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在說什麼？」磐文帝的雙眸圓睜，盯著沈妃幾乎要將她看到骨子裡。

沈妃長嘆一聲，「陛下，臣妾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不祈求陛下能夠饒恕臣妾的欺君之罪，但請陛下能夠饒過翰兒，他當時還很小，都是臣妾替他做的決定，在宮外成長了這麼多年，他是最無辜的一個呀陛下！」

話也沒有說個很明白，沈妃哭喪著開始不住往地上叩頭。

磐文帝的拳頭捏得死緊，這事兒就像是一團棉花堵在他的嗓子眼處，吞咽不下去，還很噎人。

昨天夜裡，當察覺到自己入睡之後沈妃對自己的態度同醒著的狀態截然不同時，磐文帝甚至還想過，那少年該不會是沈妃跟旁的男人生的吧？

很自覺地，磐文帝就感覺自己的頭頂發綠了。

但凡是個男人，都難以容忍這樣的變故，更壞的想法他都盤算過了，當即聽到沈妃讓這少年喚自己「父皇」，磐文帝認真打量那少年，轉而想到了一種可能。

「到底怎麼回事？還不從實招來！你這惡婦，若非朕這次自己發現了，你還要欺騙朕到什麼時候？」

沈妃的心一沉再沉。

當聽到「惡婦」兩個字從磐文帝的口中蹦出來時，她就知道自己八成是沒什麼希望了。

現在她就只有一個願望，只要不連累到老六就行。

雙臂撐地，沈妃泣不成聲，好容易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好了。

磐文帝也已經屏退了宮苑裡的所有人，嚴令封鎖消息，伺候沈妃的全部都被關回到了各自的房間，沒有命令不得出門。

大殿之中，沈妃和卓今翰依舊是跪著的，但卓今翰是個按捺不住性子的，他壓根跪不長遠，雖然感受到了周遭氛圍的不對勁兒，但他尚沒有能力應對這樣複雜的人情世故。

所以動來動去的，還不時扯著沈妃的袖子。

到這個時候，磐文帝才突然發現卓今翰的不對頭，後知後覺這是個不正常的孩子。

此時，沈妃悲戚的聲音傳來，「陛下，當年臣妾還只是后宮的一個小人物，因為唐皇后的關照，才有幸服侍您，有了六皇子殿下，在后宮的每一天，臣妾都無比的忐忑，好在那會兒有唐皇后勸解臣妾，臣妾才不至於膽戰心驚到太嚴重的地步。」

「本以為生下兩個皇子之後，臣妾在后宮的位置能夠暫時穩定下來了，但翰兒漸漸長大，臣妾發現他同其他皇子兩歲時的模樣有太大的區別了。」

「臣妾最開始還不願意相信，畢竟臣妾是個正常的人，也生出了正常的六殿下，怎麼就會有這樣一個奇怪的傢夥……」

沈妃突然意識到，卓今翰就在自己身旁，她猛地收住了更為難聽的話，抱著僥倖的心態看向卓今翰，卻發現他的眼神早已經變了。

卓今翰蹙著眉頭，雙眸中浸潤著霧氣，很顯然他聽懂了沈妃的解釋，更聽懂了沈妃用那樣的辭彙來形容的人，就是他自己。

沈妃心頭一滯，當務之急卻沒時間顧及卓今翰了，隻得繼續剛剛的說道，「臣妾當時很慌張，就找皇后娘娘訴苦水，皇后娘娘一聽之後，說此事要趕緊想法子了，若是任由情況發展下去，不僅僅翰兒活不下去，或許臣妾在宮中的地位都不保，甚至還會連累到六殿下。」

沈妃的眼淚如雨灑下，「臣妾當時慌亂極了，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失魂落魄了好幾日，終究接受了皇后娘娘的提議，按照夭折的法子給翰兒安排了。暗中則讓人偷偷把他送出了宮去，找到一戶農家，安心養著。每年臣妾思念孩兒的時候，都會挑選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將翰兒接入宮來，讓他住在對面的宮苑裡。那鬧鬼的傳說就是臣妾散播出去的，為的就是不讓人靠近那院子。」

沈妃的聲音越發的緩慢了，「臣妾原本想著，這件事情一輩子都不跟陛下說的，畢竟這樣的事情，臣妾實在是難以啟齒。但事情堵在臣妾的心裡頭，就像是卡著一塊石頭，搬不走也挪不動，臣妾每次面對陛下，都心情無比的複雜，臣妾真的快要被逼瘋了。今天被發現了倒也好，臣妾的心終於可以松下來了，但求陛下能夠饒恕了翰兒，至於如何處置臣妾，臣妾……悉聽尊便。」

竟是一點兒都不給自己求情。

磐文帝冷眼瞧著沈妃，目光中沒有半點情緒。

思忖了良久，他終於起身，走到了卓今翰的跟前，單手支起了他的下頜，直視著他那跟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面孔，磐文帝聲音冷毅，「叫什麼名字？」

卓今翰很不喜歡磐文帝，兩人的相識和相遇，就沒給他留下什麼好印象。

加上剛剛他讓沈妃那般緊張又傷心的哭，聽著沈妃那一通哭訴，雖然有一部分並非他能聽得懂的，但卓今翰還是知道，這個端端在上的高位者，是個多麼令人討厭的傢夥。

他怒目瞪著磐文帝，努力扭轉自己的腦袋，不讓他觸碰得到。

可卓今翰越是這樣抵抗和排斥，磐文帝就越是向前，父子二人執拗了好一陣兒，卓今翰直接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中央。

磐文帝的腦海中猶自還能搜索得到當年卓今翰小時候那稚嫩可愛的面孔，跟現在的做對比，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瞧著這壓根不懂跟人說話交流，一言一行都格外怪異的少年，磐文帝的心裡甚至有那麼一絲的慶幸。

如沈妃所言，唐皇后當年的判斷是正確的，如果沈妃在多年前不是按照唐皇后給支招的那樣將卓今翰偷偷送出宮去，而是如實地跟自己交代了。

那麼磐文帝會悄無聲息的將卓今翰送到一個寺廟去，永生永世都不允許他回來。

對外宣稱必定是此皇子已經夭折了。

因為這樣一個連「普通人」的級別都夠不上的兒子，是不配站在皇家之列的，只會給卓家丟臉！

磐文帝的目光更加森冷了，他鬆開了捏著卓今翰下頜的手，「來人啊，將此人拖出去關在偏殿，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許靠近！天漸漸轉涼了，沈妃若是沒什麼事兒的話，就別出門了，好生在屋子裡待著吧，將這些年的事情都好好想想，究竟哪一件事兒做對了，哪一件事不該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