確定她很好？」

「老奴……」康公公猶豫了一下，「其實，凌家的事情過後，雖然外界對凌二小姐的風評好了許多，連帶著凌家也漸漸平穩下來了，但是……這件事情在皇后娘娘的心裏似乎並沒有過去。說到底，凌家的諸般波折都是源於卞妃臨終前的那一次……」點到為止，康公公不再繼續下去了。

慧元帝陷入獨自的沉思，靜默幾許，他起身，「走吧，去看看皇后。你快走幾步，告訴皇后宮裡的人，不要喧嘩，朕要親自進去看看，皇后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究竟是個什麼狀態。」

康公公的心穩穩落地了，暗自竊喜太子殿下給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很快指引著慧元帝來到皇后宮門口，院子裏很安靜，丫頭們提前聽信兒都躲回自己的房間了。

就只有兩個嬤嬤安靜守在殿門口，今天寒風極冷，但她們不放心主子，瞧著皇帝過來了，慌忙跪下，未敢發出聲音。

慧元帝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可以下去了。

嬤嬤們面面相覷，並沒有如釋重負和高興，而是下意識的斜昵向殿內的方向，「這……」

慧元帝察覺出不對勁，揮手的動作伴隨著不耐。

康公公無聲的將兩位嬤嬤攙扶下去，目送著慧元帝獨自入殿，他緊抿住唇，鬆開了握著兩位嬤嬤的手。

三人飛快的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目光默契的朝向主殿方向，眸底滿是完成了某種任務之後的踏實感。

慧元帝很納悶，因為進入主殿之後，並沒有看到皇后的身影，只是有細微的人交談聲，那聲音太小了，小到他差點以為是蚊子在耳畔飛過。

直到慧元帝追著聲音往裏走，這才發現床畔旁邊竟然真的有人在對話。

一道山水屏風相隔，他看不到內裡的人和物，伴隨著腳步的臨近，已能聽清楚內殿的聲音。

慧元帝下意識放輕腳步，聽到女子的泣訴，「我……我也沒有想到，那個孽畜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可是事到如今，我又有什麼辦法呢！難道要將那孽畜塞回到我的肚子裏去？他爹爹死去的亡魂若是真存在，我倒是希望他能拉著那孽畜一起下地獄！」

聲音很耳熟，但慧元帝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了。

緊接著是皇后的聲音，「他下地獄又能如何？凌相府怕是也要被他拉拽著一起下去，我就想不明白，這些接二連三被樓徹哄騙走的孩子們，都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就是因為樓徹會說話，能夠開解他們的心扉？他們就全心全意的給樓徹辦事了？邵乾是一個，馮滿陽也算一個！原本都是好孩子，因為樓徹，全都被帶上歪路去了，看看現在，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皇后十分憤怒。

當她提到「馮滿陽」時，慧元帝腳步頓住，一時間覺得手腳冰涼，他瞬間反應過來，原來剛剛聽著耳熟的聲音，是相府馮夫人的。

難怪，難怪了！

「皇后娘娘，都是臣婦的錯，是臣婦和相爺沒有教導好孩子，以致他誤入歧途，相爺發現的雖晚，但也努力嘗試過了，雖然……反受其累……」馮夫人說不下去了，哭聲更加悲涼，好一會兒之後，她才緩和一口氣，「要不是馮滿陽在背地裏幫著樓徹謀劃，指示那宮中早已鋪墊好的兩個宮女棋子將卞妃送到凌相府，要不是卞妃心思歹毒，非要告訴凌夫人琰王妃的真實身份，凌家也就不會遭遇後面的波折了。說到底，這都是我的錯呀！」

緊接著是群裾擦碰的聲音，和咚咚的叩頭聲。

「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起來！」皇后長長嘆息，「也不怪你兒子會誤信了樓徹，看他為了你兒子的性命，竟然不惜用池州和潁州兩州百姓的性命來跟琰王妃換，就能猜出你兒子在他身邊的地位了。利益都是相互的，他們之間複雜的事情，又豈能是你能夠左右的呢？被馮滿陽關了這麼久，你的半條命都快沒了。為了樓徹，他甚至連你這個親娘都不顧，哪還有半點人心？這樣的兒子，不要也罷！」

「皇后娘娘說的對，我……我已經決定了，今番既已逃了出來，就絕對不會再回去馮家，再回到那臭小子的掌心之中，我會找一個深山老林，好好過我的下半輩子。只是……陛下那邊，要不要我去說點什麼？」

慧元帝微微抬了抬眼眸，他突然很好奇皇后的態度了。

沉默良久，終於有了皇后的聲音，「卞妃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早已淡去陛下腦海中的事情，何必再翻找出來惹得他不高興呢！最近陛下身邊的事情太多，他原本就夠煩心的了。凌家的事情，沒必要了。知柔肚子裏的孩子，本就不是樓徹的，可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說出來誰都不會信。人們都寧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也不相信真相。」最後幾句話，透著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