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奚發的朋友圈，發的恩冕的照片。

是恩冕！

雖然照片裡的小傢夥跟棠晚最後一次見到的時候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可是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棠晚忍不住用手摸向屏幕。

他笑的那麼開心。

真好。

不知看了多久，等棠晚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點開照片，然後點了保存。

紅燈，顏何把車子停了下來，轉頭看向棠晚：「晚晚，你……你怎麼哭了？」

聽著顏何的話，棠晚愣了愣後抬頭：「什麼？」

話落她就反應了過來什麼，快速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我沒事。」

說完，她收起手機沒再說話。

直到到達定好的餐廳，下車坐電梯上樓，棠晚都一路沉默，沒有說話。

餐廳是複式結構，二樓是包廂，顏何定的位置在一樓一個靠窗的位置。

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顏何接過來後遞給棠晚：「晚晚，看看你喜歡吃什麼？」

棠晚抬頭看向他：「我都可以，你點吧。」

「那我點了。」顏何低頭翻看菜單，跟服務生點菜。

棠晚沒去聽，把目光轉向了窗外。

夜晚的霓虹燈很耀眼，車水馬龍，行人路上手牽著手的情侶，牽著孩子的父母，大多臉上都洋溢著幸福開心的笑容。除此之外，就是步履匆匆，為了生活而到處奔波。

棠晚覺得，自己其實是很幸運的。

爸媽感情和睦，從小衣食無憂，尤其她還成天惹事可是每次都有人在背後給她收拾爛攤子。

等長大後，她是也是無憂無慮，沒有任何煩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就連對於一個人來說結婚生孩子這種人生大事，她也沒有經過什麼考慮和過程。

想了就做了。

然後，又離了婚。

感覺好像在這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把人生把整個人生都快走完了，並且嘗盡了以前從未嘗過的感覺。

也以為，在她棠晚的人生中永遠都不會存在的感覺。

現在的她，好像依舊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可以跟以前一樣，沒有任何的煩惱。

可是還是不一樣了。

雖然她依舊是棠晚，可也是一個媽媽。

雖然在這之前，她極力的讓自己去忘掉這個事實，忘掉這個存在，讓自己的生活重新恢復到以前的正軌上。

可是這所有的一切在看到剛才朋友圈刷到的那張照片的時候就轟然塌陷，不復存在。

已經存在過的事情怎麼可能會不存在呢。

雖然孩子現在不在她的身邊，也看不到聽不到他的任何消息，可是這不代表這個孩子不會存在。

他永遠存在，因為他是從她的身體裡出去的，跟她流著一樣的血，在她經歷了九死一生後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他是她的兒子。

她是他的媽媽。

這一事實，永遠存在。

想到這裏，棠晚就會控制不住的去想，如果拍照的人是她，如果逗他笑的人是她，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應該……會很好吧。

「晚晚？」

棠晚倏然回神，收回視線看向對面坐著的顏何：「什麼？」

「我給你點了熱飲，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棠晚看著面前的紅色液體，隱約能聞到一股紅棗的味道，她開口：「謝謝。」

說完，就著吸管喝了一口，果然是紅棗，很甜。

顏何看著她沉默的眉眼，跟記憶中的那個人已經完全不一樣。

以前的棠晚，臉上總是帶著張揚又燦爛的笑，可是她整個人的五官給人的感覺卻又是那種乖巧安靜的。

剛開始不熟悉她的人會被她的表面給欺騙，可是接觸了之後卻發現她的性格跟她的長相完全截然相反。

可是現在，她坐在那，微垂著眼瞼，有一下沒一下的喝著杯子裏的熱飲，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某個點上，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安靜的讓顏何有點不習慣。

顏何：「晚晚？」

棠晚抬頭：「嗯？」

顏何頓了頓，問：「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出來吃飯？」

說著不等棠晚說話他又道：「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不用勉強，我知道你是不想讓阿姨擔心，但是看你這樣，我也不想讓你不開心。」

聽著顏何的話，棠晚愣了愣，對上他眼底的真誠，她有點尷尬，下一秒低下了頭。

她沒想到他什麼都知道，可是卻依舊認真的準備著這一切。

「對不起啊。」她說。

到底還是自己過分了，就算再怎麼，也不能去利用他對她的好而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沒事，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顏何搖頭：「我不介意，你能答應出來跟我吃飯我就很開心了，我只是，看你不開心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沒有不開心啊。」棠晚笑著說：「我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

顏何笑了笑：「是嗎？」

「當然是了，我這麼多年都沒怎麼回J市，現在好不容易回來，能跟你們這些同學出來聚聚肯定很開心啊。」

「同學。」顏何眸光暗了暗。

棠晚沒聽清：「什麼？」

顏何笑著搖頭：「沒什麼。」

這時服務員正好端著做好的菜上來，棠晚剛開始沒怎麼注意，可在接連上了三盤之後，她就有點愣住了。

「你……」她有點驚訝的抬頭看著顏何：「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些？」

看著棠晚臉上的驚訝，顏何有點不好意思的端過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才說：「以前在高中的時候你會經常點這些，我想著口味應該都不會怎麼變，所以就按照記憶中的點了。」

「不過這家餐廳的口味都比較淡，雖然是一樣的菜，但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聽著他的解釋，棠晚卻是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時候，她終於相信莊胖子口中暗戀她三年的話了。

只是她卻沒想到，都這麼久了，他既然都還記得那麼清楚。

「……沒變，還是喜歡。」棠晚笑著說：「謝謝。」

棠晚承認，在這一瞬間，她感動了。

可是這之後，她卻忍不住想到她跟蔣奚婚禮的那天，面對衛以藍的刁難，蔣奚卻能想也沒想的說出她所有口味和愛好。

這麼多年，她的口味的確沒怎麼變，以前喜歡吃什麼，現在還是喜歡吃什麼。

以前喜歡什麼人，就算過去了這麼多年，本來以為淡了、或者忘記了的人，卻在再次見到的時候，還是又控制不住的喜歡上了。

顏何點的菜都是按照棠晚的口味點的，所以全都是她喜歡吃的。

可是棠晚每個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可想著他的這份心意，她卻還是勉強讓自己多吃了一點。

顏何看著她說：「你要是實在吃不下不用勉強自己。」

「沒事。」棠晚笑著說：「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不然我這日子還過不過了。每天多吃一點點，慢慢的就會好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可是，總會好起來的。

總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吧。

聽著她的話，顏何卻是皺了皺眉：「實在吃不下不用勉強自己，李主任給你開的葯你先吃吃看，說不定會有效果，吃一段時間就會有好轉了。」

李主任是之前文柔給女兒掛的那個專家號。

「嗯。」棠晚點頭，拿著吸管小口小口的喝著杯子裏的紅棗汁，然後漸漸的發現她竟然把這一大杯紅棗汁都快喝完了。

最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太多了，棠晚忽然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

「嗯。」

洗手間的位置在去往二樓的樓梯口右拐，棠晚按照指示走過去，還沒走到門口，她忽然加快腳步跑進去打開一個沒人的隔間彎身吐了出來。

明明喝那杯紅棗汁的時候還好好的，可是現在卻是把整個五臟六腑都給吐出來。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棠晚吐的耳邊一陣嗡鳴，什麼也聽不到，直到一瓶水遞到自己的面前，同時還有一雙手在拍順著她的後背。

棠晚也沒多想，直接接了過來漱了漱口，緩過一口氣之後才有氣無力的說了句：「謝謝。」

她話落，身後沒聲音。

不過卻能感覺到有人站在她的身後，沒離開，而且背後的那隻手也還沒鬆開。

棠晚隨手在一旁胡亂的扯了紙巾擦了嘴，然後擰緊瓶蓋，面色蒼白的轉過頭：「謝謝，我沒……」

後面的話嘎然而止。

棠晚看著面前的蔣奚，一瞬間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可是那放在自己後背上的手是那樣的真實，真實到她都可以感覺到從那手心傳過來的溫度。

是啊，熟悉的溫度，熟悉的力道。

棠晚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這手怎麼可能是一個女人的手呢。

她剛才竟然沒有發覺。

對了，女人。

棠晚先是一愣，隨後猛然低頭確定了一下自己此時是在女廁，隨後驚訝的抬頭看著蔣奚：「你……你怎麼進來的？」

蔣奚自然不會跟她說，他從樓上下來的時候看到她面色蒼白的往洗手間走，下意識就想到了之前聽到的話，然後第一時間就找服務生拿了一瓶水跟著走了進來。

不過還好此時洗手間只有棠晚一個人，也沒有其他人進來。

可被棠晚這麼一問，蔣奚也在瞬間意識都自己此時在哪裏，微蹙的眉宇鬆了松，然後接著蹙緊，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自然。

他看著棠晚，幾秒後卻隻說了句：「我……先出去了。」

說完，目光再次在棠晚不自然的臉色上掃了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蔣奚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內，棠晚還保持著原有的姿勢站在原地沒動。

蔣奚怎麼會在這裏？

不對，蔣奚怎麼會在J市？

他此時不應該是在海城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這之前她還想過，恩冕的照片會不會是他在一旁拍的。

可現在卻確認了，肯定不是他怕的。

那麼就是陳美玲怕了發給他的，可他為什麼要發朋友圈呢？

棠晚可記得他沒有這個習慣的，所以在兩人剛結婚的時候，雖然她恨不得昭告所有人他們結婚了，尤其讓蔣奚認識的所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可即便在那個時候，棠晚也沒有讓蔣奚把自己的照片發朋友圈，最後也僅僅只是在自己的朋友圈秀了秀，而且還只有手，沒有臉。

因為她知道他不喜歡這種。

可或許是他以前沒這個愛好，現在忽然就有了。

更何況不都說當了父母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發自己孩子的照片。

意識到這點，棠晚忍不住想，他不喜歡她，至少是喜歡恩冕的。

這樣就夠了。

想到這裏，棠晚笑了笑，走到外面洗了手，看著手裏的還剩一半的水，她到底沒有扔，而是拿著走了出去。

只不過棠晚沒想到，她剛走出去，就看到了站在門口不遠處的蔣奚。

棠晚以為他應該走了，沒想到他竟然在外面等自己。

她腳步頓了頓，握著水瓶的手下意識緊了緊，幾秒後笑著走了過去。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蔣奚回頭看向她。

對上蔣奚的目光，棠晚臉上的笑容卻有點難以維持下去了，隻覺得心臟跟著一緊，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

還是蔣奚先開口，漆黑的眸子落在她的臉上，眉頭微皺，問：「你沒事吧？」

棠晚搖頭：「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

蔣奚目光定定的看著她，眉宇越蹙越深。

雖然在這之前已經看過照片，可跟此時親眼看到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

棠晚住院的時候其實挺正常的，那個時候雖然也瘦，可卻是因為手術後再加上換了一個月的葯，每天經歷刀尖真切的割在身上的疼痛，是個人都會瘦。

可是那段時間每次蔣奚帶到醫院給陳美玲的飯菜和湯湯水水其實她都有吃了不少，而且那個時候她還不會吃一點就把一整天吃的東西都給吐出來。

所以那個時候的棠晚整個人看去雖然氣色不好，卻也能看出一天一天的在恢復。

可是現在，吃不進東西，稍微多吃一點就會吐出成倍的，身體完全吸收不到所需的營養，誇張點說，整個人憔悴的彷彿風一吹就能倒。

見蔣奚不說話，棠晚有點尷尬，別開他看過來的目光看向別處，問：「你怎麼會在這裏啊？」

蔣奚臉上的表情不變，聽著她的話，頓了頓，簡短的解釋：「放康醫院跟南雅合作了一個項目。」

「哦。」棠晚點頭：「這樣啊。」

看來那晚在洗手間，那兩個女孩說的蔣老師應該就是蔣奚了。

所以，他那天晚上其實也是在那裏的嗎？

想到這裏，棠晚忽然愣了愣，沒想到蔣奚也是會去那種場所的人。

真的好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啊，肯定跟周圍的人都不一樣吧，或者格格不入，可卻很耀眼。

又或者是很習慣的，畢竟在他喜歡上宋綰的那些年裏，不也經常只是為了看一眼那個女孩而靜靜的坐在角落什麼也不做嗎？

想到這裏，棠晚就覺得心口一陣悶的難受，低著頭就想走：「沒什麼事的話我先……」

她話還沒說完，蔣奚看著她忽然問：「為什麼這麼瘦，最近沒有好好吃飯嗎？」

聽著男人話語裡的關心，棠晚的腳步一僵，然後愣在了原地。

鼻尖一陣泛酸，委屈像是潮水一樣朝棠晚整個人覆蓋過來。

她好想抬頭跟他說：「對，我吃不下東西，吃了就想吐，吐的好難受，我不想再吐了。」

可是她卻不能。

因為他們已經離婚了。

她沒有理由再像以前一樣抱著他撒嬌，抱著他，聞著從他身上的味道就覺得安心。

棠晚站在原地，低著頭，目光定定的落在他筆挺的西裝褲腿上。

她不敢抬頭，不敢讓他看到自己此時的表情。

因為她怕自己會哭出來。

或者，已經哭了出來。

蔣奚看著她瘦弱的肩膀，心尖一陣泛疼，下意識抬手想要上前：「晚晚……」

可是他才邁出一步，棠晚卻是快速後退了一步。

「我朋友還在等我，我先走了。」棠晚說完，沒有再去看那張熟悉的臉，低著頭快速離開。

蔣奚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自己抬起的右手，可是面前卻已經沒了那個人。

他眸光暗了暗，僵硬的收回手，低頭的時候，隱約看到腳下的地板上有幾滴濕潤。

蔣奚眸光一愣，隨後想到了什麼，微張的手掌倏然攥的很緊。

身後忽然傳來孫微莉的聲音：「蔣奚？」

聽到聲音，蔣奚重重的的呼出一口氣，臉上所有的表情在瞬間收斂，然後轉過了頭。

孫微莉看著他，說：「吳醫生有點事要走了。」

「嗯。」蔣奚點頭，兩人一起上了樓回到包廂。

吳醫生家裏忽然有點事要回去，跟蔣奚互留了聯繫方式，讓他後續有什麼問題都可以隨時問他，然後就起身離開了。

蔣奚送走吳醫生後回身，卻沒再坐下，看著對面的孫微莉，正想開口說什麼的時候，餘光忽然看到了什麼，目光一頓。

包廂有一面是玻璃的，可以看到樓下的大堂。蔣奚之前是背對著外面坐著所以沒看到。

此時從他的這個角度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樓下靠窗的位置上坐的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