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名臣》90.鹿州貪腐案(九)
此為防盜章,防盜過後會正常顯示。從前兩姐弟出去頑,李念花一樣的年紀,怎麼能不喜這些珠翠?去逛珍兒鋪,隻一眼就看上了這支如意碧釵,看好久都不肯走。可這碧釵是珍兒鋪的鎮店之寶,名貴不算名貴,寓意極好,掌櫃的隻任觀賞,不肯鬆口買賣,李念央求許久,掌櫃開出了個天價將她嚇退。
她雖是官家小姐,但李家門風向來求簡不奢,見不能得,雖心有所憾,李念也隻好放棄。
後來入宮也就忘了這件事,如今想來不過是隻尋常的碧釵罷了。但李檀這般惦念著多年,如今為她尋來,李念一時感念萬分,心中熱流湧盪,隻覺這支碧釵比皇上賜予她的珠寶首飾都要珍貴。
李檀見李念喜歡,心裏比她還要高興,好似吃了蜜一樣笑開,說:「姐姐還是小女兒的性情,見到首飾還這般開心。」
李念掩去眼角的淚意,嗔道:「少取笑我。我真喜歡得不得了!」她將碧釵遞給一旁侍奉的宮女,宮女接過來,將她頭上的金步搖摘下,換上這支碧釵。
李念扶著釵頭,笑著問李檀:「好看嗎?」
「哇,現在是神仙姐姐了——!」
李念聽他戲言,莞爾笑著嗔怪李檀花腔油調。
直到黃昏沉沉、宮中閉門之際,李檀才起身告辭。
李念捨不得,不知兩人何時能再見,依依不捨地將他送到宮門口。李念喚住他,將他鶴氅系著的結解開,又緩慢仔細地繫上,正了正他的衣冠,含著淚說:「去罷。替我向娘請安。」
「下回再來看你。」
李念點點頭。李檀低頭見李念淚眼朦朧,梨花帶水,伸手將李念抱了個滿懷,正如少年時扎進李念的懷中一般。
李檀彎身將頭埋在她的頸間,帶著平常人都不得見的柔軟模樣,聲音亦是如此:「姐姐,好好照顧自己。天冷了,你也留心。」
李念幾欲落淚,嗚咽著拍了拍李檀的背:「好。」
回到侯爺府已是暮色四合之時,李檀沒什麼胃口,晚膳只動了幾筷子。
坐下唯覺寂寥,又行到嶽淵修習的書房,見書案上筆墨紙硯一一陳列,桌上還有一遝練過字的宣紙。
嶽淵近來喜用小楷抄寫《論衡》,這麼多日,竟一直未曾鬆懈。
李檀坐到椅子上,椅子乃是為嶽淵量身定做的,他坐下倒顯得有些局促,轉眼見墨硯旁合著一把扇子。
李檀好奇地拿起展開來看,才曉得是嶽淵自己寫得扇面,式為疏朗,行草自成一體,不擁不虛,字好似連珠玉般錯落有致,上書半首《俠客行》,末了留款,唯一「淵」字。
撫著扇面,李檀將自己常常佩戴的玲瓏小玉解下,系在扇柄上,方方正正地合好擺正,細細理了理流蘇。
關飲江打著燈籠急匆匆走進來,對李檀說:「稟告侯爺,陳府的公子派人送來一枚鐵令,說他打聽到嶽淵就被關在府衙裡,您若想見...就趁夜去一趟,他已經打點好值班的人。只是景王爺下了死令不許放人,陳公子讓小的轉告您,切莫一時衝動,害了大計。」
他不知何為大計,隻照著學舌,言語切切,打心底希望李檀能夠去府衙看看嶽淵。
關飲江能看出,就算是從前的嶽淵也未怎麼吃過苦,這下獄怕是頭一回,他知道嶽淵招惹了一位大人物,在獄中肯定不會好過。
李檀沒想到陳卓做事這般利落,心下一喜,從關飲江手中接過那枚鐵令,連夜趕到京都府衙的監牢中去了。
關飲江提著燈籠隨行,迎著半口寒風終是繞到了府衙的監牢。
此處守衛森嚴,進出皆需由府尹大人的手諭或者令牌,門口守著的兩位獄卒驗過李檀的牌子,先是行了禮,言明不容關飲江進,隻引著李檀一人往監牢中走去。
獄卒一邊掏鑰匙一邊對李檀說:「侯爺,上頭盯得緊,小人奉命行事,為侯爺通融一回不易,還請侯爺關切著小人的前程。」
「你放心,我只看看他,定不會叫你為難。」說著,李檀又給他塞了幾錠銀子。
這獄卒已在陳卓那裏收過錢,現如今再嘗一番甜頭,腳下不禁加快幾分,將李檀引到關著嶽淵的囚室,將鐵門上的鎖打開,說:「謝謝侯爺!那小人就先退下了。」
李檀點頭,目送他離開,沉下一口氣,方才推開鐵門。
四周銅牆鐵壁,皆浸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空氣中充斥著不甚好聞的氣味。
這樣的監牢,李檀在軍營裡見得多了,那裏更臟更亂,當時他隻道是漠然尋常,如今見到聞著這股氣味,卻覺得難以忍受。
眼睛漸漸適應周遭的黑暗,藉著門外斜進來的微弱燭光,李檀看見那個蜷縮在冷床上的身影。
李檀心一緊,趕忙走過去用自己的大氅裹住嶽淵,低低喚了句:「阿淵。」
嶽淵睡不安穩,隻消他輕輕一喊便醒了個徹底,在模糊中看見李檀的面容,先是愣了半晌的神,確定自己不在夢中,眼睛驀地一熱,一頭扎進李檀的懷中,喊道:「李檀!」
李檀應著,將他抱得更緊,唇齒顫抖得厲害,說:「我在。」
嶽淵聞言落下淚來,他正埋在李檀胸膛間,看不見周遭的一切,再也不怕將脆弱展示於人,哭得不見忍耐,隻放肆痛哭:「李檀...李檀...你別怨我,你別討厭我...!」
他進了監牢才知道那日被他刺傷的人就是景王爺謝容。
他曉得自己這次真是惹了大禍了。那時候李檀氣極,打了他一巴掌,嶽淵心裏委屈又難過,可現在想想,李檀打他一巴掌都算輕的。若因此累及李檀、累及李家,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盼著李檀能來,他望能得李檀原諒,他想跟李檀解釋,當時刺傷景王皆是他一時衝動誤事,絕非有心為之;又盼著李檀不要來,儘早與他撇清關係,越快越好。
一人做事一人當。李老夫人和陳月將他視為親人,李檀對他又是百般好,如今他闖下這樣彌天大禍,千萬不能連累了旁人。
嶽淵百般糾結於內,餘下的全是驚懼害怕,度日惶惶...
李檀聽他哭,心中緊得發疼,道:「我怎麼會怨你...?」
嶽淵在他懷中漸漸隱下哭聲,小手卻還是死死抱著李檀,就像抱住救命稻草般。
李檀看他除了憔悴些,周身無傷,想來謝容真沒有難為他,隻將他關在這裏作罷。嶽淵抬起紅紅的雙眼,泣聲對李檀說:「李檀...我想我爹了...」
這句話就如刀一般在李檀心上割了一道,想起鳳陽關外從戰車上倒進千軍萬馬的身影,想起嶽懷敬臨死前的囑託。
李檀渾身顫抖,眼淚驀地掉出眼眶,他怕叫嶽淵看到,再次將嶽淵按到懷裏:「阿淵,我們現在就回家。」
說罷,李檀抱起嶽淵就往牢獄外走去,嶽淵像隻受驚的小鹿一般伏在李檀的懷中,牙齒上下打顫,他尚不知道李檀這樣帶他出去究竟是頂著什麼樣的罪責。
兩把刀猛然橫到李檀面前,帶李檀入牢房的獄卒驚懼地看著他:「侯爺,您這是...?!您真不能帶他走,我們兄弟幾個也會看在您的情面上好好照顧他。」
「閃開!」
「若侯爺執意如此,就別怪小人不客氣了!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刀刃一翻,閃出冷冷的波光,寒意四射。
「今日本侯一定要帶他離開這裏。誰要攔本侯,大可來問問我手中的劍!」
李檀將嶽淵放下,攬到身後,右手撩開鶴氅,撫上腰間的長劍,眼睛沉著無瀾,驟起殺氣。
獄卒大喝一聲,緊接著從外湧進來一隊士兵,將前路圍堵得水泄不通,李檀反手起劍,橫於胸前,長眸映在霜一般的劍刃上,泛出寒意。
雙方劍拔弩張,那獄卒見李檀是鐵了心地要劫獄了。
獄卒當差已有好些年頭,之前景王吩咐過不要為難嶽淵,府尹大人問其罪名,景王也未提及,隻叮囑要好好看住他即可,不許苛待。
他能看出景王與神威侯之間的恩恩怨怨不至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倒不必真將嶽淵當重犯看待。
更何況景王和神威侯、以及神威侯已故的兄長李梁多年前並稱「京都三傑」,三人私交甚好,且不論他們如今怎麼針鋒相對,若他今日動手傷了李檀和嶽淵,景王難說會輕易放過他。
可若他就這般放掉李檀,府尹大人知道也會治他一個失職之罪。且同李檀虛晃幾招,弄些輕傷出來,假裝不敵放他離開好了。
這般盤算著,獄卒率先動了刀,沖著李檀劈將而去。
李檀護著嶽淵往後急退幾步,揮劍格擋,反手攻上。李檀也知自己的行為叫這些當差的兄弟為了難,用招不至於要命,隻往利害處搗去,嚇退他們即可。
雙方都來回糾纏著,李檀遊龍穿劍,如進無人之境,進退自如,一路護著嶽淵,將這些獄卒一直逼退至監牢外。
刀劍相接,星火四濺。李家槍劍刀皆有所成,李檀長/槍稍遜色於兄長父親,可這劍卻是使得出神入化,穿走於兵士之間,卻如同滑身的魚叫人捉不得摸不得。
雙方正纏鬥得難捨難分,但聽長空中橫來一聲怒喝:「住手!」
雨瀟瀟,雲梁煙雨纏。噠噠的馬蹄聲和馬車聲伴著悶雷滾滾而來。
陳平坐在驛站的官舍裡看著外面一方天空愁雲慘淡,但聽雷聲越奔越近,心裏禁不住地發顫,仰頭飲下一杯苦酒,氣得用拳頭狠狠地砸在木桌上。
門猛地被推開,將陳平驚得站起。他回身見門外立著他的侍衛,不禁怒上心頭:「不會敲門啊!」
侍衛趕緊低下頭:「卑職知罪。...啟稟大人,二公子來了。」
「什麼?二弟來啦!?」
陳平趕忙奔出去。
驛館大門敞開,外頭直接飛奔進來三匹大馬。陳平站在二樓的走廊上,遠遠看見率先行在前的人身姿挺拔,蓑衣下露出一方湛藍色的衣角。
待那人抬起眼望過來,陳平大喜所望,撩起袍子跑下樓,喊著:「小侯爺!」
他單膝跪下給李檀行禮,起身抱拳道:「小侯爺,你怎麼來了!?」
李檀躍下馬來,他身後的兩人亦從大馬下來。陳平往後一瞧,見是一對少年少女,少女生得眉目清秀,靈氣活潑;那少年長了一副好不英俊的相貌。
他從前見過李檀少時風姿,已是京都難尋的容色與氣度,但見如斯少年英朗軒舉,皎如白玉,較之李檀當年,不失一點華彩。
李檀回禮:「皇上令我來助你。陳兄,咱們好久不見!阿淵,秀秀,過來拜見侍郎大人。」
嶽淵和燕秀秀上前,抱拳敬道:「拜見大人。」
「不必多禮!」
他知李檀在南地收編了南柯寨,在那之後,寨主燕行天和燕秀秀兄妹二人就追隨於李檀。嶽淵,他自是知道,今日還是初見,沒想到是這樣出眾的少年。
馬車隨之行進來,李檀聽見車馬聲回頭望去。馬車穩穩地停在庭院中央,李檀示意車夫舉著傘,他彎身進馬車將陳卓抱了出來,陳平見狀趕忙接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