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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君》68.平寇(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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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關飲江畢竟是第一次用這樣的路數,亦有紕漏之處,叫徐大捉住,免不了又挨上幾拳。

徐大叫關飲江兜得滿枱子亂跑,打得久了,果然開始吃不消,身上不斷滑出汗來,險些累脫了力。

這時嶽淵已交上了考卷,從試房出來,得知李檀一直在台上觀看,就急匆匆地來尋他。嶽淵上台,一一同在場的大學士、官員行過學生禮,又拜見過景王和景王妃,喜孜孜地跑到李檀身側。

李檀化開笑,令下人抬了張椅子過來,讓嶽淵同他坐在一張桌子上。他遞給嶽淵茶水和點心,彎著眼睛問:「這麼快就出來了?先生出得題還難麽?」

嶽淵掃了一圈桌案,發現沒有擺著酒水,杯中也只是茶水,這才確定李檀沒有偷偷飲酒,放下心來。他回答李檀的話:「不難,都是平時先生教的。幾個論政題還是之前你『考問』過我的,我都能答上幾句。」

李檀敲了一下嶽淵的腦袋,氣笑道:「臭小子,我何時『拷問』過你!」

嶽淵嘻嘻笑著,討好似的餵給李檀一口糕點,甜滋滋地說:「你打我,我都高興呢。」李檀咬了一口,不想再吃,嶽淵自然地填回自己的口中。

嶽淵轉眼見台上飛星踏步的人正是關飲江,對手是那日徐世弘的手下,驚道:「關關是在跟他打麽!?」

饒是兩人之前置過一番氣,關係僵到現在還沒有好轉,可見徐大身寬體胖,嶽淵還是為關飲江擔心不已。

李檀點點頭:「是。最後一場了,好生看著罷。」

「關關能打得過麽?」

言語間,關飲江已又連吃了幾拳。可他還是不肯鬥,掙出來就逃,急得徐大心火直冒,又奈何不得,只能展開再一輪的貓鼠追逐。

徐大已被耗得外強內乾,汗如雨下。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行動不再似起初那般敏捷,連揮出的拳都有滯緩。關飲江儘可能地保存體力,此刻見徐大已然不支,見準時機衝上去,朝著徐大的腹部就是一拳。

這一拳打得出其不意,徐大始料未及,重重挨下,一下口吐穢物。緊接著關飲江凌空躍起,屈膝狠狠搗在徐大面門上,徐大轟然倒地,鼻子流出兩條血注,一時暈頭轉向,難能爬起來。

「好——!」眾人大聲喝彩,掌聲雷動。

關飲江像是受到甚麼鼓舞似的,奪得上風的欣喜叫他停不下手,和撲上去,將徐大製在身下,一拳一拳好似雨點般落下,打得徐大不斷吐出血來,鮮血飛濺,饒是那徐大已經沒有了反抗之力,也不見關飲江停手。

他陰狠得像個惡鬼,看見鮮血的那一刻,臉上只有興奮和激動。李檀將他這般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瞳孔漸漸收緊,死死捏著手中的杯子。

台上的幾位官員都沒想到關飲江這麼個孩子竟下手這麼狠,這可是就將人往死裡打了。

武學考官趕忙上前去將關飲江拉開,急道:「點到為止!點到為止!」

關飲江這才哼笑著鬆開手,意氣風發地站起來,沖望台上鞠了一禮。考官即刻宣佈甲組頭名是神威侯府的關飲江。

關飲江從比武台下來,腳步似飛地衝上望台,拜到李檀面前,眉飛目舞,已難掩喜色。

「侯爺!屬下未負侯爺期望!」

李檀沒有同他說話,轉眼見台上的景王和景王妃已經起身離座,即刻站起來,同其餘官員學士一起同景王行禮。

官員漸漸退去,到花庭當中享用午膳。

關飲江有些茫然,隻學著嶽淵跟李檀的樣子,同離席的官員一一拜禮。

等眾人盡數離去,李檀才將視線放在身旁的嶽淵身上。他理了理嶽淵翻出的袖口,問道:「學生都去哪裏用膳?」

「自是去學院的膳房當中。」

李檀伸出手來,嶽淵見狀握住,疑惑地看著李檀。李檀笑吟吟地說:「陪我到花庭去罷,有你在,他們不好灌我吃酒。」

嶽淵遲疑地點點頭。見兩人正欲並肩離去,一直被晾在一旁的關飲江獃獃地喚了聲「侯爺」。

李檀回過頭來,關飲江愣了一瞬,不知該說什麼,下意識道:「屬下......屬下剛剛打得可還好麽?」

李檀聲音清清冷冷的,像是帶秋寒的水:「殺心過甚,不載武德,難成大器。」

關飲江陡起熱汗,單膝跪下:「屬下知罪。」

「去歇著罷。」

關飲江僵在原地,蕭瑟秋風一卷,如同冷水澆頭,涼透了心。

花庭宴上,鼓瑟笙簫,雅音仙樂,配之璀璨似火的秋菊,無一處不雅緻,無一處不風韻。

徐怡君敬李檀杯酒,嶽淵替他擋了幾杯,可徐怡君並沒有放過李檀的意思,一直到謝容清冷冷地說了一句李檀在戒酒,徐怡君才僵笑著放下手。此之後,再不見她有任何言語。

嶽淵覺得奇怪,好像徐怡君放不過的不是李檀,而是謝容,她彷彿想要從謝容那裏知道些甚麼。至於是甚麼,嶽淵倒想不清楚了。

驀地,徐怡君手中的酒杯被狠狠地摔碎在舞樂前,驚得眾人頓時沉默下來。

謝容輕輕笑著,扶住徐怡君的胳膊,半攔著她,語氣輕柔地哄著:「不許你多喝,現在又貪了幾杯,可是喝醉了?」

徐怡君嬌弱著身軀倚在謝容懷中,抬著眼睛看他,分不清是真是假。謝容將她扶著下了主位,同其餘人道過辭,欲帶徐怡君下去歇息。

書院中早已打掃好廂房,以待客用。

徐怡君叫謝容扶著坐在床邊,斂下明紗帳子,淡淡的熏香氣叫她昏昏欲睡。她抓住謝容的手,撒嬌似的嚶嚀一聲,卻見謝容冷冷地拂開她的手。

「你好好休息。」

徐怡君陡然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謝容:「你別以為他現在封了侯,我南郡王府就要不得他的命!」

謝容頓住腳步,冷哼一聲:「你大可以試試。看看如今的南郡王府還是不是從前的南郡王府,也看看本王還是不是從前的景王。」

「我爹是死了,可我大哥還在,我南郡王府還在!謝容......!當年你出京,我便隨你出京,以致後來我父親亡故,我連他老人家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嫁給你這麼多年,我徐怡君問心無愧!可我就是養條狗,它也該知道護主了,難道你真是鐵石一樣的心腸,禽獸不如麽!」

「怡君,」謝容聲音清淡,卻最是割人心,「你我現在能相敬如賓已是最好的結果,何必再貪甚麼呢?」

「我貪麽?我貪甚麼了......你若待我,有待那人一分好,我都知足了。這麼多年,你連碰我都不肯......你心裏只有他、只有他!」

謝容說:「好好歇息。等你醒了,本王差人送你回府。」

徐怡君飛身撲上前去,緊緊抱住謝容,眼淚驀地掉下來,哭得肝腸寸斷。

「王爺,王爺......!你給我個孩子罷,以後我甚麼都順著你。你不就是想要他麽?我不介意了,我讓哥哥把他弄到王府裡來,你見著他,就再不要愁眉苦臉了,好不好?」

謝容閉了閉眼睛,長嘆一口氣,回身,握住徐怡君的肩膀。徐怡君眼睛紅紅的,一向英氣逼人的臉龐帶了些嬌弱色,任誰見了都會疼惜幾分。

謝容說:「從前,本王一直敬你巾幗稟性勝過男兒。薑陽郡主......何必為隨鈞這麼個不值得的人,輕賤了自己?」

「王爺......」

徐怡君眼睛止不住地流,肩上一松,漸漸看著謝容的身影消失在秋光碧影當中。她好似被抽空力氣一般跪倒在地,捂著臉,指間瀉出瑩瑩水澤,泣不成聲。

宴後稍作休息,乙組的武試就進入準備階段。

關飲江是實在不太有好運氣,而嶽淵也實在是有太好的運氣。

入乙組的試子大多是抱著來玩的態度。他們平日裏就是嶽淵的同窗,知自己打他不過,隻略一嘗試,點到為止就作罷。嶽淵一路比試下來順風順水,不出三炷香的時間,便已得勝歸來。

武試決戰定下,一方是嶽淵,一方是關飲江。

風獵獵鼓吹起來,嶽淵對關飲江,拱手敬身。他沒想過倘若兩人真得對上,他該怎麼辦。李檀就在不遠處看著他,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群英會,嶽淵無論如何都不想叫他失望。

他想把妙鴻居士的《梨花行》取來,親自送給李檀。

謝容腰間常懸一把角刀,嶽淵認得,也知道這把角刀的來歷。那是李檀登上百尺高台奪來,送給謝容的。

嶽淵想叫李檀知道,他的心意就如同李檀當年對待謝容心意一樣,甚至要更深、更深。

他與陳月一人一個手爐捧著,雙雙盯著李檀。

嶽淵回府後,陳月領他跨過火盆,又趕忙吩咐下人帶他用柚子葉沐浴,去了晦氣。等嶽淵洗好,她將新裁好的冬裝拿給嶽淵。

嶽淵著新衣拜見陳月時,眼淚一直在眼眶中打轉,陳月見了趕忙將他的眼淚抹去:「叫你擔驚受怕了。」

嶽淵不斷說著感謝的話。

陳月真得疼他。

李梁戰死那會兒,陳月懷著孩子,收到前線傳來的死訊,一時經受不起打擊,從台階上栽下來,她自己的身子不爭氣,孩子就這樣沒了。

這麼多年,她一直怨自己沒能給李梁留下個一子半女。

嶽淵來後,沒幾日她就犯了頭痛,原是老毛病了,平日裏就著葯喝,長久地調養著,因不是什麼大病,府上沒人在意,連陳月自己都不當一回事。卻是嶽淵一趟一趟地往她房中跑,時不時來問她是否好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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