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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服》第66章
宋綰被陸薄川這一甩,整個人朝著車門撞擊過去,力道之大,撞得她頭腦發暈,眼前陣陣發黑。

她好不容易穩住心神,抬眼朝著陸薄川看過去。

陸薄川的臉色陰沉得駭人,漆黑的眼底裹夾著一團幾乎要將人毀天滅地的怒火。

宋綰心中驚駭,但要她怎麼平靜?

陸薄川因她進了陸家老宅,而憤怒。

可宋綰心裏,照樣是狂風過境!

她心裏的痛苦和怒火照樣快要將她燒成焦土!

宋綰緊緊抿著唇,不知道是太過憤怒還是太過害怕,她一時間竟然沒說出話來,只有眼淚爭先恐後的不斷往外流。

「我有沒有說過。」陸薄川的聲音陰冷,彷彿下一刻,就能一把將宋綰給掐死的低沉狠厲:「讓你不要找大哥,讓你不要來陸家別墅?」

宋綰嘴唇顫抖,她從醫院到陸家,這一路上,都在混亂中度過,她壓了一下情緒,終於能夠出聲,她道:「我想起來了!當年我是被大哥關了起來!他找人對我催眠!陸薄川,當年的事情和大哥有關!」

她的話剛落音,陸薄川「啪!」的一聲,一耳光朝著宋綰狠狠扇了過去!

宋綰被扇得整個趔趄了一下,隻覺得半邊臉頰發麻,耳朵裡陣陣轟鳴!

她捂著臉,那半邊臉很快沒有知覺,而與此相應的,她像是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這是陸薄川第一次打她。

哪怕是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陸薄川都不曾親手動過她一根寒毛。

他只是冷靜克制的將她推入地獄。

「宋綰,你真是什麼都敢說!」陸薄川的憤怒幾乎要燒到天靈蓋,他怒極反笑:「就連唯一護著你的大哥,你也能汙衊得出口!」

宋綰有些發懵。

她眼神空洞洞的盯著眼前漫天的大雪,她的左邊耳朵一片轟鳴,只有右邊耳朵勉強能聽到他的話,但那話也像是來自地獄寒冰一樣,穿透她的心臟,她說:「你不信我。」

這句話一說出口,她整個人就差點崩潰下來。

「理由!」陸薄川盯著宋綰:「宋綰,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自從你出事後,大哥就一直在維護你!你說當年的事情和他有關,那你告訴我,他有什麼理由來讓陸家傾家蕩產,他有什麼理由來害死自己的爸爸和二哥!」

宋綰被問得一愣。

一顆心不斷的往下沉,她來陸家老宅的這一路上,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情。

她只是不停的想,大哥為什麼要對她催眠?

為什麼會在陸家出事的時候,讓她忘記所有的事情?

是不是這些事情,和他有關?

那份文件,是不是他指使她偷的?

她被這樣的消息淹沒,竟然從來沒有想過,他做這件事的動機。

這麼多年來,她太想要找一個突破口,好不容易找到,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跟著沸騰起來。

而此時此刻,聽到陸薄川的質問,宋綰臉上再也沒了半點血色,她沸騰的血液都跟著冷了下來。

是啊,陸卓明有什麼理由?

他怎麼會讓陸家破產,又怎麼會害死自己的爸爸和弟弟?

宋綰有些恍惚。

陸薄川鐵青著臉,將車門拉開,剛要將宋綰拉進副駕駛,他的力道太大,宋綰被他拉得難受,她想要直起身,人還沒站起來,眼前卻突然一黑,整個人猝不及防,朝著地上狠狠倒了下去。

陸薄川心裏一慌,幾乎是立刻將宋綰抱在了懷裏,這才發現,宋綰整個人臉上一臉不正常的潮紅,他伸手一摸,摸到一手的滾燙!

陸薄川一愣,趕緊將宋綰打橫抱起,放在了車後座。

他聯繫鄭則,讓鄭則聯繫好醫院,辦理好住院手續。

鄭則匆匆趕到醫院,聯繫好以後,從醫院出來,在大門口等他。

剛出大門,便看到陸薄川抱著宋綰從車上下來,他的衣服皺巴巴,顯得有些狼狽,臉色卻極寒。

而他懷裏抱著的宋綰,髮絲凌亂,半邊臉頰浮腫,比陸薄川還要狼狽。

看起來像是被人打了,這力道絕對不是一個女人的力道,他心裏駭然,卻也不敢多問,隨著醫生一起,將宋綰送入病房。

鄭則走後,陸薄川站在窗邊,看著宋綰。

宋綰躺在床上,已經吊了水,被打的臉也已經上了葯。

此時此刻,正躺在床上,在床上小小的一坨,身形單薄得不行。

陸薄川手指間夾著一根煙,沉沉的抽著。

他是真的生氣,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過她,讓她不要去找大哥,不要去陸家別墅,宋綰倒好,竟然還選擇過年這一天過去不說,還將髒水潑到一直護著她的大哥身上。

——

宋綰的燒是在半夜裏徒然飆升的。

剛開始只是低燒,後來去了一趟醫院,出來後大概是吹了冷風,到陸家老宅的時候,已經燒到了三十八度多。

但三十八度多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雖然算高燒,卻也並不罕見。

可是半夜的時候,她的溫度卻徒然飆高,從三十八度多,飆到了三十九度八。

成年人燒到這麼高,若是燒久了,會燒壞腦子的。

她睡得極其不舒服,像是被夢魘了。

半夜醫生過來,開了退高燒的葯,陸薄川強行給宋綰喂進去。

宋綰卻一直迷迷糊糊,不肯張開嘴,細眉緊緊的皺著。

這樣的她,是真的讓人心疼。

陸薄川在最艱難的時候,都不曾想過要對她動手,這麼多年,她明明知道,他對大哥有虧欠,大哥的那雙腿,是為了他折的,要不是她胡言亂語,禍及大哥,陸薄川根本不會動手。

不過就是一巴掌,她已經害得他家破人亡了,死都不足惜,更何況只是一巴掌,可他看著自己下的手,卻還是刺得他心裏泛疼。

這樣的自己,既讓他噁心,卻又沒有辦法阻止。

他將皺著眉的宋綰抱在懷裏,拿著熱毛巾細細的擦拭。

——

宋綰被困在了夢裏。

夢裏的一切混亂而絕望。

她夢見自己,被一遍遍的催眠,醫生一遍遍的問她,看見了什麼?然後給她灌輸新的畫面。

那是一段痛苦得沒有盡頭的暴力催眠,因為她的不配合,而變得艱澀。

那個醫生還很年輕,長相很出挑,看起來很溫和,他的聲音平和而安定,他問:「你為什麼會帶著爸爸去郊區別墅?」

宋綰想不起來,她已經被催眠了太多次,深深淺淺,很多記憶已經記不住,記得住的也混亂不堪,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

催眠的過程很痛苦,她要一點點抹去自己以往的記憶,然後暴力的植入醫生給她的東西。

醫生又問她:「從陸氏總部大樓出來後,你看到了什麼?」

宋綰道:「文件。」

「那份文件講了什麼?」

宋綰又想不起來了。

這段記憶成了空白的,宋綰說:「我不記得了。」

「你看了文件後,帶著文件去了哪裏?」

宋綰說:「我當時很驚惶,我去找了……」

醫生打斷她:「你沒有去找人。」

她沒有去找人嗎?宋綰有些懷疑,她拿了文件,沒有去找人,那她去了哪裏?

醫生又問:「你看了文件後,帶著文件去了哪裏?」

去了哪裏?

宋綰的記憶混亂不堪,她的頭痛得快要炸裂,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她流著淚,說:「我不記得了,我去了哪裏?我到底去了哪裏?」

那種痛苦,幾乎要折磨得宋綰精神崩潰,她說:「我真的不記得了!」

她流著眼淚:「大哥,你為什麼要這樣!」

大哥說:「綰綰,你還不知道吧?爸爸已經死了,陸家倒了,璟言在找爸爸的路上,被大貨車碾壓,你害死了這麼多人,你和薄川之間,再也沒有回到過去的可能。」

「綰綰,這些記憶,你記得並不是什麼好事,你把文件拿出來,你就已經回不去了,薄川不會原諒你。」

「綰綰,你不要這麼固執,很多東西,記得未必比忘記要好,你害死了爸爸,這一輩子都只會痛苦。」

這些像是像是魔音,似乎近在耳畔,又好像離得很遠。

宋綰聽到這些話,整個人一愣,她的精神被這句話,給徹徹底底的擊碎。

宋綰細眉緊緊的擰著,她的催眠過程,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很多畫面,她只能想起一小段,對話每到關鍵時刻,她就沒有辦法往下深想,她知道,這是已經深度催眠的結果,她在夢裏的一切,都極其的混亂。

沒有時間的流逝,沒有空間的轉換,有的只是倒錯的時間,混亂的記憶,還有不斷湧入腦海的那些話。

宋綰越是想要深想,就越是覺得有一把斧頭在朝著她的腦袋開鑿。

「啊——」宋綰尖叫一聲,整個人氣喘連連,她猛地睜開了眼,眼神空茫的盯著天花板,她感覺到了心底一片蒼涼的悲愴。

宋綰喘著氣,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恐慌,害怕,混亂,痛苦,悲愴她不知道哪種情緒更劇烈一些。

她的大哥,來催眠她,可是她找不出他要這樣做的理由。

他說的一切,好像是為了她好,文件是她拿的,陸宏業是她帶去的郊區別墅,和陸卓明有什麼關係?

宋綰渾身是汗,她不斷的喘息著,突然就覺得自己真是荒唐。

她怎麼會那麼衝動,就這麼不管不顧跑到陸家別墅去。

她除了想起大哥找人對她催眠,其他的什麼也想不起來,陸卓明做這些的理由,動機,沒有一樣能站住腳的。

他是陸宏業的長子,陸璟言和陸薄川的哥哥,他有什麼理由讓陸家家破人亡?

他的那一雙腿,是當年為了救陸薄川被生生給壓斷的,他這一生都要在輪椅上面度過。

陸薄川這麼多年,對大哥的愧疚,幾乎到了病態的地步,自從陸家出事後,陸卓明又一直維護著宋綰,所以在宋綰把矛頭指向陸卓明的那一刻,陸薄川才會出離的憤怒,宋綰心裏是知道的。

可知道,卻並沒有辦法接受。

而相同的,陸薄川也不會相信這件事和陸卓明有關係。

且不要說這麼多年,陸卓明並沒有表現出和陸家有什麼恩怨,唯一能讓他嫉恨的,或許就只有那一雙永遠也站不起來的雙腿。

可就算他因為當年自己的雙腿廢了,心中對陸薄川有恨,那他對付陸薄川就好了,他有什麼理由害陸宏業和陸璟言?

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這麼簡單的道理,宋綰對自己都知道。

陸薄川又憑什麼信她?

他只會覺得自己瘋魔了,竟然連最維護她的大哥也不放過吧?

更不要說這麼多年來,陸卓明並沒有表現出來因為雙腿廢了,而對陸薄川心存嫉恨的事情。

陸薄川不會信她的。

可是她呢?

她要怎麼辦?

她這麼多年,背著這兩條命,沒有一天感覺自己是活著的。

「綰綰,你醒了?」

宋綰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從門外進來的舒意。

舒意摸了摸宋綰的額頭:「薄川,她的燒終於退了,你快點叫醫生過來。」

宋綰轉過頭,看到了背對著她轉過頭來的陸薄川。

四目相對,陸薄川心裏一疼,還有些慌。

宋綰的眼底,一片死氣。

陸薄川皺了皺眉,他掐了煙,來到宋綰面前:「發著燒還到處亂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宋綰轉過頭去,又看向天花板。

這時候門又被打開,宋綰又轉過頭去,這才看到,跟著舒意身後進房間的陸卓明。

陸卓明面色平靜溫和,看著宋綰:「綰綰,你感覺怎麼樣?」

宋綰啞著嗓子,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陸卓明道:「你過年專門來找大哥,是有很急的事情嗎?你說你想起來了,是想起了什麼?什麼事情這麼急?不能等身體好點再說嗎?」

宋綰眼底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當著陸卓明的面,她什麼也辦法說。

她說什麼都沒有人信。

她找不出來陸卓明做這些事情的動機,就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敢信,更何況是別人。

「你不知道你燒了多久,醫生過來量體溫,竟然燒到了三九度八,你發著燒,怎麼不早說?燒壞腦子了怎麼辦?」

舒意紅著眼,用毛巾給宋綰擦了擦額頭的汗:「綰綰,你下次可不要這樣嚇人了。」

宋綰的半邊臉頰還是木的,陸薄川那一耳光,是用了全力的,當時她感覺半邊耳朵除了嗡鳴聲,什麼也聽不見,這會兒還有些失真。

宋綰從醒過來後,就一直一言不發,陸薄川陰鷙著一張臉,緊緊盯著她,俊美奪目的五官凜冽的綳著。

宋綰覺得累,她說:「我想一個人靜靜。」

陸卓明和舒意對視一眼,舒意點點頭:「你好好休息,綰綰,你不要這樣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出獄後,你的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好,應該好好的養著,可是這一年來,你一直沒怎麼好好休息過,醫生說你現在的體質很差,出院後腰好好養養。」

宋綰沒回答,也沒有做出反應。

舒意看得難受,她不像沈晚寧,也不是和陸家有著血緣關係的人,對過去的事情,便沒有那麼深刻的感同身受,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反而是實實在在站在她面前的宋綰,讓她有些心疼:「你先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宋綰依舊沒有回答。

舒意看著臉色白得沒有血色的宋綰,和她單薄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消失的身體,沒忍住紅了眼圈。

這場恩怨,誰都過得不好。

難道陸薄川就過得好嗎?

他好好的一個家,說沒就沒了,始作俑者還是自己的妻子。

就算他明裏一直在說著要讓宋綰付出代價,可是到頭來,他對宋綰真的只剩下了恨嗎?

若是真的只是恨,他又何必讓她進陸氏,當初A區那塊地,也是他帶著給宋綰鋪的路,曹雪佳在公司詆毀了她,後來A區拿下來後,卻並沒有迎來她以為的榮耀,而後來,他又將宏昌市二十多個億的項目交給她做。

而且在出了那麼嚴重的事情後,他還在股東大會上,一力堅持啟用宋綰。

這些真的只是恨嗎?

可是兩人之間又實實在在隔著兩條人命。

這種恩怨別人是沒辦法插手的。

舒意穩了穩情緒,推著陸卓明出了病房。

房間裡只剩下宋綰和陸薄川。

宋綰翻了一個身,背對著陸薄川。

陸薄川峻厲的眉擰起來,宋綰從醒來過後的表現,和對他的抗拒,讓他心中不悅,也有些慌。

陸薄川伸手摸了摸宋綰的額頭,雖然她出了一身汗,燒卻並沒有完全退下來,陸薄川道:「當年事情發生後,也就大哥最疼你,你連最護著你的大哥也要害,你真是不把陸家的人害光,就不善罷甘休是嗎?」

宋綰心中的悲愴快要將她淹沒。

「我也不想。」宋綰流著淚,她有些孤立無援的激動:「陸薄川,當年是大哥催眠了我!我全部都想起來了!我之所以忘記所有的事情,是因為他找了人,一遍遍的催眠我!」

陸薄川臉色鐵青一片,眼底積著鬱色,他將宋綰的臉被迫轉過頭,讓她的眼底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她死氣沉沉的樣子,讓他焦躁:「理由!宋綰,我一早就跟你說過,做什麼事情,都要講究證據!就像你當初指認夏清和一樣。」

宋綰心臟抽痛,她慘白的笑了笑:「就像你當初把我釘死在法庭上一樣,是嗎?」

她當初可是真正的證據確鑿,半點假也摻不了。

她進入陸氏總部大樓,將文件拿出去的監控視頻,她最後和陸宏業上了一輛車,將車開去郊區別墅的監控視頻。

兩段視頻,讓她百口莫辯。

陸薄川眸色變了變,良久,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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