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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服》第67章
宋綰躺在床上,陸薄川那一巴掌,打得她至今還沒有怎麼緩過神來。

她的一顆心,都被他那一巴掌給打碎了。

她覺得她的心應該和臉一樣,是麻木的,沒有知覺的。

因為自她醒來以後,就對周圍的一切感覺遲鈍。

對陸卓明和舒意的話感覺麻木。

可是陸薄川這個字,卻還是像一把利刃,貫穿了她麻木遲鈍的心臟。

讓她的骨頭縫都跟著疼起來。

宋綰咬著牙,她深吸一口氣:「陸薄川,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胡言亂語?發了瘋,才會把矛頭指向陸卓明的?」

「你的精神狀態不太好,我會找人過來給你看看。」

宋綰的精神狀態,在她發現宋顯章的事情後,就已經很糟糕,後來被綁架,想起自己去陸氏總部大樓拿了文件後,被鋪天蓋地的痛苦和愧疚侵襲,就更是岌岌可危。

陸薄川之前沒有當一回事,哪怕那時候他讓她去宏昌市,他也只是覺得她狀態有點危險,呆在他身邊,或許真的太壓抑,所以他給她空間。

但是他給的空間也是有限的。

他沒有想過她的精神狀態已經這麼嚴重。

宋綰怒極反笑,他覺得她有病,所以才胡言亂語?

宋綰用手捂了一下眼睛:「我沒有病!」

陸薄川看著宋綰的目光,帶著刀切的弧度,宋綰能感受到那上面的重量。

他的語調沉壓壓,壓著一腔怒意:「那你怎麼會胡亂指認大哥?大哥有什麼動機?你覺得是他指使你偷了陸氏的文件給季慎年?是他指使你把爸爸帶去郊區別墅?更或者是他策劃了二哥的死?」

宋綰說不出話來。

陸薄川道:「宋綰,大哥他是爸爸的孩子,是璟言的大哥,是陸氏的一份子,這麼多年和爸爸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也沒有什麼矛盾,他唯一可以恨的人,也只有我!就算要害,也只會沖著我來,你覺得他不惜害死爸爸和二哥,整垮陸氏,幫助季家渡過難關,對他有什麼好處?」

宋綰動了動唇,他的話像是重鎚,重重鎚在宋綰髮懵的腦子裡,錘得她的腦子發懵,心都跟著微顫。

「大哥和季家並沒有什麼關係,反而是你,當初口口聲聲說不認識季慎年,可結果呢?」

結果她和季慎年早已經認識多年,季慎年好好一個學霸,跟著她一起翻牆上網,她想去酒吧,他就冒著風險帶她逃課,她翻了錯,他就替她背。

陸薄川那雙如刀鋒似的眼,深邃凜冽,似是要將宋綰穿透:「宋綰,大哥他很疼你。」

宋綰心裡莫可名狀的抽疼了一下。

這才是讓宋綰崩潰的點,當初所有的證據確鑿,是她偷了文件導致陸家破產,陸父和二哥慘死。

而文件到了最後,到了季家,也只有她和季家的人關係密切到可以為了對方拚命。

這件事當時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

這麼多年來,她被千夫所指,所有人都對她恨之入骨,覺得她蛇蠍心腸,就連沈晚寧,也恨不得讓她立刻去死。

只有大哥包容她,只有他對著孤立無援走投無路的宋綰說:「綰綰,不管怎麼樣,我還是你的大哥。」

從她出獄後,他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宋綰在想起陸卓明對自己催眠的事情時,受到的衝擊,不比當初得知宋顯章將錢套出來給周茹母女,讓她們遠走高飛帶給她的打擊小。

宋綰光是說服自己懷疑大哥,就已經是件傷筋動骨的事情了。

宋綰沉沉的呼吸,她看著陸薄川:「可是他真的找人一遍遍的催眠了我!陸薄川,你知道暴力催眠的痛苦嗎?我當時就被關在醫院!就在江雅醫院住院部六樓!催眠的醫生是上次我們經過醫院的時候遇到的那個醫生!你不如去仔細的查一查!」

陸薄川覺得她越說越離譜。

「上次你不管不顧下車去找那個醫生,我就已經去查過他了。」陸薄川陰沉著臉:「他是江雅醫院的骨科醫生!你告訴我他怎麼催眠你!」

宋綰一愣,臉色刷的一下,慘白下來:「怎麼可能!」

「你狀態不好,先休息一會。」陸薄川道:「我這兩天會安排人過來給你看看。」

「我沒有病!」宋綰情緒突然就激動起來:「陸薄川,這件事真的和大哥有關!」

陸薄川直起身,他沒忍住點了一支煙,沉沉的抽起來,就算壓著怒意,他整個人也顯出一種天生的優越感,那是優秀的人與生俱來的氣質,不被歲月碾磨。

陸薄川掐了煙,最後還是把那一腔怒意給壓了下來。

他伸手摸了摸宋綰被他打了的臉:「我不該打你,但是這樣的胡話你以後不要再說,大哥不會把文件給季家,他和你無冤無仇,也不會害你,你會讓大哥寒心的,我說過,他這輩子,也就那雙站不起來的腿是他的痛處,這是我欠他的,就算他真想要我的命,我也會給他,他若是真的嫉恨我,完全不必要採用這種方式,你出事後,也就他最心疼你,宋綰。」

宋綰抿著唇,她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陸薄川不會信她的,如果不是她親生經歷,如果不是如潮水般的記憶突然洶湧進她的腦海,換成是她,她也不會相信的。

宋綰側過身,背對著陸薄川,閉上了眼睛。

她被無邊無際的痛苦包裹。

宋綰床頭的手機在響,有人發視頻過來。

宋綰沒動。

陸薄川朝著她的手機看了一眼,是獎獎。

他眸色一沉,原本想直接掛斷,卻在看到宋綰的臉色時,道:「是獎獎發來的視頻,你要不要接?」

宋綰像是沒聽到一樣。

視頻響到自然掛斷,陸薄川臉色不太好看,他看到視頻掛斷後,手機界面又有消息提醒,是獎獎發的一條連接。

陸薄川道:「今天是過年,獎獎可能想聽到你的聲音。」

宋綰冷朝著笑了一聲,她覺得陸薄川有時候真的挺殘忍的,過年獎獎想聽她的聲音,這種情況下,她到底是有多賤,才會還顧著他和夏清和的孩子的喜樂。

她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了。

陸薄川見宋綰沒有動作,他墨黑的眼瞳縮了縮。

而西區別墅,112棟。

獎獎坐在餐桌上,手上拿著手機,他看著被自動掛斷的視頻,想了想,又找了一條女孩子這樣搭配最好看的鏈接發了過去。

等了半天,也不見宋綰回復他。

獎獎有些傷心,緊緊抿著唇,倔強的看著手機,張姨在旁邊看得心疼。

「小少爺,我們先把飯吃了,好不好。」

「你沒有看見我的心情不緊麽好嗎?」獎獎坐在餐桌上,二哈搖著尾巴在舔他的腳丫子,獎獎皺著小眉頭,奶聲奶氣:「校爺,你在乾醒麽!叫你不要舔!你緊麽還在舔!男銀(人)的腳腳不可以隨便舔,你機道不機道!」

這是把氣撒在了二哈身上。

這頓年夜飯,整個別墅就只有獎獎和傭人。

原來的計劃是,陸薄川下午的時候,會過來接獎獎,然後一起去陸家老宅,和陸卓明一起吃一頓團圓飯,以往的時候都是這樣,但是到頭來,獎獎左等不到,右等不到,最後張姨無奈,只能先煮點東西給獎獎吃。

「小少爺,爸爸可能要晚點才能過來,我們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好不好?」

「我的肚肚又不大,七了飯飯等會還緊麽七得進去!」獎獎覺得張姨真是一點也不貼心,一點也不懂他的心:「你不要吵我,我在跟姐姐系頻!」

張姨隻得又等了等,等到了晚上七八點,不得已,隻好打了電話給陸薄川。

陸薄川那邊很快接了電話:「喂?」

「少爺,小少爺他不肯吃飯,說還在等著您。」

陸薄川擰了擰眉,宋綰剛剛已經睡著了,房間裡沒有開燈,他走出病房:「你讓他先吃飯,我這邊有事回不去,或者把他送到大哥那裡去。」

「小少爺恐怕要生氣了。」若是平時,張姨根本不敢說這個話,但她實在是心疼等了一天的獎獎,張姨手心裡全是汗,小心翼翼的道:「一直在等著,他給綰綰小姐發消息,綰綰小姐也沒回復,小傢夥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裡還是傷心得不行。」

「你告訴他,如果不好好吃飯,以後也別想見到姐姐了!」陸薄川實在是沒心情應付獎獎的這點倔強的小脾氣,直接威脅:「讓他去大哥那裡睡一夜。」

陸薄川的聲音太冷。

張姨也不敢反駁:「是,我知道了。」

張姨打電話的時候,獎獎就在旁邊,一看到張姨失望的臉,他握住手機的小拳頭就狠狠的攥了起來。

張姨有些為難的道:「小少爺,要不然我們先去大伯家,好不好?」

「粑粑呢?」獎獎眼圈都紅了:「他不系說要陪我去的嗎?」

「爸爸他還有事。」張姨道:「今天回不來。」

獎獎氣得不行,剛好二哈又在啃他的小腳丫,他彎著腰,要把二哈扒開,一邊扒開一邊還有吼:「我跟你說過多小(少)次了,不能舔腳腳!你緊麽介麽不聽話!」

獎獎還小,之前為了能給他喂飯,張姨就把他抱上了兒童座椅上,那座椅比獎獎還高,獎獎這一彎腰,嚇得張姨臉都白了。

「小少爺,小心!」

張姨趕緊抱住獎獎。

獎獎從桌椅上下來,拉著二哈就要往樓上走。

「小少爺!我們先去大伯家裡,好不好?」

「我不要去!」獎獎眼圈裡紅紅的全是眼淚,他緊緊抿著小嘴唇,轉頭朝著二哈道:「校爺,我們向(上)樓去!」

二哈搖著尾巴,委屈巴巴的看著他。

獎獎使勁拖著它,硬是崴著肉墩墩的小屁股,抱著二哈的脖子,艱難的將二哈拖上了樓,「碰!」的一聲,把自己和二哈關在了房子裡,不肯出來。

張姨急得不行,敲門:「小少爺,你這是在幹什麼呀?」

然而房間裡的獎獎卻一點聲音也不出。

張姨沒有辦法,又隻好心驚膽戰的將電話打給了陸薄川。

陸薄川接到張姨這通電話的時候,臉上覆著寒冰,他冷聲的道:「讓他呆在房子裡!」

宋綰其實一點也沒有睡著,她在病房裡,聽著陸薄川進來又出去,睜著眼看著漆黑的房間。

然後她又閉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天精神太過疲憊,她竟然就這樣緊繃著神經,沉沉的睡了過去。

睡得極其的不安穩,夢魘裡一會兒是她被催眠的畫面。

她聽到陸卓明對她說:「綰綰,你還不知道吧?爸爸已經死了,陸家倒了,璟言在找爸爸的路上,被大貨車碾壓,你害死了這麼多人,你和薄川之間,再也沒有回到過去的可能,薄川不會原諒你的。」

他說話的時候,明明很溫和,宋綰卻覺得他像是張開獠牙的怪獸,想要將她拉入無邊的深淵。

一會兒是她載著陸宏業去郊區別墅的畫面,四周迅速倒退的景物,她憤怒的將油門踩到底。

她不斷的朝著那個開著車的自己說:「宋綰!停下來!不要去!」

可是車卻以一種讓人窒息的速度,開得更快。

一會兒又是她去陸氏總部大樓偷文件的畫面。

她夢見自己踏入陸宏業的獨立樓層的辦公室,朝著秘書虛與委蛇的道:「對不起,打擾你工作了,我來這裡等陸總,他讓我在他辦公室等他。」

「你去忙吧,沒關係的,我要是需要什麼,會自己拿的。」

明明那時候秘書對著她的態度溫和有禮,可她卻像是看到了她睜著一雙可怖的眼,朝著她道:「宋綰,你把陸總害死了,他的屍體發現的時候都臭了,你現在甘心了嗎?」

宋綰猛地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隻覺得心驚肉跳。

她再也不敢閉眼睛。

半夜的時候,宋綰睡在床上,她聽到陸薄川在給陸卓明打電話。

「大哥。」

「她可能狀態不怎麼好,說話有些胡言亂語。」

「我知道,我會看著她。」

「你和嫂子先睡吧,綰綰的精神狀態可能出了點問題,今天才會不管不顧的去找你們。」

「嗯,我知道。」

宋綰在黑暗中,眼神空洞得厲害。

陸薄川打完電話,沒有開燈,他轉過身,在黑暗中,刀鋒的雙眸盯著宋綰的背影。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亮,陸薄川回了一趟家,

宋綰從病床上下來,她的低燒一直沒有退,陸薄川前腳剛走,她後腳就穿了外套,拿著手機出了醫院住院部的大樓。

宋綰直接打了一輛車,將車開往了季家別墅。

現在已經是大年初二,不管是誰家,應該都不空閑。

宋綰知道自己不應該去找季慎年。

當年的事情,季慎年絕對不會幹凈,但是她已經無路可走。

陸卓明不肯承認,陸薄川不信她。

她被鋪天蓋地的絕望和痛苦籠罩,沒有出路,她覺得自己果真像陸薄川說的那樣,精神已經出了問題,她甚至開始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她所有關於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全部都好像是做的一場大夢。

那真的是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嗎?

宋綰急需要找一些蛛絲馬跡,來讓自己清醒,來肯定自己荒唐的回憶。

宋綰給季慎年打電話的時候,季慎年正在二伯家,二伯剛好昨天過生日,這一夜都沒怎麼消停,直到這會兒才漸漸散了席,他看到電話號碼後一愣,這是自從四年前,宋綰質問他的身世,和指責他利用她偷文件後,第一次聯繫他。

季慎年看著一屋子的觥籌交錯,他身邊還坐著隋寧。

季慎年慌忙站起身,走到一個偏僻的位置:「綰綰?」

「季慎年。」

宋綰的聲音顯得有些不真切,讓季慎年皺了皺眉,他湛黑涼薄的雙眸微微眯了眯:「綰綰,你怎麼了?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給我打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你連接我的電話都不肯。」

空氣中寒風刺骨,宋綰出來的時候隻穿了外套,裡面是一身的病號服,她的嘴唇帶著病態的蒼白,她道:「我在季家別墅,你出來。」

「你等等我!」季慎年慌亂的拿了一件衣服,一邊拿著手機一邊匆忙往門外走:「我現在不在季家別墅,在二伯家,我馬上過來!」

季慎年人還沒到門口,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隋寧。

隋寧穿著一身貴氣優雅的衣著,畫著精緻的紅妝,看著季慎年:「是宋綰?」

季慎年看了她一眼:「隋寧,我記得我說過,不要試圖干涉我的事情,把握好你的分寸!」

隋寧臉色白了白。

但她還是笑了笑:「她主動給你打電話了?還是她的愛和愧疚終於被陸薄川消耗得沒有了?」

季慎年涼薄的眼神直直盯著隋寧,顯得又冷又陰寒:「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你只要按照合約上的內容,做好你的本分就行!」

隋寧眼睫顫了顫。

季慎年卻越過她,直接在院子裡取了車,將車開出了別墅。

季慎年到達季家別墅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寒風中的宋綰。

他拉開車門,邁著長腿來到宋綰面前:「這麼早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然而下一刻,待他看清宋綰的臉色時,卻是狠狠一愣,眸光瞬間沉下來,語氣裡都是止不住的寒意和怒意,他一字一字的道:「他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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