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簡單的做些活計，我這些竹篾有一半是他做的，都是五十好幾的人了，膝下沒兒沒子，這往後的日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經常想，你說這大唐他這麼繁華，怎麼就沒我們的一份呢？」被喚作小華子的人喃喃低語道。

那地攤老闆重重地賞了他一個花生米：「你小子在想什麼呢，你我當年一刀一劍的打下這天下，為了不就是日後能夠安安靜靜的坐在這裏賣東西，喝杯粗茶，不要整日流離失所。」

「可惜呀！」這個小華子摸了摸腦袋：「我們不被征伐所侵擾，卻被貧窮所侵擾，你當年好歹是個副隊正。看你從隊裡退下來之後，官家也沒給幾個散錢，到老了還累著你在這裏賣竹篾。」

「我自願跟著官家做事，官家也未曾虧欠我，在這賣竹蔑怎麼了，我覺著挺好的，怎麼小華子，你有什麼生財的道路，要給老哥介紹介紹？」

「嘿嘿嘿！」小華子突然雙眼就眯了起來，看著地攤老闆說：「還是老哥最懂我？」

那地攤老闆連忙出手製止：「打住，我才不管你怎麼生的財，我警告你，要是違法亂紀的話，我第一個不饒了你。」

「我能是那樣的人嗎，你看我這忠厚誠實的樣。」小華子掂著臉笑著。

「拉倒吧你，當年在軍營裡是誰把我晚餐的行軍烙餅給偷吃了，你丫還真敢。趁著我們在三通鼓的第一通跑出去，自己卻在三通鼓的時候跑過來，你不怕斬首示眾？」

「餓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小華子被爆出黑歷史，有點小害羞，又看著那地攤老闆說：「知道我今天晚上去赴誰的宴嗎？」

「哪家貴人呀？」

「貴人？」那小華子輕蔑的說了一聲：「您這竹篾一飛出去，在街上能砸到三五個貴人，你信不信？」

「我今天去的宴會東家來頭可大了。是當今戶部右侍郎的第六子親自設宴。聽說是個非常俊俏的官人，把整個春來樓都包下了。」

「戶部右侍郎的第六子，」地攤老闆眼神咕嚕轉了一下，又倒吸了一口涼氣：「聽說那人心狠手辣，在長安街，他放的黑貸可是鼎鼎有名。」

又小聲的說：「聽說官府已經在查了，前些日子長安令特意發通告說，整個洛陽城內嚴禁各式各樣的高息貸款，借錢不可帶利息的，一旦欠款上有寫著帶利息，那張欠條都可以作廢。」

「你說這事我能不知道嘛，我最近在他手下做事呢！」小華子幽幽的說著。

「這就是他為什麼請你過去赴宴了吧，小華子，這種黑心錢你可真別沾。」

對方沉默不語，那地攤老闆口氣有些急促：「你別看他今天邀五喝六的，日後這上面事情揭發了，樓塌了下來，第一個死的還不是你們這些小嘍囉。」

「我不想像春老二一樣待在家中，什麼事都做不了。」

「你不有田嗎，這些年種地也可以養得活自己啊！」

「大哥，你的田呢？」

「我那是你嫂子來了急病我沒辦法，要不然我捨得將那幾十畝良田給賣給別人？」

「你也沒辦法，那我又有什麼辦法。」小華子站起身說：「老哥哥，我從屍山血海的兵營中下來。我沒後悔過，只是眼前這路真的快走不通了，你就當我引鳩止渴吧。」

「哪天你要是覺得不想蹲在這街上賣東西了，去東坊市的安和典當閣找我，你我兄弟都有幾把力氣，放貸的給錢高，我們就當賺個快錢，戶部右侍郎剛剛履歷才兩年，至少五年內是安全的…」

地攤老闆搖了搖頭：「華子，你走吧，這種事不要再跟我說，我聽不得這種話。」

那小華子愣愣的站起了身，隨後又從腰間掏出了幾錠碎銀子，灑在了地攤老闆的竹篾裡，飛快的跑了。

老闆想起身追回去，卻發現右腿在劇烈的顫抖著，當年在戰場上被敵方狠狠的砍中了右腿的經脈，現在只要在地上坐久了，右腿就會不自覺的打抖。

這是老毛病，沒辦法，只能遠遠的看著小華子跑了。

「你這是要命啊！」地攤老闆悲切的說著。

天色晚了，老闆便將這些竹蔑收起來，放到一旁的擔子裏，一個人挑著兩根扁擔四個筐，艱難的走回了家。

家中燭光依稀搖晃著，透過紙窗瀰漫著微黃的光芒。

天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老漢的家就在長安城最邊上的一個村落裡，出了村落便能看到長城的城牆。

想到家中婆娘期盼的眼光，地攤老闆咬了咬牙，今天雖然沒賣出幾個竹篾，但是得到了小華子給的意外之財，地攤老闆心裏還是有些小興奮，至少今天婆娘的臉色不會太難看。

當年大唐建國，行賞天下兵眾，他以副隊正的身份被封了幾十畝良田和眼前的這棟住宅，並不奢華，但還算寬闊。

宅院兩進兩出，在村子裏，就這樣子上來說也算得上個小康人家。

地攤老闆哈了口氣。奮力的將兩根扁擔上的貨物往家裏抬去，今日不知為何，家中的婆娘早早的就站在了門口，手上拿捏著一個帕子。

見他挑著擔子過來，急忙迎了上去，從他身邊卸下一根扁擔安在自己身上，邊走邊說：「今天也回的太晚了吧！」

「我不尋思晚上大家得空些，說不定會買的多一點。」

「整天就知道亂想。」那婆娘啐了一口：「這年頭誰還不會做個竹篾呀？非要拉出去賣。」

地攤老闆也沒答話，這種日常對話已經進行過很多次了，地攤老闆的手藝不多，竹篾的造法還是他當兵之前老父親交給他的。

時光流轉，父親的墳也隨著戰亂被潰兵們所踏平，現在，只能朝著一個大概的方位祭拜著。

婆娘見他沒答話，拿手拍了拍說：「你沒事少發點愣，今天有客人呢！」

「誰？」地攤老闆警覺的說道。

「別整天緊張兮兮的。」婆娘見他皺起了眉頭，又悄聲說：「春老二在裏面作陪呢，你進去看看是何方神聖，我看春老二對他挺恭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