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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君》41.藏心
嶽淵眼眸陡顫,呼吸停滯,大驚地看著關飲江的怒容,萬萬沒想到關飲江會說出這樣的話。

關飲江站起來,仰頭灌下一口酒,破罐子破摔一般:「他留著我,是要我保護你。我就是你的奴才、你的狗!侯爺、侯爺又怎麼肯讓我做別的事!」

「關關,我當你是兄弟,從來都沒把你當甚麼奴才......我從未......」

「既是兄弟,你讓我一次不好麽!」關飲江怒著眼,「你都能參加文試了,為甚麼還要非要跟我爭跟我搶?」

他怕是醉糊塗了,才這般胡言亂語、邏輯不清。

嶽淵也喝了幾口酒,他本就沒甚麼酒量,這會子上頭,隻覺得關飲江實在是強詞奪理、莫名其妙,但總還忍下一口氣,仍堅持跟他解釋。

「武試頭籌能得一幅妙鴻居士的《梨花行》,李檀素來仰慕妙鴻居士,我參加武試也是為了這件東西,不是要跟你爭甚麼搶甚麼。再說,即便沒有我,也還會有其他人,你就這般篤定自己能贏麽?」

關飲江又怎能說得過嶽淵?他也不管甚麼道理不道理的,隻當嶽淵在狡辯,心已冷成了一塊鐵石。

他將嶽淵的話在酒意熏醉的腦子裏回過一遍,好似冷笑地哼了聲。

關飲江擱下酒壺,盯著嶽淵的眼睛,眸色深沉,探究的目光幾乎能一眼將嶽淵灼穿燒盡。

「我曉得,你是喜歡他。」

嶽淵驚惑地問:「什麼?」

關飲江譏笑道:「你不喜歡他?」

嶽淵瞪大眼睛,猛地揪住關飲江的領子,怒聲喝道:「你閉嘴!......少胡言亂語!」

「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

關飲江日日與嶽淵一處,他對李檀懷著甚麼心思,關飲江怎會不察覺出些端倪?嶽淵將李檀記掛在心上,無論何時何處總想著他,素日裏親昵曖昧的舉止尚且不提,嶽淵於夜深人靜春情大動之時,喚的念的皆是李檀的名字。

若僅僅是恩情、親情作祟,嶽淵又怎會像現在這般惱羞成怒?

「你敢對天起誓,你沒有懷那樣的心思?!」

「我的事,不用你管!」

關飲江冷冷笑起來,反手握住嶽淵的手腕,滿滿嘲諷地說道:「你真當自己入了侯爺府就不再是以前的嶽淵了麽?......比起景王爺,你算甚麼!」

他是下人,自也與下人混得熟,閑話間露給他的風言風語不少。

他聽別人說過,李檀少時仰慕景王謝容,時常出入景王府,兩人不知行過多少回顛鸞倒鳳、**承歡之事。

言辭雖汙耳不堪,大都是杜撰胡說居多,關飲江當時聽著也是氣憤非常,可他現在惱怒上頭,隻一門心思地要嘲笑嶽淵的異想天開,自是甚麼話都說出了口。

嶽淵聽關飲江言詞確確、語氣篤定地說李檀早已和謝容行過情丨事,妒火直燒得他理智殆盡,可關飲江瞧著他備受打擊、黯然失魂的樣子,唯覺得心頭暢快,嘴上仍不罷休。

「你下獄那回,負著刺殺皇親國戚的罪名,可李檀要救你,景王提都不曾提;還有在雲梁,景王一聽有前朝舊部作亂,即刻率兵馬不停蹄地就去了。若非有情,他何苦這樣護著侯爺?」

關飲江一把推開嶽淵:「你又能做甚麼?你只會拖累侯爺,一次一次給他添麻煩!嶽淵,你就是個小乞丐,你不配!你不配!」

「閉嘴!」

一拳狠狠揮過去,關飲江猛地倒在地上,嘴角流下鮮血。臉上近乎麻木的劇痛將關飲江從醉意中拽出來,瞬間清醒過來。

嶽淵撲過來,攥著他的領子,對著關飲江又揮過去數拳,怒聲吼叫著,眼裏漫上無邊的戾氣。他停下手,惡狠狠地瞪著關飲江:「閉嘴!閉嘴——!」

關飲江被打得眼冒金星,口吐血沫。嶽淵鉗住關飲江,額上冷汗涔涔,恨得咬牙切齒。

嶽淵怒聲說:「我知道我不配,可我總會靠著自己的努力一點點變好!不像你,與其勸我不去參加武試,何不再好好練練功夫!這次不行,還有下次,拿捏著兄弟之情來行齷齪之事!噁心!」

嫉恨滔天,讓嶽淵渾身戾氣徒生,口不擇言,說得話全往關飲江心窩上戳,一刀刀地毫不留情。

書房中的燭光變得更亮了些,不安地跳動著。關飲江從痛中清醒,猛反應到剛剛自己說過的妄言,燭光中的嶽淵額角青筋暴怒,眸色充血,是尋常不曾見過的陰狠模樣,彷彿這人原本就浸在冰冷黑暗當中似的。

「嶽...淵......」

陣陣劇痛衝擊著他的額頭,關飲江艱難地從齒間咬出幾個字:「對、對不起......」

嶽淵沉著冰冷的氣息,鬆開攥得指節泛白的手。

「滾!」

關飲江從地上爬起來,手腳僵硬不知該如何是好,但見嶽淵神情猙獰下全是冷漠,已然不想再見到他。

關飲江胸口發悶,翻絞似的痛緊箍著,叫他難能喘上氣來。他撫了一把額上的汗水,顫著喘了口氣,恍惚地退出書房。

擺好點心酒水的桌子已經一片狼藉,周遭靜謐下來,唯有月光輕落落地透進來。

嶽淵直挺挺地立在那裏,思緒還轉又儘是一片空白,腦海裡空蕩蕩的令他心悸不已。他飛速到銅盆前掬了一把涼水往臉上潑,待稍稍冷靜一下,腦海中又是自己方才那副狠戾的失控模樣。

自己說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滿是鋒利的刀刃,刀名為愧,反覆在內心上屠戮著。

他怎麼能變成這副模樣?怎麼僅僅因為嫉妒......就對關飲江起了一瞬的殺心?手下擒著關飲江的時候,這種惡毒的念頭陡然冒出,卻將他自己嚇得不輕。

他越想,越發急促不安,隻覺自己心中彷彿誕了個心魔,隻消須臾就能將他逼瘋。

濃墨似的夜都未能將嶽淵不安的心撫平,他怔怔望著窗外的白月光,片刻,抬起步伐直往李檀的房間而去。

李檀晚間跟同僚在品香樓吃飯,略沾了些酒。回府之後覺得乏累,一早就睡下了。婢女來伺候李檀安寢之時,在鶴文銅壺點上嶽淵前些時日帶回府的安神香,熏濃了帳子。

李檀睡得安穩,長久地無夢,隻陷於洶湧的黑暗當中,難能轉醒。

嶽淵紅著眼睛闖進來,耳畔陣陣轟鳴在進入房中的這一刻驀地安靜下來。

他突然回過神,放慢腳步,嘗試著輕喚了幾聲李檀,不見他有回應。撩開帳子,馥鬱的熏香瀰漫過來,李檀正睡得熟。

嶽淵愣愣地沿著床邊坐下,單看著李檀沉靜的睡顏,躁亂的心就已漸漸平復下來。

他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出了什麼事,只有看到李檀才能安下心。也不是要李檀能幫他想什麼法子,只要知道李檀在他身邊,他就什麼都不怕。

想起關飲江的質問,嶽淵撫住心口,捫心自問,他最清楚自己的心意。

憤怒、委屈、羞愧、後悔,什麼都有,堆在眼角,濕潤一片。

「李檀,我......我藏不住的......」

關飲江已經看了出來,李檀會知道嗎?他會不會看出來?.......倘若真叫他知道了,該怎麼辦?

嶽淵不願去想,他不敢有甚麼奢望。奢望得多,失望來臨之時總比平常更難以接受些。他一邊怕疼,一邊又恨不得將整顆心都掏給李檀。

嶽淵掀開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窩進去,與李檀隔著距離。可他不曉得滿足,酒意催得他目色模糊迷離,滾燙的吐息伴著馥鬱的酒氣縈繞在兩人之間。

他輕悄悄地挪過去,捧住李檀的臉,再試著喚了他一聲,仍不見他醒,便大膽地攝住他的唇。與前些次淺嘗輒止地偷親不同,他張口吮吸含弄著,放肆又溫柔。

身體寸寸灼燒起來,嶽淵忍得難受,出了一身熱汗,碰過李檀的唇酥麻難耐,既痛苦又歡愉。

他張開手抱住李檀,漸漸用上力氣,聽他從模糊中嗚咽一聲,似乎極不舒服。嶽淵卻著魔一般死死抱住他,恨不得揉碎到骨血當中,不肯鬆手。

經幾番折騰,怎能有不醒的道理?

李檀從睡意中朦朧掙扎,就見嶽淵緊緊抱著他,滾燙的熱淚淌到他的脖子裏,竟是哭了的。李檀清醒不少,連忙要扯開嶽淵,可嶽淵怎麼都不肯撒手,牛皮膏藥一樣貼著。

李檀剛醒,聲音沙啞:「怎麼了......?」

嶽淵仰起頭,窩在李檀的頸間,唇有意地貼在他珠潤的鎖骨上。他下半身刻意與李檀保持著距離,不然李檀定會發現他藏在深處那些難填的欲壑。

嶽淵剛跟在李檀身邊那會兒還總怕黑,李檀常常帶著他睡覺,晚間也多有肌膚相近之時。可他隻當嶽淵是個男孩子,從未在意過甚麼,也沒察覺到嶽淵正嘗著的這點甜頭,一心隻牽掛著他的眼淚。

嶽淵一直掉眼淚,抱著李檀,也不肯說話。李檀心想可能是這孩子晚上又叫噩夢擾著了,也不再問,輕手拍著他的肩背,哄道:「好了,男子漢不許哭。我陪著你,別怕。」

「李檀......」

李檀閉上眼睛,帶著低低的睡意回答著:「恩,我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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