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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名臣》48.會試泄題案(四)
「不行!」徐世弘瞪大眼睛,急忙搖頭,「不行!這怎麼行!我不能讓爹知道,不能!」

徐大按住徐世弘的肩,聲音拔高幾分:「此事已經鬧到禦前,一旦坐實罪證,可就完了。趁現在事情還沒敲定之前,向郡王爺坦白。只有他能夠救你了,世子......世子......!你可要聽話!」

徐世弘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眼淚直往下掉。他再如何也還是個不夠沉穩的少年,此刻怕得渾身發抖又不知該如何發泄,又朝著徐大的臉打了幾巴掌,吼叫道:「都怪你!......都怪你!你當初要是勸我一句,我也、我也不這樣做了!我、我——」

徐世弘一陣抽噎,渾身顫抖著。徐大捂著半邊兒發疼的臉,悔恨地低下頭,暗怪自己當時沒能及時阻止徐世弘,反而助紂為虐,讓他犯了這等錯事。

這邊吵吵嚷嚷,南郡王聽見,以為徐世弘又跟誰爭執起來,趕忙過來看看出了甚麼事。

南郡王甫一進來,徐世弘立刻憋住了泣聲,可眼淚珠子還在掉。

南郡王厲著臉色,問道:「怎麼了!哭哭啼啼的,叫隔壁的外客聽見,丟不丟臉!」

徐世弘知道徐大說得是最好的辦法,雙膝一軟,直挺挺地跪在南郡王面前。徐大見狀,趕忙將地上跪著的僕人提起來,令他在門外守候,緊緊地合上了門。

徐世弘抖得像個篩子,夾著斷斷續續的哭聲,不斷擦著眼淚,將自己私下賄賂買題的事一五一十地同南郡王說了。

南郡王單是聽,就已壓不住怒火,待強忍著聽完,臉色漲得紫紅,一手抄起旁邊的腳凳砸向徐世弘,一下就將徐世弘砸得頭破血流。

「逆子!!我徐雲虎怎麼就養了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你能耐了啊——!你都學會騙你老子了!」

徐世弘捂著流血的腦袋縮著身子往後退,哭聲大呼著:「爹、爹!你饒了我吧!孩兒再也不敢了,孩兒再也不敢了!」

徐大見狀,趕忙以身護住徐世弘,連聲給徐世弘求情:「郡王爺,郡王爺!您看在世子年幼無知的份上,網開一面,別再打他了!奴才、奴才甘願替世子受罰,郡王爺開恩!」

他回身給南郡王磕頭,亦磕得頭破血流,與徐世弘無異。

南郡王一腳踹開徐大:「刁奴!本王教訓兒子,你算甚麼東西!滾開!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徐大抱住南郡王的腳,苦苦哀求著:「郡王爺,現在全都鬧開了,您就是打死世子也沒用了啊。萬一皇上真要查清了這件事,咱們南郡王府可就......郡王爺,您救救世子!」

提及整個王府安危,南郡王才從怒火中恢復些許理智出來。

南郡王狠狠甩開手中的腳凳,額上青筋畢現,咬牙切齒道:「你等著,老子饒不了你!」

徐大說得不無道理,一旦事情敗露,南郡王府也必然會受到牽連,當務之急還是得趕緊想辦法將這件事壓下去。

南郡王是個有手段的,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喚了報信的下人進來,再詳細詳細問了進士聯名上書一事。

那小廝雖哆嗦得厲害,但每一處都不敢漏下,仔仔細細地跟南郡王說了。

南郡王一聽,一時疑惑得很:「確定他們說的是大學士蘇枕席泄題?」

南郡王在朝多年,與蘇枕席素來不對付,蘇枕席一向自詡清流,是個死古板。他怎麼會參與到這件事上來?

徐世弘一聽不對,趕忙說:「不是蘇先生,兒子隻買動了幾個翰林院的小官和服侍的奴僕,叫他們去偷偷看題。給我一萬個膽兒,我也不敢跟蘇先生買題。」

南郡王思忖片刻,繼而冷冷地笑起來:「想必這些個人也只是得到一點證據便憑空臆測,是真是假,也不查證確認,一時腦熱,先告了再說,想著反正朝廷日後必定會查清原委。」

「爹,爹,你說該怎麼辦啊?」

「不用急,他們既然還不知道是誰就好辦得多。誰說行賄舞弊的就一定是你了?你倒不打自招了!」說罷,又惡狠狠地瞪了徐世弘一眼。

徐世弘這才反應到這層來,急低下頭,一時渾身如針芒在刺,陣陣發熱,臉上額上直流大汗。

南郡王冷冷地哼笑幾聲:「我兒還不是頭名,上頭還頂著兩位。聽聞當年神威侯就在科舉中做過行私舞弊一事,蘇枕席也還是那名會元的先生......」

徐大一聽,立刻明白南郡王是要將調查方向往李檀和嶽淵身上引。

現在百姓還不知是誰做了舞弊一事,如果南郡王府先下手為強,率先從民間傳出風聲,將以前李檀在科舉中舞弊的事翻出來,再說蘇枕席是嶽淵的先生。

百姓能如何想?

嶽淵出自神威侯府,神威侯李檀有舞弊前科,此次又是他出得試題,難保不會私相授意嶽淵作弊;蘇枕席雖是鹿鳴書院全部學生的先生,但說他是嶽淵的先生也沒有甚麼過錯,蘇枕席自然想自己的學生出人頭地,這素日裏泄幾個題目給他,不過是嘴皮子一動的事。

朝廷一旦追究起來,先利用悠悠眾口將罪名往嶽淵身上按死按實。官府辦案必受其引導,往李檀和嶽淵身上查,要是摸著些蛛絲馬跡、牽強附會給他們定了罪最好;要是摸不著證據,那此案就成了懸案,等風頭一過,上下不再關注這件事,早晚會不了了之。

如此一來,誰還會注意到此案當中不起眼的徐世弘呢?

南郡王看向徐大:「你去做這件事,務必做得漂亮。」

徐大低下頭:「奴才遵命。」

一十七名進士跪在巍峨的宮門前,血書請見,宣德帝派羽林衛出來驅趕,令他們先行散去,如有冤情,可先向京都府衙稟明情況。

可進士們言科舉一事關乎國運盈虛,他們需向皇上親自述明,如此兩日兩夜,皆不肯退去。

李檀懶懶地半倚著樓台闌乾,沿著青石長街望去,朱牆明瓦下齊齊跪著一排士人身影,如同一棵棵楊樹,筆挺挺地刺入雲霄。

他伸手去摸一旁的酒壺,想灌口酒,摸了幾下卻沒摸到,疑惑地去看,卻見嶽淵正掂著酒壺靜靜地看向他。

李檀心一緊,揉了揉發疼的額頭:「哎呀,糟糕,叫你逮到了。」

嶽淵板起臉來,就著壺嘴將瓶中的酒一飲而盡,喝得臉色潮紅,抵著唇猛咳了幾聲。

李檀問:「你作甚喝這麼急?」

嶽淵將酒壺扔下,坐到李檀身邊去,捉到他的手腕,眼睛盯住李檀:「下次你若再喝酒,我就全搶了去,便喝得像你一樣,難受得昏天黑地,看你也會不會像我一樣,擔心得不知該做甚麼好。」

李檀瞧他臉沉得厲害,多是怨氣,連忙搖頭哄道:「我知錯啦。我可不捨得你難受。」

嶽淵這才不再攥著他的腕,緩緩鬆開手,順著李檀方才的視線,隔著闌乾往長街上望去:「今天怎麼想著到酒坊裡坐坐了?」

話音剛落,但聽三聲鳴鑼驚天,八座之儀,攜紅傘綠扇,間著「肅靜」、「迴避」木牌,長龍般的儀仗隊伍逶迤而來。

嶽淵問:「好大的排場,是哪位大人麽?」

嶽淵在京的時間也不短了,卻也沒見過這等儀仗。

等八抬大轎叫一十七名請命的士人擋住了前路,不得不停。嶽淵遠遠見綠圍紅障泥大轎走下來一位褐紅官袍的大人。

相隔太遠,嶽淵自是看不清相貌,但見他身姿挺俊,看著像三四十歲的樣子,不是甚麼年邁的老臣。

李檀說:「是當朝首輔顧守豫。咱們還未到京那會兒,皇上就派他出京去江安防治時疫,年初當地又鬧洪災,閣老留在江安治洪,前幾天才剛剛到京。」

嶽淵怔怔地望過去,嘆道:「如此......那他真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

正說著,就見顧守豫將跪在地上的士子扶起,一一施禮。

李檀笑眯眯地敲了一下闌乾,道:「成了。」

「甚麼成了?」

李檀笑而不語,轉而說:「難得出來一趟,想吃點東西麽?或者看一摺子戲?」

兩人正尋思著等下要頑甚麼去,就聽隔壁傳來嚷鬧的聲音。酒坊高卻窄小,所謂雅間也只是用屏風隔開,隔壁說甚麼,仔細聽就能聽得清清楚楚。

一人道:「這下可好,首輔大人接了這樁案子,定會把那些個泄題的人全部都抓起來。」

另一人道:「官官相衛,你以為朝廷裡能有甚麼好東西?也就這些個書獃子,還覺得能求個清白。嘖,首輔怎麼了,首輔也幫著自己人。」他又壓低了幾分聲音,說:「我今早就聽說了,你知不知道,這些人要告得是誰?」

「啊?已經有消息啦?」

「那可不是,現在都快傳遍了!你過來,我跟你說。不過你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我怕上頭的人要封我的口呢!」

繼而是窸窸窣窣的一些耳語,說得是什麼,嶽淵聽不清楚了。他也是昨天才剛知道會試泄題一事,但具體情況卻不太了解,此刻好奇心一來,倒真想知道這些考生進士要告得是誰。

「什麼!神威侯?!」

嶽淵一瞪眼睛,臉色陡變,驚疑地看向李檀。卻見李檀低低地笑了笑,沒說甚麼。

「你做甚這麼大聲!小心叫別人聽見!」

「你、你這不是信口胡謅嗎?侯爺能是這樣的人?!」

「我問你,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神威侯之前......」

尾音一拖,立刻就叫對方明白過來,驚著嘆「啊,那件事」。

「哎......對,就那樁。今年會試頭名姓嶽名淵,就是神威侯府裡出來的小孩。你想想,他小小年紀能懂多少東西?別提那些考試的讀書人了,我走過的路都比他吃過的米多,就這、就這還能中會元?真當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是傻的嗎?」

「人家少年英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神威侯當初不也十多歲就中了文探花嗎?」

「上樑不正下樑歪唄。哼哼,還有,這次會試的主考官是蘇大人,嶽淵就是他的學生......這些個告狀的都是從外地來的,見朝廷捧著這麼個學生,他們當然忿忿不平,這連跪兩天就是要告死他們的!」

「哎呀,沒想到神威侯......竟有這種事!真是替那些個名落孫山的不值,苦讀多年,還不是比不過這些有權有勢的達官貴人?!」

嶽淵聽這麼一席話,隻覺耳邊嗡嗡長鳴,恍惚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可這一字一句,無一不是在指向他嶽淵在會試當中行賄舞弊。

嶽淵滿腔憤懣,手指握得咯咯作響,可他自知沖這些人辯白最是無用無力之舉。之前他總是莽撞,惹下不少麻煩,如今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意氣行事了。

李檀拎起一側新滿的酒壺來,沖著嶽淵晃了晃,好似漫不經心地說:「這下,可容我喝一杯了罷?」

嶽淵心下惱恨,卻還是將李檀手中的酒壺奪過來。

李檀見嶽淵仍不首肯,又恐他再將這滿滿的一壺全灌下去,按住他的手腕,忙道:「罷,我再不喝了。」

嶽淵胸腔洶湧起伏,眼眶紅得厲害,一把扣住李檀的肩,將他攏到懷中。

「我沒做過,你信我......」

外人如何詆毀,嶽淵也不怕,只怕李檀聽信這些話,疑心他做過這等齷齪事。

李檀覺出他身子在微微顫抖,臉上的笑意漸漸斂下去,輕拍著他的肩背。

「這些話做不得真的,我怎會相信?」

嶽淵悔恨道:「我知做不得真,可、可還是恨自己累了你的名聲。他們這樣詆毀你,我......」

「我不在乎。」

「我在乎!」嶽淵鬆開李檀,望進他的眼睛當中,「我在乎......我聽不得他們說你半句,無論真假,就是不行!」

「阿淵......」

他定了定神思,眼神異常地堅定,不似衝動。

「我這就進宮去,求皇上嚴審此案,教他還你我一個清白,到時候將結案判詞公之於眾,以正視聽!」

「阿淵!」李檀急著扯住嶽淵,「既然現在首輔大人已接下此案,定會查得一清二楚,何必旁生枝節?」

「案子還未升堂開審,就已教人定了罪名,哪還能再查個明白?!李檀,我知道該怎麼做,你信我一次。」

他不管得李檀再勸,當即斂袍子離開了雅間。李檀見勸他不住,正欲起身去攔,腦海中閃念,又緩緩坐下,索性由嶽淵去了。

他反身移到闌乾處低頭望去,見嶽淵出了酒坊,朝宮門跑去。人來人往的長街上,一個相貌無奇的人抬起頭來,與李檀視線相接。

李檀點點頭,示意他跟上嶽淵。

那人身輕如燕,便隻一眨眼的功夫,就已消失在人群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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