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羿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坐上了回程的馬車，才沉下面色來，嚴肅的對著邵寬開口，「你現在是太子了，倘若沒有邵乾在你之前的諸番折騰，你或許能夠跟皇伯以天子和東宮的位置和睦相處，可是邵乾折騰的太狠了。你難道沒發現，皇伯最近疑神疑鬼的麽？他防著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你的東宮身份。尤其在跟樓徹之間來往的事情上，他顯然對邵乾和樓徹之間關係很介意，所以更加警惕你會步邵乾的後塵，更加警惕你和樓徹之間的界限。」

「這怎麼可能呢！我跟邵乾水火難容，邵乾那般依賴樓徹，我是絕對不會步他後塵的呀！」

「世間萬物沒有絕對，邵乾能夠被樓徹利用的時間，看樣子也沒多少了，如果你是陛下，你會不會警惕樓徹故技重施，重新盯上下一位太子呢？」

兄弟倆聊天的過程中，林初曉低頭擺弄著自己的帕子，邵羿吩咐的不失為一種思路，但她卻認為慧元帝現在就是單純的神經敏感，這大概是跟被樓徹折騰這麼多年有關係。

「我覺得，邵乾和森國始終是個隱患，這次的事情過後，差不多到了該斷的時候，奉蒼那邊的兵器庫位置一旦確定，就可以將樓徹在西絕和奉蒼的勢力連根拔起了。」

最重要的還是這次馮滿陽的手術。

林初曉掀開車窗簾的一個小縫隙，看著街邊日漸熱鬧的場景，嘴角漸漸上揚起一抹弧度。

「先不回家了吧？我想跟著太子一起去見見雲歡，自從外祖父回去之後，好些日子沒見她了。」

邵寬很贊同，「她也整日裡的念著你，知道你來了，定要高興個沒完的。」

事實證明，孕婦的日常生活，還是會伴隨很多波盪起伏的。

林初曉在丫頭的指引下來到祁雲歡所在的太子府主院，剛一推門往裡走，就聽到屋內一陣尖銳的喊叫聲。

嗓音是她熟悉的，那就是祁雲歡的聲音，喊聲從嗓門突破出來，帶著巨大的穿透力。

與此同時，院子裡的丫頭們也都聽到祁雲歡的聲音了，飛也似的往屋子裡跑，林初曉努力讓自己的步伐穩健一些，過程中聽到了兩個低等丫頭的議論，「太子妃又夢魘了麽？」

「是啊，最近經常這樣，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夢魘？

林初曉帶著疑問邁進屋門，率先看到祁雲歡滿頭大汗的坐在床榻上，趕來安撫的丫頭們有幫她擦汗的，也有幫她順氣的，但她就是兩眼發直，放空的坐在原位。

彷彿還沒回過神來。

林初曉嚇了一跳，因為她跟祁雲歡沒見面也就半個月的功夫，瞧著她那略顯蒼白的面色，林初曉幾乎不敢認了。

「你們都下去吧，讓我來。」

丫頭們見是琰王妃來了，忙不迭退出去，看得出來，她們也被嚇得夠嗆。

祁雲歡直至看到林初曉這張臉，才似從思緒的深處抽離回來，忙將林初曉抱在懷中，開始嚶嚶抽泣，「表姐，我夢見……我夢見外祖父遭遇意外，好嚇人，好多的血，他就躺在血泊裡，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呀！」

林初曉抱著祁雲歡更緊了，盡量讓她感覺自己被安全包圍著，好一會兒，祁雲歡停止了哭泣，林初曉拿出帕子為她擦拭眼淚，「都說夢是反的，按照時間推算，外祖父現在應該已經平安抵達伏商的境內了，有祁慕南的人接應著，一定不會出事兒的。孕中忌諱多思，你可真是……睡個午覺都不讓自己省心。」幫祁雲歡將額邊的碎發掖向耳後，本來已經被丫頭們擦幹了的額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林初曉越發察覺到祁雲歡的狀態不對，趕緊拉過她的手，一邊安慰一邊偷偷的幫她把脈。

如果沒記錯的話，此前太子邵寬曾經提到過，祁雲歡的身體一直都是太醫院的太醫在照料的。

林初曉一邊切脈一邊祈禱，可千萬別是有人在祁雲歡的身體裡動手腳了。

結果……並不盡如人意。

林初曉長嘆一聲，「今天的安胎藥服了麽？」

祁雲歡並沒有察覺到林初曉問問題時情緒上的突兀，「還沒呢，我通常都是午睡醒來之後服，這個時辰，應該她們在熬最後一道了吧。」

「脈象上不能完全判斷你現在的狀況，我要看藥渣和聞你的葯，不過……畢竟是太醫院給開的葯，倘若我堂而皇之的提出質疑，未免打太醫院的臉，所以待會兒送葯的過來，你什麼都不要提，讓你信得過的丫頭將倒掉的藥渣偷偷收回來就是。」

祁雲歡這才察覺到林初曉的表情不同尋常，「是不是我的身體出了問題？還是說？」

「暫時不要想，我說了，以防萬一，等檢查過了也就知道了。」拉過祁雲歡的手，林初曉略心疼的看著她，要不是自己在這裡，她孤身闖蕩在西絕，真不知道還會遇到多麼恐怖的事情。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祁雲歡腹中的胎兒氣息已經很弱了，倘若不是自己今天突然闖過來，大概再過一陣，就是收到祁雲歡已胎死腹中的消息了。

對方在葯中動手腳，目標其一朝向的就是她腹中的孩子，其二朝向的是她的精神狀態。

每每都會夢魘，就是在藥物作用下的顯現之一。

這事兒很難辦，因為一旦祁雲歡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以她的精神狀態，百分之九十要朝著分裂的方向走。

尤其……再知道孩子是被人故意給打下去的。

還是現在肚子裡毒死，然後流下來的。

對於一個母親而言，這已經是天將巨雷了。

林初曉擔心的喘息的節奏都出現了變化，她擔心的還不只是這個……祁雲歡的身份，她是以伏商公主的身份和親過來的，莫名就成為了太子妃，倘若她肚子裡生出了混合有伏商和西絕血液的孩子，這個嫡親的長子，將來約莫是要繼承他父親的。

大部分都會在得知祁雲歡被下藥之後，率先想到剛剛登上太子寶座，還沒怎麼坐穩的邵寬頭上。

林初曉和邵羿都了解，他不會這麼做。

從前的祁雲歡也是了解的，現在的祁雲歡……卻未必。

女人一旦敏感起來，連自己都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