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經過幾日前的風波，許多擺設都換了地方，這是齊公公的意思。

景仁帝倒也沒什麼意見，心不在焉的樣子。

一連數日，他已撤換了禁衛軍的人手，還接連給周邊的幾個郡發去幾個命令，打算試探一下，祁邵琰那個所謂的衡聞所，是否真的將勢力延伸到那麼遠。

除此之外，他還做了許多在齊公公看來很不知所為的佈置，這其中就包括單獨召見明遠侯。

禦書房內明亮幽靜，只有銅漏壺的聲音。

偶爾從陰雲後鑽出來的陽光斜斜照射在盤龍柱上，徐徐瞥見，還有些刺眼。

明遠侯一臉的疑惑，暗道這年頭獨獨自己能辦的怕就是出兵打仗了。

狐疑間再次聽到景仁帝的聲音，「夫人的喪事可都辦妥了？」

「承蒙陛下關懷，臣……惶恐之至，皆已辦妥，臣明日即可歸朝……」

「林卿家，朕記得你們侯府未嫁的女兒，只剩一個了吧？」

明遠侯一震，倏然抬頭，「回陛下，的確如此。」

「如今朝野內外，怕是都在議論朕的心意轉動之頻繁吧？」

冷不丁甩出這麼一句問話，林深實不知道如何解答：說『是』吧……就是將同僚們都給賣了。說『不是』呢，後頭興許還有更大的坑。

心念一動之間，景仁帝第二波問話來襲，「依明遠侯來看，朕餘下的兩個兒子裏，羨王和琰王，誰更好呢？」

明遠侯細汗密佈在額頭，他屈膝跪拜，「臣……豈敢置喙議儲之事……臣惶恐。」

「你覺得羨王如何？」前幾個問題，景仁帝顯然不期待明遠侯的答案，隻想看他的反應，所以不等他回答，第二波第三波的問題就都甩出來了。

但最後這一個問話落地都半晌了，他還是沒有接下去的動靜。

明遠侯當即明白，這是需要正面回答的。

他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道，「所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羨王殿下優在少時起便遊歷名山大川，見識頗廣，性子灑脫，卻也視野廣博，當得起一個心胸豁達之人，實是讓微臣敬佩之至，敬佩之至。」

啪嗒，一滴汗珠跳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明遠侯尷尬的不敢抬頭，景仁帝思忖片刻，朗聲道，「朕決意將你那未出閣的庶女配給老八做側妃，卿家覺得如何？」

明遠侯心頭一頓，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

回憶了一下景仁帝叫自己上殿後的說話套路，先是問他琰王和羨王誰更好，緊接著單獨問羨王。。。

若六女兒冰清真的入了羨王府，那自己的兩個女兒可就分別在羨王和琰王兩頭了。

腦子嗡嗡作響，明遠侯拄著地面的手在袖筒裡捏成了拳頭。

「朝中議論朕最近行徑的聲音，朕多少有所耳聞，今日不說朝事，隻說家事，你也算朕的親家，便是普通人家論家事，也該分出個裏外和輕重。朕近日對老八的抬舉，在親家看來，如何？」

明遠侯如同當街被雷劈中，真是招架不住景仁帝這一次又一次更大的打擊。

「這……這……陛下的家事，微臣沒有資格置喙，還望陛下贖罪。」

「當初你把五女兒壓到祁丙衡的身上，朕也順水推舟送了你一個琰王府的人情，不到一年的光景，這份殊榮再一次落到明遠侯府的上空，怎的，愛卿不稀罕了？」

明遠侯重重叩頭，觸地的聲音恍若重石敲打出的。

景仁帝對明遠侯的反應很滿意，「侯府將來何去何從，還要看愛卿你的眼光，朕對老八的看重已毫不掩飾，結果立竿見影……別的就不多說了，庶女入府成側妃，已是莫大的抬舉，愛卿可要領情啊！」

言外之意，這側妃是朕額外賞賜給你們明遠侯府的，即便現在是側妃，等將來羨王登基之後，你女兒也是后宮的一人之下。

明遠侯額上冷汗涔涔，心知琰王已是不成了，自己那個整天傲氣到天上的嫡女又是個收不住的。

雖然林冰清的性子近來也不大老實，但教養教養總歸比嫡女好歸攏。

立儲之前，皇帝不可能輕易將這麼重要的決定透露給臣子，所以今天說出這樣的一番話，還將王府側妃這份大禮拱手相送，必然是有與之相匹配的條件。

明遠侯已做好準備，按著心要跳出嗓子眼的衝動，表了一番忠心，於是得到了景仁帝的答案。

「琰王大概是猜到朕的決定了，所以最近在使小性子，朕這個兒子啊，最是桀驁不馴，這樣的野性子，就該在疆場上才對，他不該縱領朝堂，朕知道，如今唯一能剋製他的，就是那琰王妃了。所以愛卿，該為朕分憂的時候，你可不能端著不動啊！」

……

祁邵琰回到王府後就鑽進了書房，傷勢好轉的丁七已在書房門外守著了，「王爺，禁衛軍那頭……果真按著您的設想，陛下都換了人，且這次換上來的，都是平素沒什麼根基，且背景清明的，裏面九成是咱們預先安排好的那些個，小的已按照您的意思送消息給他們了，近期最重要的就是做好分內的事，不能隨便透了底。」

祁邵琰聞訊，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本王知道了。」景仁帝中招是必然的，疑心生暗鬼。

經過祁邵琰在禦書房那日的點撥，他必定坐不住，一想到周邊保護自己的人都是祁邵琰的眼線，怕是更加整夜睡不著覺了。

那麼景仁帝只有一條路可走，換人！

而什麼樣的人選符合條件呢？

隱品閣調查消息是一流，造假更是一流，隨便偽造一份清白的背景，構建聯繫，簡直就是動動筆杆子的事兒。

所以一大批預備役禁衛軍，早在半年多前就已經為景仁帝準備好了。

按下心緒，祁邵琰抬了抬眉，「王妃在府中麽？」

「適才聽聞侯府的人來找，不知現下如何。」

祁邵琰悶「嗯」了一聲，隨後猛然抬起頭，「侯府的人來過？」

丁七並未察覺到不對，懵懵的點了點頭。

只見主子已然起身，快步朝書房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