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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名臣》49.會試泄題案(五)
嶽淵身上掛著神威侯府的牌子,又是新及第的會元。守門郎將驗過後,自甘願代為通傳。

通傳到禦前時,一乾進士已跪滿了金鑾殿。

這還是顧守豫回京後第一次來上朝,宣德帝見了很是高興,走下龍椅,上前扶住欲跪下行禮的顧守豫,開懷大笑著:「閣老,此行辛苦,朕思爾良久,終於得見閣老回朝!」

「為皇上效命,臣甘之如飴,不覺得苦。」

宣德帝攥著顧守豫的手腕,揮手道:「來人,給閣老賜座!」

左右太監端來一張太師椅。顧守豫斂起袍子,端正地坐下,繼而向皇上稟明這些進士血書上諫之舉。

宣德帝聽言,皺著濃眉,一時頭痛得很。昨日他就聽說了有人在宮門口告禦狀,說科舉涉嫌舞弊,宣德帝隻當是有考生落第,不肯心服,隻憑猜測上書諫言。他們不去府衙告狀,專在宮門口鬧是非。

宣德帝正被鹿州官員貪汙受賄以及衢橋時疫等多樁政事煩擾不已,無暇再去管這等恩怨小事,隻遣人驅趕了去。

如今顧守豫將人領進宮,繼而外頭通傳的人向皇上稟明新進會元嶽淵請入面聖,自也關於會試泄題一事。宣德帝一聽,臉色漸漸陰沉下來:「既然閣老已將這些人帶到這金鑾殿來,還差一個不成!?」

那便是宣了。

顧守豫察宣德帝顏色已是大不悅,言下又多是斥責不滿,文武百官叫他厲言嚇得噤若寒蟬,僵直著腰板兒大氣都不敢出。

宣德帝不再言語,半倚在龍椅上,威嚴凜凜,不久便見一名少年公子拾級而上,步入金鑾殿內。

嶽淵的名字,宣德帝耳熟得很,且不說常聽李念、李檀提起,嶽淵在群英會上文試的卷子,他也曾有所過目,錦繡文章已叫他耳目一新、當是傑才。之後嶽淵又連中解元、會元,在京都一時名聲大噪。

咫尺龍顏當前,嶽淵不卑不亢、不矜不伐,斂袍跪下:「學生嶽淵,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嶽淵,哭著鬧著要見朕,意欲何為啊?」

說嶽淵哭鬧,話卻不知從何而起,分明是含沙射影,在責備殿上這一十七位進士。

他們都是讀書人,自也聽得懂這言下之意,唯覺顫然。幾人在殿前,頭次見天子真顏,在宮門外那一股子匡正世事、不屈不撓的硬勁兒一下萎了大半。等不到宣德帝過問,他們皆不敢作聲回答。

嶽淵首當其衝,卻不見他有絲毫慌亂,拱手拘禮:「學生同跪在殿下的相公一樣,乃為會試泄題一事求見聖上。」

宣德帝喝道:「你放肆——!」

嶽淵身形略微抖了一下,眼睫微顫,卻仍然□□直背,身姿如竹如梅:「學生不敢。」

「朕日理萬機!」宣德帝陡站起身來,揮袖怒斥,「要是天下百姓都像你們一樣到宮門前哭嚷幾日,朕就答應徹查這些無證無據的野案,那朕豈不要精疲力竭、積日累勞?你們真當朕不是一國之君,而是縣下小吏嗎!」

左右百官齊齊下跪,盡數拜道:「皇上息怒——」

宣德帝怒道:「如今南邊衢橋大鬧時疫,民不聊生;北邊鹿州贓官汙吏、政以賄成!朕宵衣旰食、早朝晏罷,無一日不憂、不慮!可爾等新科及第進士,日後即我朝之瑚璉、大祈之棟樑,現如今不思為朕分憂也就罷了,卻還學著刁民跪冤的行徑,讓朕勞心!枉你們讀了那麼多年的聖賢書!」

這一十七名進士俱伏首叩拜,骨子哆嗦著齊聲道:「學生知罪......」

龍顏震怒,誰又敢再出一言,個個繃緊身體,生怕下一刻急火就燒到自個兒身上。眼睛總時不時瞟到顧守豫身上,求助似的使著眼色。

靜默片刻,見顧守豫請言。宣德帝準。顧守豫不緩不急地道:「聽皇上提起衢橋一帶時疫的事,倒讓臣想起回朝之時,臣隨身帶回了江安當地治理時疫的方子,興許可暫解皇上眼下之急。」

宣德帝一聽,再問:「已有根治的法子了?」上次顧守豫傳京彙報的文書當中還說江安時疫很是棘手,難能根治,需在拖些時日才能回京。

顧守豫說:「臣在江安走尋不少名醫,將太醫院早些年治理疫病時留下的方子給他們看,幾人針對患上時疫病情增減了幾味關鍵的藥材,如今疫情已經大好。」

宣德帝見疫情有解,輕輕地舒了口氣,臉色緩和不少。

正值眾人也悄悄緩著氣的空檔,嶽淵上前一步:「學生請言。」

宣德帝低下眼睛瞧了嶽淵一眼,雙目威然,道:「準。」

嶽淵斟酌一番言辭,道:「衢橋時疫一事,學生有所耳聞。」

宣德帝為此憂心多日,李檀身為要臣,自也知曉,閑下曾多次與嶽淵談過此事,嶽淵多少知道些原委。

嶽淵行禮再拜:「此次時疫難治,禍及甚廣,皆因衢橋官員欺上瞞下、毫無作為,未能在控制疫情的最好時期行之有策。可見朝廷選賢舉能、量才錄用,實誠國家之大事也。」

宣德帝聞言略下思索,想起近來令他煩心的官員貪汙案和時疫一事的確也多出在這個病根兒上,目光不禁又在嶽淵身上逡巡多次。

「科舉舞弊茲事體大,如今一十七名進士上書,堅決不肯妥協,想必已握有鑿鑿之據,學生鬥膽懇請皇上撥冗徹查此案。」

宣德帝哼哼笑起來,一直沉鬱欲雪的臉色終是帶了幾分還春的暖意。宣德帝指向嶽淵,笑斥道:「你這個學生!李愛卿的好,你是一點兒都沒學到,這巧言令色的功夫倒是厲害得很!」

既是笑斥,便無責意。

嶽淵伏首:「學生知罪。」

半晌,宣德帝揮手遣道:「罷,既然擱置著都不讓朕安寧,那朕今日就聽聽這泄題舞弊一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幾個進士一直戰戰兢兢的心才落下來,按照宣德帝的吩咐,先將證據呈上——乃是一張被卷得皺皺巴巴的紙書。紙名濤雲。

其中一人道:「進京後,學生和其他等待會試的試子同住在貢院當中,一日飯後,無意間撿到這張紙,當時隻當是誰做下的註記,未曾在意,又恐於別人來說是個珍貴東西,遂一直壓在枕頭下。會試過後,學生隻覺得卷面題目似曾相識,回去收拾東西的時候正再見到這張紙,這才明白過來,是有人早早泄出了題目。」

宣德帝撚開來看,正將上頭的題目看得清清楚楚。

此人見宣德帝真肯聽他們訴願,心中不再畏怯,再言:「學生已看過上頭題目,此次雖在榜三十七名,亦算不得真才。如今學生願褪一身青袍,不耽士名,還請皇上還春闈考生一個公道。」說罷,此人便一身淺翠色的士人長袍脫下,伏跪在聖上面前。

宣德帝仔細看過,見其筆跡與紙張渾成、不似作假,隻冷哼一聲,將濤雲紙扔到地上。

蘇枕席於百官列中聽這一番陳述大惑不解,如今見宣德帝龍顏震怒,已然大勢不妙。

他是主考官,如今出了泄題一事,他是責無旁貸。蘇枕席躬身上前,將那張紙撿起來,一一覽過上頭的字,心下大駭,出了一身熱汗。

如芒在背,蘇枕席戰戰兢兢地跪下,說:「稟告皇上,的確是本次會試的考題。」

「朕也不是瞎子,蘇愛卿,朕想聽一個解釋。」

蘇枕席:「臣......臣不知曉為何會泄出去,臣、臣已經嚴加看管,全都是按著規製來的。」

宣德帝:「不知?你以為一句不知,就能將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了?」

「罪臣不敢!」

在旁一言不發的顧守豫躬身拜道:「皇上,究責一事可再議,當務之急還是應該抓出在科舉當中徇私舞弊之人,待嫌犯到審之後,自可以再追究翰林院和禮部中究竟是誰泄露了題目。」

蘇枕席冷汗直流,跪在地上極想著對策,面前唯有一張濤雲紙。

他猛然想起剛剛一略而過的題目,伏低身子道:「罪臣有法子找出這舞弊之人。」蘇枕席跪上前,將濤雲紙再度呈上去,道:「紙上涉及題目偏少,唯有一題乃是重中之重,且此題考及一道非常生僻的策論,能答辯之人少之又少,罪臣統籌閱卷,記憶頗深,能答上此題的共計七人。」

其餘題目皆是淺顯的經綸誦記,不大能分出差距,若能以此作弊手段成了貢生,大約是最後一題答了上來。

蘇枕席再次確然道:「那罪人必定在此七人當中。」

宣德帝皺了皺眉頭:「甚麼策論?」

蘇枕席聽宣德帝詢問,心下有些驚駭,眼珠左右輪轉,方才吞吞吐吐地說:「......昌明、新政。」

宣德帝眉頭皺得更深,看看顧守豫再看看嶽淵,半晌沒有說話。宣德帝再問了是哪七人,蘇枕席一一說了,自包括嶽淵、陶望禮、徐世弘三人。

皇帝將濤雲紙令顧守豫接下,說:「閣老,泄題一事涉及甚廣,為顯公證,朕令你親自調查此案。」

顧守豫:「臣遵旨。」

嶽淵跪在禦前,再請言道:「學生嶽淵既已是嫌疑之身,自該極力配合首輔大人查清此案,可學生有一事相求,還請皇上答允。」

「你倒是好大的膽,脫不開嫌疑,還敢來向朕提甚麼要求?」

宣德帝眯著眼瞧嶽淵,存了份為難之心。他見這小子上朝來無一絲膽怯,冷靜自持,腦子聰明伶俐,竟能藉著顧守豫的話鋒,請他徹查會試泄題案。

這些年來很少能有讓他覺得亮眼的貢生,嶽淵如今算上一個。

「學生現在雖不能自證清白,可是卻問心無愧。如今遭他人累及,要受鋃鐺之辱,心難服也。還請皇上、首輔大人顧及無辜清名,免學生下獄之災。」

士可殺不可辱也。

顧守豫聽此一言,斟酌片刻,上前附議道:「這些個涉案的學生日後即為我朝棟樑之才,若因此教人詬病,就算最終抓住罪魁禍首,也難以說此案判得公平公正。」

宣德帝問:「愛卿以為何解?」

「臣覺得,以配合調查為名將涉案七人請至城郊桃園當中,在真相大白之前,限制學生自由出入。這樣既保全了他們的名聲,也防止有人在此期間私毀證據。」

宣德帝點點頭:「準。」

一乾臣子、學生磕頭拜謝宣德帝,齊稱聖明。宣德帝盯著嶽淵,笑道:「嶽淵?」

嶽淵拱手躬身:「學生在。」

「朕記住你了,殿試上,必少不得親自考你一番。」

嶽淵唯覺頭疼,卻還是面不改色地跟宣德帝拜過:「學生多謝皇上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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