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粥地點設在了距離城門只有一條街之隔的一家藥鋪的旁邊，此處地界轎偏，藥鋪選中這裡，就是圖一個距離城門比較近的方便，凡出城入城有急症的，都會來這家藥鋪看診，所以藥鋪的生意雖沒有城中那些個人家火熱，但也靠著這獨一無二的好處維持了多年的生計。

藥鋪旁邊的空地，是久有流民乞丐聚集的，也因空地旁就有一座廢棄的土地廟，所以久而久之，這裡便成了許多富戶人家為做好事而施粥的固定地點。

凌夫人在對象佛祖承諾這件事情上，一點都不馬虎，甚至每日都讓丫頭將自己記在冊子上的承諾讀一遍，每完成一樣，便會將冊子上的記錄勾畫掉一樣。

對於這種虔誠且恭敬的態度，林初曉表示敬佩之至，遂閑來無事就在凌夫人的身邊扮演起好女兒來。

其實在伏商的那段日子，林初曉跟譚氏的相處時間總共也沒多少，掰開手指頭都能數的出來，加上譚氏生性冷淡，對旁人多一句都不肯講，在林初曉跟前還算是話多的了，那也是常常會相顧無言的沉默。

但凌夫人不同，她許是多年未跟三女兒在一起了，幾乎要將這十多年的嘮叨一股腦補齊似的，但凡有了拉過林初曉手的動作，那就代表她要開始說了。

對於凌夫人這個暗示性極強的動作，林初曉現在幾乎能夠做出下意識的反應，那就是微彎起嘴角側目莞爾傾聽狀，每每撞見她如此乖巧的反應，凌夫人都會十分滿意的開啟她滔滔不絕模式，內容從照陽城各家八卦閑談到自己家裡後院的閑雜事情，大小不一。

所以不過一個月下來，林初曉的腦海裡幾乎已經網路了照陽城各色人物的大宗小事，如同大雜燴。

施粥的棚子是早已經固定搭好的，在施粥計劃開啟前幾天，凌家就已經貼出告示了，讓流民和乞丐定時定點的過來領取食物，所以在凌家母女下馬車時，見衛晴已然打點好現場的乞丐流民們，讓大夥兒排好隊等著了。

當看到丞相府一應丫頭們站在盛滿包子饅頭的編筐旁，幾乎個個的眼冒綠光。

凌夫人二話不說，簡單的開場白之後便下令開始分發食物了，有衛晴先一步打過預防針，大傢夥都知道，倘若排隊等著分發食物便無論多晚都能有吃的，可一旦插隊或者鬧出打鬧事件，不論是有禮的一方，還是無禮的一方，皆不會得到任何食物。

現場井然有序，須臾，一架馬車在空地旁停下，著淺紫色華服的女子在丫頭攙扶下，下了馬車，朝著凌夫人和林初曉所站的位置點了點頭，緩慢步調不疾不徐的朝這邊走來，不是幽王妃祁雲歡，又是誰。

林初曉其實很意外，打從一月前相府的宴會見過之後，兩人便沒有私下的來往了，畢竟林初曉對於相府和幽王府都還不熟，來往傳送信件實在冒險。

卻沒想到，祁雲歡竟然找著今天這樣一個好機會，主動過來湊熱鬧。

凌夫人顯然也很驚訝，但對於祁雲歡的到來表示歡迎，祁雲歡很會說話，「這裡沒有外人，我就直接喚您舅母可好？」

因是別國公主和親過來的，祁雲歡嫁入幽王府後，跟凌家也沒有過多的往來，如今倒是主動熱絡起來，凌夫人也不忌憚，高興的點了點頭。

同凌夫人說一會兒話之後，祁雲歡便握著林初曉的手官方客套的噓寒問暖了一番。

趁著凌夫人加入到分粥施包子隊伍的過程中，漸漸壓低了聲音，「你怎麼會來到照陽呢？知道家中親人多擔心你麽？」

林初曉點了點頭，「托表妹你告知一聲了，我在這裡一切都好，讓外祖父母他們不要擔心。」

「可是……你怎麼會跑到丞相府呢？」

「說來話長，丞相府諸人對我都好，且有宋護著，我沒問題，你呢？在幽王府一切都妥帖嗎？」

祁雲歡抿唇點了點頭，眸子裡忽的閃爍過淚光。

她這一嫁，不同於其他女子，離娘家太遠了，時隔一年見到可以說心事的娘家人，自然抑製不住心內的感懷。

可正待開口，忽聽到凌夫人那邊響起了一陣哭聲。

林初曉目光敏銳的掃過去，見一個穿著破衣爛衫的女子，領著一個七八歲年紀的小乞丐，明明已經分發到食物了，卻還拉著凌夫人的袖子邊跪下邊道謝。

祁雲歡微微皺了皺眉頭，但也不好表現的過分嫌棄了，可是看著那乞丐的臟手在凌夫人的袖子上留下五指分明的髒亂痕跡，便心內不快起來。

林初曉關注的卻不僅僅是這個，「每人的食物分量就只有這些，感謝的話也不必多說了，我們凌家人在這裡施粥分包子，並非為了讓你們感謝的，重要的是讓你們懷著這份感謝活下去。」

一邊說話，她一邊來到凌夫人的身邊，一根接著一根手指的掰開那乞丐婦人的手指，婦人顯然沒料到林初曉會來這出，哭天搶地的聲音戛然而止。

身旁的小乞丐也表情訕訕，母子倆交換過一個眼神，點頭哈腰的再次叩謝，這才退下去。

林初曉掏出帕子幫凌夫人擦拭她袖口上的臟汙，凌夫人忙說無妨，但忽見得林初曉的眸光一變，神情也隨之黯淡了下去。

「有……什麼不對勁的嗎？」緊跟上來的祁雲歡也看出林初曉的不對勁了，忙問道。

「這氣味不對。」緊盯著凌夫人袖子上的臟汙，林初曉的面色更加深沉了。

凌夫人好奇，湊近去聞。

「母親別動！」林初曉嚴聲製止，趕緊吩咐衛晴道，「讓家丁們將空地四周為主，任何分發到食物的乞丐都不許隨便離開，若他們反抗，便說待會兒還有肉湯。尤其盯緊了剛剛那對兒乞丐母子，不能讓他們逃了。」

衛晴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點了點頭便下去吩咐了。

丫頭們分發食物的節奏雖然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但是陡然間林立在空地四周的家丁和相府侍衛們無聲之中將空地周遭的氣氛帶冷了。

凌夫人滿是疑慮的巴巴看著林初曉，正要說什麼，忽覺得腦袋沉沉的，眼前多出了許多星星，緊接著身子一歪，差點倒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