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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崩潰》第六章
4月28日下午,許昌外圍的戰鬥打響了。日軍第37師團226聯隊首先進攻城北十八裡的和尚橋,這是86團的防區。日軍226聯隊自從突破黃河防線以來,一路勢如破竹,沒遇到像樣的抵抗,便有些大意,在經過象徵性的炮火準備後,步兵開始衝鋒。86團雖然大部分都是新兵,但在連排長、老兵們的督戰下,用機槍、步槍、手**等輕武器打了個熱鬧。

炮擊剛剛結束,昏頭昏腦的新兵們在老兵的驅趕下鑽出防炮掩體進入陣地,他們昨天才剛學會裝彈射擊,還沒打過實彈,便急於練練手。日軍的散兵線還在200米外,新兵們沒等命令就劈裡啪啦地零亂開火了,一時間子彈亂飛,倒把日軍的指揮官給打懵了。那些組織進攻的日軍中小隊長們雖久經戰陣,卻沒想到這幫二杆子居然離這麼遠就打上了,按照以往和國軍作戰的慣例,日軍散兵線進入100米距離內守軍才會開火。

86團團長姚長仁急紅了眼,大吼大叫著命令各連停止射擊,話還沒喊完他又改變了主意,他發現新兵們的射擊還是很見成效的,儘管是瞎貓碰死耗子,彈著點散佈毫無規律,可日軍散兵線上還是倒下了十幾個人……姚團長大為興奮,連忙命令輕重機槍開火湊湊熱鬧,於是陣地上槍聲大作……

滿堂和鐵柱也跟著起鬨放起槍,鐵柱在開第一槍時,由於肩膀沒有抵牢**,槍響時被後坐力狠狠撞了一下,差點震掉了下巴。滿堂由於以前玩過搶來的步槍,還朝村口大樹上的老鴉窩打過幾槍,算是有過射擊經驗,所以情況沒那麼狼狽。但他那支漢陽造很不爭氣,才放了兩槍就卡殼了。在老兵的幫助下,滿堂費了好大勁才排除了故障,這時日軍散兵線已進入100米內距離,滿堂忙問鐵柱:「柱子,打死幾個鬼子了?」

鐵柱忙不迭地裝彈射擊:「不知道,反正前邊有人影晃就他娘的招呼,別往後打就行。」

滿堂說:「柱子,跟哥換換槍,俺這桿槍不好使。」

鐵柱這麼會兒工夫已經打順了手,裝子彈也像模像樣了,他邊射擊邊說:「哥,槍不好使你就待會兒,俺這兒打得正上癮呢。」

滿堂怒道:「柱子,你敢不聽哥的,欠揍了不是?」

鐵柱突然歡天喜地大叫起來:「哥,俺撂倒了一個……」

滿堂被嚇了一跳:「你他娘的嚷嚷個毬!」

他話音沒落,一顆子彈飛來,正中他身旁輕機槍射手的前額,機槍手仰面跌倒,滿堂一把接住那老兵的身子,見他額頭上有個很小的彈孔,但腦後噴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滿堂的半條袖子,機槍手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滿堂不可抑製地渾身哆嗦起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觀察死者,隻覺得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他拚命甩著手上的鮮血。

這時只見人影一閃,麻子排長竄過來抄起機槍就扣動了扳機,「噠噠噠」機槍又響了起來,麻子排長邊射擊邊對滿堂吼:「開槍啊,你狗日的等啥來?」

滿堂被罵得沒了主意,便昏頭昏腦地放了一槍,他發現50米外一個日軍士兵踉蹌了一下,跪在地上,隨後一頭撲倒……滿堂興奮地叫起來:「長官,俺也撂倒了一個。」

麻子排長喊:「打得好!瞄準了,繼續射擊!」

滿堂又扣了一下扳機,槍卻沒響,他正納悶,就聽鐵柱喊:「哥,拉栓退殼啊……」

滿堂這才想起要拉栓退彈殼,然後重新將子彈推入槍膛。

鐵柱又興高采烈地叫起來:「哈!俺又撂倒一個,這是第三個啦……」

滿堂又放了幾槍,突然有了點感覺。鬧了半天打槍這手藝一點兒也不難學,打幾次就能摸出竅門來,總的來說就是打近不打遠,把鬼子放近了,你都不用仔細瞄準,怎麼打怎麼有。

滿堂近距離照著日軍散兵線連放三槍,接連打倒三個敵人,得意得手舞足蹈。他根本沒想到,要不是輕重機槍組成的火網有效地滯阻了日軍的進攻,敵人早就跳進戰壕了。

許昌保衛戰的第一天,86團的新兵們居然把戰鬥打成了膠著狀態。

在城內新編29師指揮部裡,劉昌義、呂公良、蔡繼剛等人正圍著地圖討論戰況。劉昌義認為手頭兵力太少,應該收縮兵力,把部隊撤到二線陣地進行密集防守,而呂公良認為現在收縮兵力為時尚早,既然命令是死守許昌,那麼守軍應該利用外圍陣地盡量給敵人予重大殺傷,然後再採用節節抵抗、交替掩護的方式撤回土圍子一線。

蔡繼剛沒有參加討論,他認為這種討論意義不大,無論使用哪種方式,許昌的陷落都是不可避免的。作為督戰官,他的職責是監督部隊執行上峰的命令,沒有命令,一兵一卒也不允許撤退。至於自己的命運,蔡繼剛想法很簡單,最多兩天以後,守軍就會進行最後的巷戰,他會用手中的***儘可能多地幹掉敵人,然後一了百了。湯恩伯把新編29師放在這個孤城,似乎就沒打算讓他們生還。既然如此,他這個督戰官也就省省腦子,和這三千多弟兄一起與城池共存亡吧。

蔡繼剛走進通訊室,對通訊主任吩咐道:「請接湯副司令,快一點!」

按規定,督戰官有權使用各級指揮部的電台與上級聯絡,任何人不得干涉。蔡繼剛很少使用這種特權,他認為只要自己督戰的部隊在戰鬥中沒有士氣渙散,沒有擅自撤退,沒有叛國投敵,就沒必要向上面彙報,因為這樣很容易給執行戰鬥任務的部隊指揮官造成打小報告的印象。

但是今天,蔡繼剛決定使用一下特權,他想為新編29師這三千多弟兄再努力一下。

電台接通了,蔡繼剛接過話筒,裏面傳來副司令長官湯恩伯的聲音:「我是湯恩伯,請講!」

「湯副司令,我是督戰官蔡繼剛,此時許昌外圍正在激戰,攻守雙方傷亡都比較大,作為督戰官,我有幾句話想說。」

「請講!」

「我想請長官告訴我真實的情況,此次許昌保衛戰,統帥部的戰役決心是什麼?其目的何在?」

話筒裡傳來湯恩伯的聲音:「統帥部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死守許昌,寸土必爭,阻止敵人主力南下,這也是委座的意思,蔡督戰官,你有什麼想法嗎?」

蔡繼剛鼓足勇氣說:「長官,卑職認為,統帥部既然決定死守許昌,就應該調集重兵實施這一計劃,而現在許昌守軍只有建制殘破的新編29師,經我核實,該部在防守黃河防線時損失巨大,目前只有三千多人,其中大部分是新兵。長官,您認為僅憑這三千多人能守住許昌嗎?」

「守不住也要守,命令就是命令,你告訴劉昌義、呂公良,我手頭兵力也有限,無法調兵支持許昌,請他們依靠自己的力量守住許昌。丟失陣地者,軍法從事!」湯恩伯的話毫無商量餘地。

蔡繼剛還想再作一下努力:「長官,卑職認為,任何作戰命令的執行,都需要一定的條件,從理論上講,無法執行的命令,相當於無效命令。根據情報,進攻許昌的日軍為第37師團、第62師團、第7混成旅團、第27師團一部以及坦克第3師團一部,總兵力八萬餘人,除此之外,日軍還有強大的空中支持,其戰力非同一般。長官,您不覺得,以新編29師這區區三千餘人,使用輕武器對抗敵人裝備坦克、重炮的數萬大軍,這種命令很荒唐嗎?」

湯恩伯頓時火冒三丈:「蔡督戰官,你在和誰講話?太放肆了,你以為你是軍委會派來的,就可以隨便指責戰區長官?」

蔡繼剛低聲說:「對不起,長官。我……我是有些衝動,但是……」

「你不要說了,作為督戰官,你已經行使了自己的職責,現在,我命令你立刻返回洛陽,向戰區長官部報到!」

蔡繼剛強硬起來:「不,長官,我不能執行您的命令,我是受軍委會指派,到新編29師行使督戰任務,現在也是許昌守軍的一員,沒有軍委會的命令,我決不退出戰鬥,城在我在,城破我亡!」說完,蔡繼剛不等湯恩伯回話就關掉了電台。

他轉過身來,發現副官沈光亞胸前掛著一支「司登」式***,胸前插著一排手**,全副武裝地站在那裏。

「沈副官,你這是幹什麼?」蔡繼剛奇怪地問。

「長官,我已命令兩個衛士編入師部警衛連。從現在起,由我擔任你的警衛。」

蔡繼剛忽然想起什麼,他盯著沈副官的眼睛道:「沈副官,我已接到命令,督戰任務結束,我們可以立刻返回洛陽,可我還有一些私事需要處理,暫時還不能走。這樣吧,你收拾一下,馬上動身,到洛陽一戰區司令部報到!」

沈光亞動也沒動:「長官,請原諒,我不能執行你的命令,因為我知道你的打算,所以我哪兒也不去,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這是我的職責。」

蔡繼剛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他轉身走出通訊室。

剛一出門,他發現呂公良站在門外,正用異樣的神態盯著自己。

蔡繼剛奇怪地問:「公良兄,你看我幹什麼?」

呂公良久久地望著蔡繼剛,在他胸前輕輕捶了一拳:「兄弟,謝謝你!我替新編29師這三千多弟兄感謝你!」

許昌保衛戰的第一天,驕橫的日軍全線攻擊受挫,各部隊傷亡慘重。日軍第12軍司令官內山英太郎中將大感意外,他在指揮部裡發了脾氣,命令前線部隊29日太陽落山之前必須拿下許昌。

86團的陣地激戰至第二天凌晨2時,日軍出動95式坦克掩護步兵衝鋒,86團的新兵們大部分還沒見過坦克,他們開始騷動起來,恐怖的氣氛在陣地上蔓延開來,不少新兵扔掉槍爬出戰壕向後逃竄,連排長們根本製止不住。

滿堂和鐵柱也跳出戰壕準備逃跑,可還沒跑幾步,後麵團部督戰隊的機槍就打響了,新兵們被撂倒一片,其餘的又連滾帶爬竄回了戰壕。等滿堂和鐵柱退回戰壕時,日軍步兵已經挺著明晃晃的刺刀衝到跟前,幾個新兵來不及抵抗就被刺刀洞穿胸膛。滿堂和鐵柱真急了眼,他娘的,往後跑督戰隊打,往前跑鬼子的刺刀又要你的命,反正橫豎不讓人活,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滿堂從小就是個打架不要命的愣種,論玩命村裏孩子沒人敢和他叫板,膽量還是有的。此時恐懼歸恐懼,可人一旦走投無路反倒橫下一條心,潛藏在滿堂體內的野性一下子迸發出來,他破口大罵:「小鬼子,俺操你個祖宗!」呼地抄起兩顆手**,一把拽開***,不要命地迎著日軍士兵撲過去……

日軍士兵們猛地發現滿堂手裏冒著白煙的手**,精神一下子崩潰了,他們顧不上開槍,驚慌地四散躲避,滿堂狠狠地將兩顆手**砸在一個日軍士兵的後背上,同時撲倒在地……轟的一聲爆炸,四五個日本兵被炸倒,滿堂靈活地打了幾個滾兒跳進戰壕。

麻子排長目睹了這一幕,被驚得目瞪口呆,他大叫道:「好小子,有種!」

當哥的玩了命,當兄弟的自然也不能做孬種,鐵柱嘴裏爹啊娘的罵著抄起步槍連連打倒三個日本兵,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開槍、退殼、上膛、再開槍這些動作竟如行雲流水般的嫻熟。看來人要被逼急了,往往能創造奇跡。

設置在國軍二線陣地上的幾門75毫米防戰炮開火了,兩輛日軍坦克中彈起火,日本坦克手渾身是火紛紛跳出坦克座艙,馬上就被機槍火力打倒,其餘的坦克見勢不好,連忙向後退……

逃跑的新兵們兩邊挨揍,都被打急了眼,這時也紛紛抄起槍朝日本兵沒頭沒腦地開火射擊,抵近射擊不需要神槍手,槍響人倒,彈彈咬肉,衝上陣地的幾十個日本兵一瞬間被全部放倒,其餘的日本兵迅速退了下去。

陳連長指著滿堂,興奮得語無倫次:「打得好!你你你……你這狗日的……叫叫叫啥來著?」

「報告長官,俺叫佟滿堂,俺兄弟叫史鐵柱。」

「嗯,現在我宣佈,佟……佟什麼來著?噢,佟滿堂,士兵佟滿堂、史鐵柱因作戰有功,本連長決定,提升佟滿堂為3連8班中士班長,史鐵柱為8班下士班副,本命令從現在起立刻生效!」為了表示讚賞,陳連長掄起拳頭照鐵柱胸前擂了一下,鐵柱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輕機槍那滾燙的槍管上,頃刻被燙得蹦了起來。

滿堂沒想到,才比劃這麼兩下,就比劃出個中士班長來,頓時很興奮,照這麼下去再打上兩天,興許能混個連長乾乾。日他娘,敢情當官這麼容易?

鐵柱對當官興趣不大,這會兒工夫他居然躥出了戰壕,翻弄著日本兵的屍體,撿起洋落兒了。

麻子排長急得大喊:「那什麼……8班副,你他媽的不要命啦?給老子滾回來!」

鐵柱一邊撿東西一邊興奮地喊:「排長,小鬼子這裏還有煙捲呢,你要不?」

「鐵柱,聽話,趕快回來!」滿堂也喊起來。

這時陳連長聽到半空中傳來一陣怪怪的呼嘯聲,他馬上意識到,這是日軍大口徑炮彈劃破空氣的聲音。陳連長大喊:「全體臥倒……」

新兵們剛剛臥倒,第一批炮彈就落了地,陣地上響起劇烈的爆炸聲,濃煙烈火籠罩了陣地……

「鐵柱……」滿堂哭喊起來,他心想,鐵柱完了。

又是一排炮彈落下,爆炸聲震耳欲聾。滿堂被震得七葷八素,一個勁地犯噁心。這時,一個人影嗖地跳進戰壕。滿堂定眼一瞧,原來是鐵柱,這小子扛著兩支三八式步槍,身上掛滿了戰利品,居然毫髮未傷。

「哥,給,你那桿槍不好使,使這個,你一桿,俺一桿,別人咱不管。」鐵柱遞過一支三八式步槍。

滿堂一把抱住鐵柱,鼻涕眼淚滾滾而下:「兄弟啊,哥求你啦,往後別再亂跑了,行嗎?」

「哥,你怎啦?俺這不好好的嗎,你看俺撿的這些洋落兒。」

「看個毬啊,你要是死了,俺怎和爹娘交代啊?」滿堂抹著眼淚說。

「行行行,俺答應你,行了吧?哥,你看人家小鬼子的槍,真地道,你再瞧這刺刀……對了,俺還弄了不少子彈回來……」鐵柱四下看看,又小聲說,「哥,咱一會兒不是還要跑麽?這兩桿槍要帶上,這可是咱自己撿的,回去賣給槍販子,能賣個好價。」

滿堂心灰意冷地嘟囔著:「跑,往他娘的哪兒跑?讓連長逮住二話不說,掏槍就斃。就算跑出去,撞進鬼子懷裏,也得讓鬼子打死,反正橫豎是死。」

「那……咱不跑啦?」

「你腦袋受潮啦?要跑也不是這會兒,這不剛給咱哥兒倆升了官嗎?連長夠意思,咱也不能不仗義,對不對?」滿堂擺弄著三八式步槍說。

「那中,俺聽哥的,哥說跑俺就跑,哥說留這兒當官,俺就當官。哥,這班長管幾個人?」

滿堂沒好氣地說:「誰他娘的知道,怎麼著也得十個八個吧?」

團長姚長仁帶著兩個參謀順交通壕跑過來:「3連長在哪兒?」

陳連長應聲:「團長,我在這兒。」

姚長仁說:「剛剛接到師部命令,命令86團交替掩護,節節抵抗,撤至二線陣地。3連長,帶著你的人先撤!」

陳連長說:「團長,你帶團部人員先撤,我掩護。」

姚長仁厲聲道:「讓你撤就撤,哪兒這麼多廢話?馬上執行命令,2連隨我斷後。」

滿堂在撤出陣地時還回頭看了一眼,2連已經和敵人接上火,姚團長親自操起馬克沁重機槍在射擊。

當86團的殘餘部隊撤進土圍子陣地時,擔任掩護任務的2連邊打邊撤,也跟了上來。這時一個不幸的消息傳遍陣地,姚團長陣亡了,他的重機槍掩體挨了一發炮彈,等硝煙散去,姚團長蹤影全無,團部的一個參謀在彈坑裏只找到他的一隻腳。

消息傳來,全團籠罩在巨大的悲痛中。

蔡繼恆駕駛零式戰鬥機將要落地時,塔台上的胡廣文表現得很合作,他通過電台告訴蔡繼恆:「鱷魚,跑道上都清理過了,你可以著陸了,別忘了放下起落架,小心!」

蔡繼恆心說,這不是廢話嗎,老子放起落架還用你提醒?明擺著沒話搭話,這小子肯定是剛告完狀,心裏踏實了。

著陸後,地勤人員用牽引車把零式機拖回了傑克的工作間,老傑克憂心忡忡地說:「鱷魚,咱們肯定惹麻煩了,搞不好陳納德將軍會扒我的皮。」

蔡繼恆嘲笑道:「瞧你這點膽子。老傑克,你憑什麼叫響尾蛇呀?以後我乾脆叫你土撥鼠吧。」

傑克分辯道:「我不是擔心你嘛,我不想看到我的朋友進軍事法庭。」

「嗨,多大事啊?咱們又沒殺人放火,憑什麼進軍事法庭?再說了,我打下一架轟炸機、一架零式機,響尾蛇,從現在起,老子已經是王牌飛行員了,以後你要對我尊重點。」

傑克驚得目瞪口呆:「真的?你不會是吹牛吧?」

蔡繼恆一屁股坐在破沙發上,泄氣地說:「你說得對,還是別吭聲了,反正也沒法證明,那架轟炸機肯定是墜落在敵佔區,零式機呢,我他媽的也不知道落在誰的地盤上了,算啦!不提了。」

傑克興奮起來:「看來是真的,我相信你,在我印象裡,鱷魚從來不吹牛。親愛的鱷魚,咱們該好好慶祝一下,我還珍藏著一瓶1918年的威士忌呢,今天我們把它喝了,只有英雄才配喝好酒。」

蔡繼恆打了個呵欠:「不喝,我累死了,隻想睡覺,你替我催一催機械師,趕快把我的飛機修好,我爭取明天趕回桂林。」

這一天蔡繼恆早早地睡了覺,由於空戰時精神高度緊張,他累壞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機場總站長張敬元親自找到蔡繼恆的臨時宿舍,把他從床上拉了起來:「鱷魚,九戰區長官部打來電話,要你去趟長沙,說有人想見你。」

蔡繼恆呵欠連天地問:「誰想見我,既然想見我,為什麼不到這裏來見?」

「是你打下來的那個零式機飛行員,他點名要見你,否則他就要絕食。九戰區政訓處想請你協助他們做做日軍俘虜的工作。」

蔡繼恆頗感意外:「哦,是那個藤野內五郎,他居然還活著?真邪了門啦,我還沒見過這麼命大的人。他怎麼被俘的?」

張敬元說:「聽說他在空戰中受了傷,迫降時飛機翻了,又第二次受傷。這傢夥現在不但絕食,還拒絕治傷。他只是不停地說,要見一個叫鱷魚的中國飛行員,九戰區政訓處打電話到中美空軍混合團查詢,結果一提鱷魚誰都知道,班奈德中校同意你去見見這個日本人。我已經給你備好了車,你趕緊去看看吧。」

蔡繼恆想起那個藤野內五郎,覺得很好笑,當時他偷襲那架一式陸上攻擊機時,擔任護航的零式機有八架,別的飛行員都是象徵性地追擊一下,然後馬上返回到原來的航線上,只有這個藤野內五郎不屈不撓地追擊,居然把蔡繼恆追出二百多公裡。從這種非理性的行為上看,這傢夥很可能是個認死理的人,蔡繼恆的偷襲戰術激怒了他,於是他不顧一切地展開報復行動,這種人的腦子可能有些簡單,他很容易把戰爭行為變成爭強好勝的個人恩怨。

藤野內五郎被關在長沙郊區的一個臨時俘虜收容所裡,這裏以前是當地保安團的一個兵營,現在臨時騰出來做了俘虜收容所。院子的外圍設置了兩層鐵絲網,兩層鐵絲網中間是遊動哨的巡邏地段,整個收容所顯得警衛森嚴。

蔡繼恆從吉普車上下來時,九戰區政訓處的一個少校正在收容所的門口等候他。

蔡繼恆本來不大看得起陸軍,但這個軍官比他的軍銜略高一點,軍隊的規矩還是要講的,於是他隨便抬手一碰帽簷,算是向少校敬了禮。少校向蔡繼恆還個正規的軍禮說:「蔡上尉,我叫洪霖,奉命在此等候你。」

蔡繼恆和他握手道:「少校,你給我介紹一下情況,這個日軍飛行員是怎麼被抓獲的?」

洪霖說:「藤野內五郎迫降之前已經受了傷,他的左臂中彈,迫降的時候飛機起落架撞上田埂整個翻了過去,把他扣在飛機下。保安團的士兵把他拖出來時他已經昏迷了,軍醫檢查後發現,他的右腿也骨折了,估計是迫降時造成的。」

「這個俘虜審訊過嗎?他是否合作?」

「審訊過了,他隻說了自己的姓名和服役單位,其他什麼也不肯說,只是一個勁要求見你,並聲稱見不到你就絕食自殺。」

蔡繼恆看了看鐵絲網和正在巡邏的遊動哨問:「這裏關了多少日本俘虜?」

洪霖回答:「只有兩個,除了藤野內五郎,還有一個偵察機飛行員,叫中信義雄,他是在長沙附近低空偵察時被我們的高射炮擊落的,也受了傷。」

蔡繼恆隨洪霖走進大門,大門裏面是一個帶有草坪的大院子,院子中間一段短短的石子路對著並排的兩道門。蔡繼恆隨洪霖走進一道門,才知道那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中間用木板間隔成幾個小房間。九戰區政訓處派來的一個上尉和一個日語翻譯站在隔間外,正低聲說著什麼,他們身邊還站著兩個佩著手槍的保安團士兵。

藤野內五郎住在左邊的一個小房間裡。蔡繼恆對洪霖說:「少校,我想和他單獨談談,你們能否迴避一下?隻留兩個士兵警戒一下就可以。日語翻譯我也用不著,我和俘虜可以用英語溝通。」

洪霖點點頭:「沒問題,長官部有令,為你創造一切條件。」

洪霖帶著上尉和翻譯退出房間。蔡繼恆走進藤野內五郎的房間,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單人床和桌椅。藤野內五郎個頭兒很矮卻很粗壯,大約二十五六歲,相貌還算英俊,濃眉大眼的模樣。此時已是四月底,長沙的天氣已經很炎熱了,藤野內五郎還穿著羊皮製的飛行夾克,領口的襯衣已經被汗水浸透。他戴著手銬和腳鐐,受傷的左臂用一塊很髒的飛行員綢巾包紮著。蔡繼恆注意到,這塊綢巾居然是在皮夾克的袖子上包紮的,也就是說,他左臂中彈後根本沒有剪開飛行服處理傷口,而是直接把綢巾連袖子一起紮上,難怪他渾身散發著臭味,並且帶有濃重的血腥氣。

蔡繼恆向藤野內五郎行了個軍禮,用英語說:「還記得嗎?我是鱷魚。」

藤野內五郎抬起右臂向他還了禮,用英語回答:「鱷魚,我相信你會來,我沒有什麼重要事,只是想在臨死前見見你,打擾了。」

蔡繼恆叫來衛兵說:「把他的手銬和腳鐐打開。」

衛兵照辦了。

蔡繼恆坐下來問:「會抽煙嗎?」

藤野內五郎點點頭:「如果有的話,不妨來一支。」

蔡繼恆打開帶來的旅行袋,拿出兩條「駱駝」牌香煙、四聽美國牛肉罐頭和幾塊巧克力放在桌子上,他一邊撕開煙盒一邊說:「都是窮當兵的,沒什麼好東西,實在拿不出手,你需要什麼和我說,我會想辦法給你送來。」

藤野內五郎就著蔡繼恆的打火機點燃香煙,吸了一口說:「別操心了,我沒打算活太久。鱷魚,我心裏有個遺憾,憋著很難受,你知道的。」

「我知道,就是沒把我從天上揍下來,你死不瞑目,我猜得沒錯吧?」

「我在想,要是你當時駕駛著P-40,我根本不可能讓你得手,是那架零式機讓你佔了便宜,我們把你當成了掉隊的單機,被你欺騙了。」

蔡繼恆笑道:「藤野,我認為你在為自己的失手找借口,兵不厭詐,這是一條重要的軍事原則。我知道你們當時在用電台試圖和我聯繫,但我沒有回答,這時就應該引起你們的警惕,並且要有所反應了,可你們什麼也沒有做,任憑我突破你們的防禦線。藤野,說句吹牛的話,當時如果換了我,在電台呼叫無回復的情況下,我首先會警惕起來,然後先作警告性射擊,如果警告仍然無效,我會果斷開火,首先擊落它。藤野,你不能不承認,你輸在智力博弈的層面上,這與技術無關。」

「鱷魚,我們的對話並不平等,無論如何,你是勝利者,我是你的戰俘,你可以羞辱我,反正我是階下囚。但我要告訴你,雖然我被你擊落,但我並不服,你的獲勝主要是靠運氣,我只能承認運氣不如你。說句不太現實的話,我寧可用這條命換取一次機會,在空中再和你單打獨鬥一次,然後隨你們槍斃都可以。」藤野內五郎挑釁地看著蔡繼恆。

蔡繼恆淡淡地說:「藤野,幾年前我還是個歷史系的學生,之所以走上戰場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國家,是盡一個公民的責任,而不是和人鬥氣,所以你服氣也罷,不服氣也罷,我真的無所謂。藤野,關於我們的戰鬥總結,將來有機會再探討。現在……我隻想表達一下對你的不滿。」

「哦,請講!」

「你渾身臭烘烘的,熏得我實在受不了,我寧可在空戰中被你擊落,也不願聞這種味道。拜託,你能不能收拾得乾淨些?」

藤野內五郎有些難為情:「實在抱歉!我幾天都沒有洗澡,除了這件飛行服,我沒有任何換洗衣服,傷口也發炎了,難免會有些不好的氣味,真是對不起!」

蔡繼恆趁機提出建議:「我看還是讓軍醫來處理一下傷口,然後去洗個澡,換換衣服如何?」

藤野內五郎有些猶豫:「還是算了吧,反正也沒幾天可活了……」

「這樣不好,你哪怕是明天就死也沒關係,可你現在讓我的鼻子很不舒服,你不是總講平等嗎?咱們現在可不大平等,因為我並沒有拿臭氣去熏你呀。」

蔡繼恆讓衛兵把等候在院子裏的軍醫叫進來,然後吩咐衛兵去買四身換洗衣服,由他來付帳。

衛兵不解地問:「四身換洗衣服?他一個人用是不是多了?」

蔡繼恆說:「不是還有一個俘虜嗎?也給他兩套吧。」

衛兵躊躇了一下說:「長官,這兩個鬼子可是飛行員,殺了我們多少人?咱不槍斃他們已經很開恩了,也犯不上可憐他們。」

蔡繼恆揮揮手說:「去吧,執行命令!」

軍醫把藤野內五郎的飛行服袖子剪開時,他疼得慘叫了一聲,因為他的內衣已經和傷口粘在一起。軍醫用溫水浸濕傷口處,想輕輕地剝離開內衣,藤野內五郎掙扎著,慘叫不已,軍醫有些猶豫,便停了下來。

蔡繼恆走過去,閃電般地出手,一把將內衣從傷口處撕開,藤野內五郎疼得幾乎昏死過去,他破口大罵:「鱷魚,你這渾蛋,你殺了我吧!」

蔡繼恆哼了一聲:「我已經殺過你一次了,你小子運氣不錯,幾十發子彈都沒把你打死,現在你就忍著點吧。」

經軍醫檢查,藤野內五郎的左臂是被12.7毫米的子彈擦傷了肌肉組織,骨頭並沒有受傷。不過就算是擦傷,大口徑子彈所造成的創傷也還是很嚴重的,如果中彈的位置再正一點的話,藤野內五郎的左臂會被齊刷刷打斷。他的右腿是飛機翻滾時機體變形被壓斷的。軍醫對傷口進行了臨時處理,並告訴蔡繼恆,這個俘虜需要到醫院去打石膏。

蔡繼恆吩咐衛兵帶藤野內五郎去洗個澡,還特別交代,這個俘虜身上有傷,行動不便,要衛兵幫忙擦洗一下。交代完之後,蔡繼恆向藤野內五郎告別:「藤野,好好養傷吧,如果有機會我會再來看你。」

藤野內五郎翻著白眼回答:「鱷魚,你不用再來了,我不會活太久。對於日本軍人來說,被俘是一種恥辱,只有死才能洗刷這種恥辱。鱷魚,謝謝你來看我,也謝謝你送我香煙和食品,咱們來世再見吧!」

蔡繼恆和他握手道:「我們中國有句俗話,『會叫的狗不咬人』。藤野,你幹嗎總是死啊死的嘮叨個沒完?我隻想告訴你一句話,要是真打算死,你找個機會自便好了。要是想明白了,不想死,那就好好活著,等候戰爭結束回國,我們將來總有機會見面的。」

蔡繼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29日,許昌保衛戰進入白熱化,日軍用重炮和坦克猛攻土圍子陣地,城北由於工事修得比較堅固,形成較大的防禦縱深,還事先在陣地前敷設了雷場。日軍226聯隊數百名士兵組成的第一攻擊波,一頭撞進雷場,首先觸發了**群,一時間地動山搖,幾十顆連環雷同時爆炸,彈片橫飛,硝煙四起,一個中隊的日軍士兵傷亡殆盡。日軍吃了虧後,集中重炮群進行報復性集火射擊,利用彈幕伸延方式摧毀了雷場、鹿砦和鐵絲網,隨後將步兵推至護城河一線,乘坐橡皮艇、木排等浮渡工具進行強渡。這時城牆殘垣中守軍的隱蔽工事開火了,由輕重機槍組成的交叉火網,把水面打得像是開了鍋,河面上一片腥紅,密密麻麻的浮屍幾乎堵塞了河道。

果然不出蔡繼剛所料,日軍受挫後,37師團隻留下小股兵力封鎖北門,其主力繞過城垣,集中全力向南門展開攻擊。

城南關外的思故台成了攻守雙方慘烈廝殺的重點地區,這是一片丘陵地帶,由國軍85團6連和86團3連防守。

滿堂和鐵柱儘管還沒有打消逃跑的念頭,但此時已經顧不上了,原因很簡單,他們現在拚命射擊投彈未必是為了保衛國家,最主要的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命。滿堂心說,弟兄們把鬼子打慘了,這些紅了眼的鬼子要是衝上來,恐怕連交槍投降的機會都不會給你,非把全連的弟兄剁成肉醬生吞了不可,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戰前陳連長說得沒錯,這些狗日的新兵一仗下來要是沒死,那就是正經的老兵了。現在86團2營3連的新兵們在血裡火裡滾了兩天,活下來的都是像模像樣的老兵油子了。殺人就是這樣,殺一個是殺,殺一百個也一樣,一旦殺順了手就沒感覺了。兩天下來,滿堂和鐵柱自己也鬧不清楚打死了多少鬼子。這哥兒倆早把上面發的漢陽造扔了,都換上了三八大蓋,小鬼子的槍的確好使,很少出現卡殼,比漢陽造強多了,鐵柱弄來的子彈足有二百多發,他剛才還叮囑滿堂省著點用,將來和槍販子交易時多一發子彈就多賺一份錢,這小子可真會過。

「注意!鬼子上來了,準備投彈!」麻子排長盯著前方小聲發出命令。

這時,三十多個日軍士兵端著刺刀嚎叫著撲了上來。麻子排長大吼:「投彈!」他一甩手同時投出兩顆手**,全排人出手形成一道彈幕。隨著劇烈不斷的爆炸聲,硝煙砂石混合著不斷騰起的淡紅色血霧,接近工事的日本士兵非死即傷。

滿堂身後是輕機槍掩體,捷克式輕機槍發瘋般地狂叫著,灼熱的彈殼雨點般落下來,在掩體下堆成一座小山。陣地上的兩挺重機槍和四挺輕機槍組成的交叉火力把一片開闊地打得煙塵四起。對面日軍的幾個擲彈筒輪番發射,企圖打掉這些威脅極大的機槍巢。一發**直接落在正壓子彈的機槍彈藥手身上,把他變成了一團粉紅色的血霧……

機槍射手邊掃射邊吼:「彈匣,快給我彈匣……」

鐵柱扔下步槍,竄到彈藥手的位置上,一邊往彈匣裡壓子彈,一邊緊盯著機槍射手的射擊動作。

那射手邊射擊邊斜眼瞟了鐵柱一眼:「小兔崽子,算你有種!敢上機槍這兒來,不怕死啊?」

鐵柱貪婪地盯著捷克式輕機槍:「老哥,這傢夥真帶勁,讓俺打一梭子行不?」

射手眼一瞪罵道:「狗日的,快壓子彈,等老子死了你再打!」

滿堂打瘋了,他不停地把手**一顆一顆地甩出去,兩箱手**一會兒就甩光了,箱子裏剩下最後一顆時他意猶未盡,身子一擰,手一揚鉚足了勁又扔出一顆,這一扔不要緊,這顆手**翻著跟頭劃出一條弧線徑直飛出60米開外,正好落在一個日軍機槍手的鋼盔上,手**在鋼盔上彈了起來凌空爆炸,兩個射手連人帶槍被炸翻。

國軍陣地上一片歡呼聲,日軍的第四次衝鋒又被打退了。

陳連長彎腰順著交通壕跑過來,邊跑邊興奮地喊:「剛才是誰扔的手**?」

麻子排長把滿堂往前一推:「報告,是8班長佟滿堂。」

「又是你?好好好,太好了,乖乖,隨便一甩就是六十來米,準頭兒也行,你小子是練過投彈?」陳連長親熱地拍打著滿堂的肩膀。

滿堂不以為然地說:「俺以前就沒摸過手**,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要說練過也中,俺小時候甩石頭練出來的。」

陳連長對麻子排長說:「麻子,這批新兵一來我就跟你說過,裏面有幾塊好坯子,像滿堂和鐵柱這樣的,都不用訓練,打上一仗就能當排長。麻子,我當時是這麼說的吧?」

麻子排長連忙證實道:「沒錯,連長是說過,打上一仗就能當排長。連長,滿堂作戰有功,昨天提了班長,今天又立了功,你看……我這排長的位子是不是就讓滿堂坐了?」

陳連長頓時警惕起來:「麻子,你啥意思?滿堂當排長,那你幹嗎去?」

麻子排長賠笑道:「我的兵都當排長了,我還不弄個連副乾乾?」

「噢,鬧了半天你在這兒等著呢,麻子,你現在是不是看我都多餘啊?巴不得老子趕快陣亡,是不是?」陳連長瞪起了眼。

「不是,不是,這你可誤會我啦,我哪敢搶你的位子,我的意思是,你是一連之長,是靠本事當上的,我呢,這點能耐頂多當個連副,水大漫不過橋去,啥時候我當了連長,那你早就是營長了,咱啥時候也得在你手下聽差呀。」麻子排長諂媚的功夫堪稱一流。

「唔,這還像句人話。」陳連長哼了一聲,表示滿意,但他馬上又想起了什麼,「哎,讓你這一打岔,我剛才說什麼來著?」

「連長,你說我打上一仗就能當排長。」滿堂提醒道。

陳連長摘下軍帽拍打了一下塵土,然後又端端正正戴上,嚴肅地說:「8班長,這兩天你打得不錯,按理說應該給你提職,但現在連裡暫時還沒有空缺,這樣吧,這件事我記著,等一有了空缺,本連長立刻給你補上。」

麻子排長馬上補充了一句:「別著急,滿堂,快了,不定哪天我殉了國,你就能補缺了。」

陳連長說:「大家都準備一下,修復工事,準備彈藥,惡仗還在後面。」

陳連長走後,麻子排長把滿堂拉到一邊,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伸手捏了捏滿堂的胳膊。滿堂因為吃了多半個月的飽飯,原本骨架粗大的身子板肌肉漸漸隆起,身體恢復得很好,是個高大魁梧的身形,在一群身材矮小、瘦骨嶙峋的新兵中顯得鶴立雞群。

麻子排長很滿意,低聲說:「滿堂,你小子來當兵算是來對了,你天生就是個當兵的料,反應快,手腳利索,剛才你扔手**我就看出來了,你臂力很強,一般人比不了。好好乾吧,你要是命大,當官還不容易?你看看咱們團,每打一仗,軍官和老兵就得死掉一大半,誰命大誰就提得快。」

滿堂有些感動:「排長,多謝照顧,往後俺要是有出頭之日,一定報答您的栽培。」

麻子排長臉上出現難得的溫情:「兄弟,我心領啦!滿堂啊,我和你說句心裏話,這次打仗,我老黃怕是過不去了,咱們新編29師……怕也是凶多吉少。你記住,要是打到最後……還是給自己留條後路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謝謝長官,俺知道,長官是……為俺好……」滿堂覺得鼻子發酸,眼睛也紅了,「長官,你心裏……啥都明白,怎就不為自己想想?」

「兄弟,我不一樣啊,我當兵四年了,這個排長是自己打出來的,咱陳連長也一樣,我們都沒進過軍校,都是從當大頭兵乾起,打了幾年仗算咱命大,沒死還當上了軍官。人有臉樹有皮啊,軍官和士兵不一樣,士兵可以開小差,可以怕死,槍一響,你尿了褲子也沒人笑話你。可軍官不行,軍官的臉面比命還重要,不管到什麼時候,就是刀頂脖子上,咱也不能認熊,這架子還得端著。你明白嗎?」麻子排長似乎動了感情。

「排長,你是好人,俺忘不了你,你的話俺記住了。」滿堂低聲說。

這時半空中又出現炮彈落下的呼嘯聲,麻子排長一把按倒滿堂。

陣地上響起猛烈的爆炸聲……

由於思故台守軍的頑強抵抗,日軍指揮官急紅了眼,命令炮兵將八門***步兵炮推到距守軍600米的地方,對守軍工事進行直瞄射擊。這一招兒很奏效,隨著一發發炮彈出膛,守軍陣地上的土木工事、機槍掩體一個個被摧毀,這下子可把守軍打慘了。

二戰中日本陸軍的所有裝備裡,最成功的武器當屬***步兵炮。這種70毫米口徑的火炮設計得很有特色,它的炮管長度只有六十多厘米,算上盾板高度也只有62厘米。這類火炮雖然不屬於戰場壓製型火器,但對於當時機械化程度較低的國家來說,是一種理想的步兵營支持武器,可用於步兵支持和反坦克作戰,其分裝式3.8公斤的高爆彈對付土木工事和一般磚石工事效果極佳。它卓越的設計思想還體現在運輸上,火炮全重只有210公斤左右,在沒有牽引車輛的情況下,使用畜力或人力都可以拖曳前進,甚至還可以分解運輸,對戰區的道路狀況要求不高。也只有像日本這種資源窮國才能設計出如此物美價廉的火炮,因為為數不多的鋼鐵要優先供給海軍。

思故台守軍3連陣地正面寬200米,陣地縱深不過150米,在如此狹窄的地幅內集中八門火炮逐個進行打靶式直瞄射擊,其摧毀效果十分可怕。

滿堂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紅色,劇烈的爆炸聲把他變成了聾子,爆炸產生的氣浪如颶風般掠過陣地,他和鐵柱像鴕鳥一樣顧頭不顧腚地把腦袋扎在戰壕深處。更可怕的是每次爆炸都伴隨著一片慘叫聲,然後就是一片血雨洋洋灑灑從天而降。鐵柱發現,自己的褲襠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濕透了,可能是不知不覺尿了褲子。

又是一聲巨響,砂石劈頭蓋臉傾瀉而下,滿堂被爆炸的氣浪震得嘔吐不止。突然他脖子上挨了重重的一擊,滿堂慘叫一聲,心說這下完啦!他以為是被彈片削斷了脖子,便下意識用手一摸,那沉甸甸的東西掉在地上,滿堂一看,不禁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怪叫,原來是一條血淋淋的人腿!上面還冒著熱氣,滿堂的脖子上濕漉漉的全是鮮血……他感到一陣噁心,忍不住又嘔吐起來。

炮火終於停了,陳連長小心翼翼地把腦袋探出塹壕觀察,這一看便大吃一驚,日軍的散兵線已經不聲不響地衝上來,其前鋒離戰壕已不足20米了。陳連長狂叫一聲:「鬼子上來啦,全體上刺刀!」

鐵柱身旁的機槍手一見敵人已經到了眼前,便猛地躍上戰壕,平端起輕機槍開了火,沒想到剛打了個點射,機槍手胸前就挨了一刺刀。鐵柱在一邊看得分明,那日本兵的刺刀穿透機槍手的身體,露出後背竟有十幾厘米。機槍手不甘心地仰面倒下,他手中的捷克式輕機槍「噠噠噠」將一串子彈打向半空中……

鐵柱的臉一下子嚇白了,他本能地抄起步槍作出防護姿勢,和他對峙的是一個身材矮壯的日本兵,此人應該是個刺殺老手,他兩腿彎曲呈丁字步,以45度角持槍,刺刀刀尖與自己雙眼持平,這是個標準的、無懈可擊的姿勢。如果鐵柱是個受過刺殺訓練的老兵,遇到這樣的對手要格外謹慎,這是個難纏的對手。

問題是,鐵柱根本不是什麼老兵,眼前這位日本兵真是高抬他了,他兩天以前還是個老百姓,連槍都沒怎麼摸過,如同一只等待被宰殺的綿羊,鐵柱沒有任何抵抗能力,這會兒除了嚇得打哆嗦,他幾乎沒有任何想法。

鐵柱握槍的手在劇烈顫抖,他極力想控制卻怎麼也控制不住,按北方農民的說法,這叫「渾身篩糠」。這狀態是很丟臉的,要不是被嚇得沒了主意,鐵柱也許就扔下槍舉手投降了。

對軍人而言,進行白刃格鬥是最嚴酷的考驗,雙方較量的是軍人的膽量、技戰術水平、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其中膽量和心理素質最為重要,在殘酷的白刃戰中生死轉換只在幾秒鐘之間,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腹部中刀者內臟溢出體外是常事,如果被刺刀切斷頸動脈,其情景就更為恐怖了,在心臟泵血的強大壓力下,鮮血可以噴射到10米遠,再強壯的人也撐不過20秒鐘。如此殘酷的戰鬥沒有過人的膽量和極為穩定的心理素質,根本無法從戰鬥中生存下來。

日本兵終於不耐煩了,鐵柱的膽怯和那孩子般稚嫩的臉龐使他放鬆了警惕,他急於解決掉這個瘦弱少年的性命,於是不顧拚刺刀的大忌,嘴裏「呀……」的一聲率先突刺,鐵柱慌亂中下意識把**向左下方一擺,「當」的一聲,他的槍管碰在對方的刺刀上,日本兵的刺刀立刻偏離了攻擊方向,刺刀尖擦著鐵柱的右肋扎在胸牆上。強烈的恐懼感使鐵柱的精神幾乎崩潰,他趁那日本兵拔刺刀的一瞬間跳出兩米遠,雙手握槍想重新作出防守姿勢,誰知手中的步槍剛剛順過來就「叭」的打響了,一發子彈穿透日本兵的胸膛,他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眼睛獃獃地望著鐵柱,慢慢順著戰壕胸牆滑坐在地上不動了。

鐵柱大口喘著粗氣,胸膛在劇烈地起伏著,他望著日本兵的屍體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早忘了,這支三八式步槍是早裝好子彈的,按正常操作,不需射擊時要關上保險機,免得走火傷人。這種步槍的機尾是一個滾花的扁圓柱體,向前按壓機尾並向右旋轉到定位,即為保險狀態。鐵柱對步槍的了解很有限,他根本就不知道還有保險機的概念,這支步槍一直處於上膛待髮狀態,剛才他無意中觸動扳機,造成了走火。鐵柱驚魂未定地想,早知如此,還拚什麼刺刀啊,一槍放倒那鬼子多省事?也不至於被嚇出一身汗來。

這時陣地上亂成一鍋粥,中日兩國士兵攪成一團,喊殺聲、慘叫聲、喘息聲、刺刀撞擊聲響成一片。

滿堂正和一個日本兵滾作一團,那日本兵看上去和滿堂年齡相仿,18歲左右,八成也是個新兵,雙方的拚刺技術都是二把刀,交手沒兩下,雙方的步槍居然都脫了手,於是赤手空拳廝打在一起。若論打架,滿堂還是頗有自信的,他從小在十裡八鄉的孩子們中間就已經打出了名聲,實戰經驗比較豐富。眼前這小鬼子長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個挨揍的貨,要是連這路貨都收拾不了,他佟滿堂算是白混了。

滿堂見了慫人摟不住火,他左臂夾住小鬼子的脖子,一個「大別子」把他撂翻在地,然後騎在小鬼子身上掄開雙拳照他臉上一通猛捶。小鬼子被滿堂的重拳打得血流滿面,這時也急了,他猛地挺身用頭部撞向滿堂,滿堂猝不及防被撞中臉部,這一撞非同小可,小鬼子戴著的鋼盔頗具威力,滿堂被撞得鮮血迸濺,頭昏眼花地仰面跌倒,那小鬼子猛撲上來,雙手死死掐住滿堂的脖子……滿堂感到周圍的聲音漸漸消失了,整個世界變得異常安靜,頭腦中的意識正一點一點離他而去,他兩隻手絕望地在空中亂抓……

昏昏沉沉中滿堂突然覺得對方身子一震,那小鬼子的手鬆開了。他猛地睜開眼睛,卻驚恐地發現小鬼子的腦袋居然沒了!脖腔裡的鮮血躥出半米多高,只見麻子排長拎著一把大砍刀,飛起一腳踢翻了小鬼子的屍體。

滿堂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他哭喊著跪在地上:「排長,你救了俺一命,多謝排長救命之恩……」

麻子排長一把拉起滿堂吼道:「哭!哭!你哭個毬啊!快給我抄傢夥!到我身後去!」

滿堂連滾帶爬翻進戰壕裡抓起了步槍,他這才有機會看到陣地上的慘烈戰鬥,此時情況萬分危機,新兵們幾乎都不懂拚刺技術,他們在強悍的日本士兵面前毫無招架能力,接連不斷地倒在日軍的刺刀下……

娘的,沒法玩啦,這拚刺刀咱還真不中。滿堂拉動槍栓,把子彈上了膛,他還沒來得及尋找目標,就被三個日本兵圍在中間。一個鬼子歲數不小了,一臉的胡碴子,嘴裏還有兩顆金牙在閃爍,他跨上一步,對著滿堂的腹部就是一個突刺,滿堂靈活地閃開,順過步槍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叭」的一槍把老鬼子打倒。這時滿堂再也沒有機會退殼上膛了,剩下的兩個日本兵見滿堂開槍,頓時火冒三丈,可能是覺得滿堂破壞了白刃戰的規矩,於是紅著眼撲上來把滿堂夾在中間用刺刀痛下殺手。

滿堂抵擋了幾下就頂不住了,他意識到,今天這條命算是交待在這裏了,無論你想不想打,這狗日的戰爭反正是黏上你了,你怕也好,不怕也好,今天不把你弄死不算完。他索性橫下一條心,拚命吧!

不遠處的麻子排長一刀劈死一個鬼子,他見滿堂這裏很危險,便一個箭步躥過來,用刀背擋開日本兵的刺刀,猛地轉身和滿堂背靠背低聲道:「別怕,有我呢!」

一個日本兵哇啦哇啦地叫起來,大概是招呼同伴來幫忙,於是又有四五個日本兵沖了上來,把滿堂和麻子排長圍在中間。

滿堂緊張地望著日本兵低聲問:「排長,怎辦?」

麻子排長雙手持刀面不改色:「別慌,越慌死得越快,沉住氣!」

一個日本兵挺槍向麻子排長刺來,麻子排長「當」的一聲用刀背將刺刀磕開,閃電般翻腕一刀,刀鋒落在日本兵持槍的左手上,那日本兵扔掉槍,捂著手慘叫起來。

滿堂抓住機會,跨上一步把刺刀狠狠捅進日本兵的左肋,那鬼子一下子癱軟在地上,滿堂用力想拔出刺刀卻沒成功……蔡繼剛說得沒錯,刺刀最佳的攻擊部位應該在腹部,如果攻擊胸部極容易被肋骨卡住,這時滿堂的刺刀果真被卡住了。他急得滿頭冒汗,自己的刺刀拔不出來,而對方四五把刺刀在不停地向他攻擊,要不是麻子排長拚命左突右擋,他早被刺成篩子了。情況萬分危機,突然,滿堂聽見「噠噠噠」幾聲輕機槍點射聲,他對面的兩個鬼子一頭栽倒。滿堂一驚,急忙向後退了一步,和剩下的鬼子拉開距離。說時遲,那時快,「噠噠噠!」「噠噠噠!」輕機槍狂叫起來,其餘的幾個日本兵被打得手舞足蹈栽倒在地上……

麻子排長長籲一口氣轉過身來,見鐵柱端著捷克式輕機槍,槍口還在冒著青煙,他背靠著炸塌的掩體,大口地喘粗氣。

麻子排長驚奇地問:「剛才是你開的槍?」

鐵柱點點頭,驚魂未定。

麻子排長破口大罵:「好你個狗日的,我們和鬼子攪在一起就敢拿機槍掃,你就不怕把老子也一鍋端了?」

鐵柱爭辯道:「俺怕傷著自己人,用的是點射!」

「你……」麻子排長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你可真敢招呼!鬼子殺不了我,你小子倒有可能,小兔崽子……」

滿堂驚喜地拉過鐵柱:「柱子,你啥時候學會打機槍啦?」

鐵柱嗚嗚哭起來:「那個機槍手老李教的,他是咱老鄉,他家離咱村還不到50裡,俺剛認他當哥……他就被捅死了,李哥死得好慘……李哥說,他死了機槍就歸俺……」

麻子排長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說:「行啦,行啦,別哭啦,老李他人都走了,你就是把天哭塌了也沒用。小兄弟,你機槍打得還有點準兒,這挺捷克式就歸你用了,我再給你配個彈藥手。」

「真的?真給俺啦?那俺謝謝長官了。」鐵柱破涕而笑,緊緊摟著機槍,生怕被別人搶去。

陳連長剛才也參加了肉搏戰,胳膊上被鬼子刺刀劃了一下,流了不少血,連裡沒有衛生兵,更沒有繃帶藥品,誰受了傷都是自己扛。此時他抓了把黃土糊在傷口上,正在清點戰場,剛才衝上陣地的五十幾個鬼子全部報銷,3連的陣地前橫七豎八躺了二百多具鬼子屍體。85團6連和86團3連的士兵算上輕傷員也只剩下36人。

陳連長望著屍橫遍野的戰場,嘴裏不乾不淨地罵著:「日他娘,我早就說過,他小鬼子也是肉長的,弟兄們看見沒有?咱幹掉他幾百號人,值啦!」

突然,隨著一聲尖利的呼嘯聲,一發炮彈在不遠處爆炸了。

陳連長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說:「這是鬼子炮兵的校正彈,第二輪炮火準備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剛才接到團部命令,所有外圍陣地的兵力全部撤回城裏,準備巷戰!黃排長,留下幾個人掩護,其餘的弟兄,撤!」

「7班留下,弟兄們先走,我來掩護!」麻子排長端起一挺輕機槍將子彈上了膛。

滿堂、鐵柱和殘餘的士兵們剛剛撤出陣地,就聽見陣地上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日軍強大的炮火覆蓋了整個陣地,思故台一片火海,黑黃色的硝煙翻滾著升騰到高空,完全遮住了太陽。

陳連長帶著佟滿堂等三十多人撤回了城裏,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接到上面命令:立刻就地取材,構築街壘,準備巷戰!

弟兄們幹活兒的時候傳來一個不幸的消息,麻子排長和負責掩護的7班弟兄一個人也沒有回來。

4月29日,日軍已全部掃清了許昌外圍所有陣地,用重炮轟平了反坦克塹壕和雷場。

4月30日清晨6時,日軍向許昌城區發起總攻。第5航空隊的12架轟炸機編隊投入戰鬥,這是日軍首次在中原地區使用轟炸機支持地面部隊。在地面上,日軍坦克第13聯隊的80輛95式坦克也協同步兵投入戰鬥,突擊重點是許昌城的西門和南門。

國軍新編29師85團2營與日軍37師團226聯隊在西門外教會醫院附近展開激戰。日軍轟炸機怪叫著輪番俯衝投彈,重炮集中轟擊守軍堅守的土圍子工事,守軍85團3營頑強抵抗,寸土不讓。

日軍226聯隊一個叫小川的中尉組織了一支赤膊敢死隊,在炮火掩護下,遊過60米寬的護城河,搶佔了河邊的三間民房,建立起橋頭堡。隨後日軍五輛坦克強渡護城河,掩護步兵衝進西門。守軍87團2營與日軍展開白刃戰,大批日軍步兵潮水般湧入西門,一個小時後,國軍2營全體官兵傷亡殆盡,西門失守!日軍長驅直入,向市中心逼近,國軍87團殘存兵力節節抵抗,並不斷實施反突擊,日軍必須逐街逐屋地拚殺,才能前進幾米,攻守雙方都打紅了眼。

在許昌市中心十字街的新編29師指揮所裡,劉昌義和呂公良焦急地守在電台旁,眼睛盯著正拿著話筒狂呼的蔡繼剛。

蔡繼剛聲嘶力竭地喊:「湯副司令,我軍傷亡慘重,兵力枯竭,敵人離我們的指揮部只有幾百米了,許昌危在旦夕!請速派援軍!請速派援軍!」

電台裡傳來湯恩伯冷靜的回答:「蔡督戰官,你要冷靜,請轉告劉軍長和呂師長,長官部已經命令第29軍和87軍前往許昌救援,但日軍的阻擊部隊非常強大,援軍暫時無法向許昌靠攏。你部要以大局為重,再堅持三天!三天后必有援兵解圍。」

蔡繼剛關掉電台,狠狠地把話筒砸在桌上。

劉昌義苦笑道:「三天?咱們今天夜裏都過不去啦!」

呂公良神色黯然地說:「雲鶴兄,不必衝動,你能和我們堅持到現在,已經是盡到責任了。我向你保證,新編29師會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蔡繼剛默默地解開腰間皮帶,將四顆手**綁在腹部,把***拽出垂掛在胸前,然後提起湯普森***對呂公良說:「呂師長,把師部的勤雜人員組織起來,我來帶隊,準備巷戰吧!」

呂公良握住他的手點點頭:「謝謝!連累你了。」

劉昌義戴上鋼盔大吼道:「給我也找支***,大家死在一起!」

巷戰整整打了一個白天,許昌城變成了血肉磨坊,殘垣斷壁間到處是屍體,大街小巷的路面上流淌著厚厚的血漿。傍晚時分,日軍坦克出現在新編29師指揮部附近,坦克的發動機轟鳴著,滾動的履帶發出鏗鏘的金屬音,像推土機一樣將所到之處的房屋撞塌,把守軍的街壘連人帶槍碾得粉碎。大隊的日軍步兵尾隨著坦克蜂擁而上,向市中心平行推進。

缺乏反坦克武器的守軍眼睜睜地看著坦克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隻得拚命用輕武器和手**阻擊坦克後面的日軍步兵。

滿堂所在的86團此時全部兵力已不足百人,軍銜最高的指揮官是陳連長。鐵柱趴在一座民房的房頂上,端起輕機槍不知深淺地照著第一輛坦克就是一梭子,子彈打在坦克正面裝甲板上火花四濺,坦克毫髮無損繼續前進,炮塔上的7.7毫米重機槍噴出火舌,把民房的房簷打得塵土飛揚。

陳連長發現坦克炮塔上的炮管在緩緩移動,他心裏一沉,急得大喊:「鐵柱,鬼子要開炮啦,快跳……」

鐵柱抱著機槍在房頂上滾了幾下,靈活地從側面躍下,這時火光一閃,坦克射出的炮彈把民房炸得四分五裂,磚石瓦塊高高揚起……

街道左側的街壘裡響起了馬克沁重機槍的掃射聲,坦克後面的日軍步兵被打倒一片,一個赤膊的國軍爆破手抱著**包,從一座民房的房頂上一躍而下落在坦克上,隨著一聲劇烈的爆炸,坦克癱在街上燃起衝天大火。緊接著,第二個爆破手出現了,他利用坦克機槍的射擊死角,從側面接近第二輛坦克,坦克後面的日軍步兵紛紛開火,爆破手身中數彈,他搖晃了一下,用盡最後力氣將**包甩向坦克,爆炸過後,第二輛坦克也烈焰熊熊地癱瘓了。

兩輛被炸壞的坦克阻擋了後面的坦克,87團殘餘的士兵們絕地反擊,端著刺刀吶喊著撲了上去,與坦克後面的日軍步兵攪在一起展開肉搏,兩個日軍坦克兵渾身是火地從被炸毀的坦克座艙裡跳出來,滿堂一刺刀結果了一個,剩下的一個扭頭就跑,被另一個士兵用**砸在後腦杓上**迸濺。

日軍漸漸不支,終於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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