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了早朝之後，原本說好了要去沈妃娘娘的宮裏用早膳的，但卻遲遲都沒有過來。

沈妃看著滿桌的佳肴，長長嘆了一口氣，「小廚房那邊都準備妥當了麽？」

嬤嬤知道主子這是問的什麼，連忙上前回稟道，「娘娘放心，按照小公子的口味，各自都準備了足份兒的，夠小公子吃很久了，用過之後，六殿下還可以來拿嘛，您不必擔心。」

沈妃皺著的眉頭還是沒有鬆開，「此前也有陛下說好了要過來，卻遲遲沒過來被別的事情耽擱的時候，或許今天他也不會過來了，你打發個人過去問一下，本宮也有些餓了。」

嬤嬤點了點頭，忙招呼了一個小宮女去勤政閣那邊問情況。

還不等跑腿兒的小宮女回來，沈妃正餓著難耐，準備拿起筷子開吃的時候，就聽到宮苑外頭一陣喧鬧的聲音。

她的心猛跳動了一下，自己宮苑旁邊除了湖，就剩下對面那堪稱冷宮的卓今翰暫住的地界了。

因為擔心被周遭的宮女內監們發現，卓今翰十分乖順的知道不該大聲，這一點一直都是沈妃娘娘很感到欣慰的。

因此，在卓今翰入宮的這段時間，別說是自己的宮苑了，就是方圓百米的範圍，都沒有鬧出過什麼大動靜。

當然，除了上次紫嫣和連翹的那次之外。

所以冷不丁聽到了聒噪的喧鬧聲，沈妃娘娘預感不祥，忙給身邊的人使眼色，「快去看看！」

心裏已在不住地打鼓了。

但喧鬧也就是那一陣兒的，去看情況的人一直沒回來，宮苑裡卻漸漸恢復了冷寂，安靜的彷彿無人之境。

這更加讓沈妃毛骨悚然。

她再無心情吃東西了，輕輕地放下筷子，抬步朝殿外走去。

一隻腳才剛邁出門檻，就看到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從宮苑的大門鑽過來，高的那個直接捏著矮的那個的衣袖子，不是皇帝陛下又是誰呢？

至於矮的那個……恰恰就是卓今翰了。

沈妃娘娘的腦袋「轟」的一聲，彷彿有人朝著裏面投了一刻驚天的大爆竹，爆炸的聲音要將整個腦子都震碎了。

沈妃瞪圓了一雙眼睛，整個人跟塊兒木頭似的僵在了門檻處，動都不敢動了。

卓今翰很不習慣有人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對待自己，所以手臂左搖右擺的，盡自己的力氣去掙脫皇帝的束縛。

一應跟著皇帝的老太監們都頂著一腦門子的汗水跟在後頭，沒人敢抬頭，甚至連沈妃需要的一個眼神的示意都沒有。

在服侍皇帝的那些內監的後頭，跟了沈妃剛剛遣出去的嬤嬤和宮女，他們的臉色慘白，眼睛裏寫滿了驚恐。

多少年了，沈妃無論是夢中，還是現實裡，想像過無數次卓今翰這件事情被戳穿的一刻，當真沒想到，這輩子真有應驗的這一天。

其實最忐忑的當屬剛做出決定要送卓今翰出宮的那幾年，沈妃幾乎飽嘗了日夜的煎熬，所謂身體底子不好，便是在那個時候的憂思過重導致的。

但人總是會受到慣性影響，時間一長了，很是敏銳的疼痛都會被慢慢消磨。

好些年之後的今天，眼見著卓今翰越來越好，生活的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沈妃的心境可以用「掉以輕心」來形容，但也偏偏是這個時候，常在河邊走的她，把鞋子弄濕了。

「沈妃，你該給朕一個解釋。」

語畢，磐文帝直接將卓今翰丟了出去，像是在丟棄一個物件似的。

卓今翰沒防備，一個趔趄直接倒在了地上，摔得那一下很結實，沈妃聽到了刺耳的聲音，心幾乎都跟著兒子一起震蕩著快要碎裂掉了。

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接，那一瞬間的緊張表情是完全掩蓋不住的。

磐文帝將一切看在眼裏，嘲諷的眯起了雙眸的弧度，從鼻孔中哼出一道冷聲，「朕本來是要在早朝之後過來同你一起用早膳的，碰巧昨日看到你屋子裏的花瓶，覺得甚是好看，想到那湖邊上次似乎有一簇花要開了，那是專門開在秋日裏的花兒，若是摘下來放在你的大殿中，必定十分的好看。」

沈妃的心一沉再沉，皇帝進來宮苑的那一刻，她還以為是有人在背後搗鬼，但現在看來，陛下發現小九兒，純粹是個偶然。

「朕隻想知道，在一個離著你最近的宮苑裡，在一個原本該荒廢，且一直都有鬧鬼傳聞的宮苑裡，為什麼會住著這樣一個少年，他是誰？他口口聲聲喊著母親，還朝你宮苑裡走，是何意思？」

一旁的嬤嬤正要上前，被沈妃橫臂給攔住了。

她知道嬤嬤要說什麼。

雖然卓今翰的長相擺在那兒，但人嘛，長得像誰不像誰的，也有很多湊巧的事情。

這會兒陛下還不知道卓今翰究竟在這宮苑裡待了多久，只要有人給卓今翰一個身份的位置，或許就能夠糊弄過去。

而站出去的這個嬤嬤，剛好有個孫子幼年夭折了，跟卓今翰的年歲也差不多，雖然很多細節不值推敲，但當務之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嬤嬤的反應很快，當即就要頂上去，替主子解燃眉之急。卻在關鍵的時候被沈妃給阻撓了。

沈妃瞧了那嬤嬤一眼，無聲的搖了搖頭，意思很明白了，她不希望嬤嬤為她再做什麼。

既然事情已經鬧到這個地步，心裏面崩了多年的弦也沒必要繼續綳著了。

便趁著這次的機會，將事情給弄明白吧。

來得早來得晚，都得來。

下定決心的一刻，沈妃的心裏無比的輕鬆，她幾步迎到了卓今翰的跟前兒，跪在地上將卓今翰攙扶了起來，慢條斯理的幫他拍去身上的塵土，湊近卓今翰的耳畔說了一句，「翰兒，乖，這是你父皇。」說完，擺動著卓今翰的位置，面相了磐文帝，「給父皇磕頭。」

這五個字她說的很清晰，聲聲落地，恍若驚雷，響徹磐文帝的耳畔。

雖然在沈妃公佈結果之前，磐文帝也是有所預料的，但真正聽到答案的一刻，他還是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