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了晏歡拿手機的那隻手，順手將手機拿了過來。

晏歡一愣，轉身看著我，伸手想要拿回手機，但卻被我躲開了。

我看著她的臉，從前不覺得，此刻只看到了讓人心疼的消瘦蒼白、脆弱無助。

我很心疼，伸出另外一隻手抓住她的手放在我的心口說：「放心，有我。」

她手指捲縮了一下，終究任我抓著，微微張開的嘴也只是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而我已經劃了接聽鍵，並且順手按了免提，這樣晏歡也能聽到對方說的話。畢竟是宴立斌打給她的，就算她現在心情情緒不對，不敢開口說話，但不代表不想聽。

剛一接聽，就聽到晏立斌的聲音，低沉，滄桑，沙啞：「晏歡……」

我聽到這個聲音就覺得不對勁兒，他平時叫晏歡的時候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口氣。

我皺了皺眉頭先開口：「不是晏歡。我是光明。」

接電話的時候我就打算了，就算他和我家有恩怨，但是看在她是長輩的份兒上，看在晏歡的面子上，我就暫且不計較家族的恩怨。

但是他這樣的態度，讓我不得不動怒，打斷長輩的話不禮貌，但是我真的不敢讓他開口，萬一說出什麼讓晏歡難堪的話，我會心疼。

我開始後悔按免提了！

宴立斌聽到是我的聲音，停頓了下，才開口：「光明啊，晏歡呢？」

對我倒還是一如既往的態度，沒有因為和我們霍氏交惡而對我惡語相向。

我的心裏卻呵呵冷笑。

這個男人可真夠厚臉皮的啊！

一邊算計著我們家，一邊還能對我像長輩對晚輩一樣的口氣說話？

要不是她是晏歡的爸爸，我真想……

我道：「晏歡不方便接，您有什麼事兒嗎？」

晏立斌又停頓了一下，隔著電話，儘管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可以猜測得到他此刻心態。因為我隔著電話聽到他濃重的呼吸聲。

「你乾媽呢？」停頓了好久之後，我一直靜靜的等著沒有開口，終究還是晏立斌忍不住開口問。

我說：「我沒有和乾媽在一起。」

想來昨天晚上乾媽說要和他離婚是真的了！

乾媽想來是雷厲風行的，在我媽和姑姑她們三個人中，乾媽是最果決的一個人。

晏立斌又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光明，讓晏歡跟我說話。」

他這是千裡眼嗎？

顯然他不是，但是一個縱橫商場那麼多年已然過了五十歲的男人熱閱歷，會讓他聰明的能猜到此刻的情況吧。

我轉頭看晏歡，發現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緊緊的咬住自己的下唇，咬的青紫。

我一心疼，就要丟開手機，覺得暫時她們還是不要對話的好，但晏歡卻開了口：「爸爸……」

沉悶的委屈的聲音，讓我聽的都難受。

晏歡過去真的是晏家的小公主，開心果。晏立斌對她真的不錯，小時候我還看到過他被晏立斌一個外人看來的狂霸酷炫在的大總裁駝在脖子上。

也見過，因為晏歡說想要吃一種蛋糕，晏立斌丟下工作親自開車載著她穿越大半個城市去吃。

我能想到這些，晏歡當然也能。

現在她垂著眸子，看起來有氣無力，剛剛電話響起之前，我帶給她的那些快樂一點不剩了。

「歡歡，你怎麼不回家啊？」晏立斌聽到晏歡的聲音，就深深的吸了口氣，聲音裡透著無盡的蒼涼：「你也不要爸爸了嗎？」

這聲音真是聞者傷心，我聽了都有點動容。

但是我很快清醒過來，我不是沒見過晏立斌狠毒的樣子，就拿這次我們家的事兒來說，多狠毒的心思啊！也不知道籌謀了多久，一下子讓我們家損失了兩個多億。這還是保守估計。

而且我覺得我也看不懂這個男人。

這麼多年來三家的情分他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

我剛開始還以為他是因為宴悅，但是後來我不確定了，但現在知道了宴悅是他親生女兒卻當養女養的事兒，我又不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因為宴悅了……

總之，很混亂。

混亂中，宴歡已經難受的回答：「不是……不是的爸爸。」

畢竟是相處將近二十年的父親。

畢竟是疼愛過自己的父親。

宴歡的眼淚沒有控制住就那麼流了下來。

身份的轉變，不但代表了地位和面子，或者繼承權。更多的是多年感情的撕裂讓她痛苦。

她低著頭，頭髮垂下來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是她的肩膀在不斷的顫抖著，哽咽著重複那句話：「不是的爸爸……」

晏立斌那邊沒有再說話了，我不確定他有沒有因為自己的親情苦肉計得逞而洋洋得意。

總之我很心疼！

我將晏歡一把擁入懷中，我並沒有再開口，但是卻緊緊的抱住她。

我想要給晏歡力量，但是這個時候不能開口，我知道她需要和晏立斌談談的。

我只能用行動無聲的告訴她，別怕，有我在。

晏歡在我懷裏縮了縮。我以為她會繼續哭的。但是沒想到，她只是停了不到二十秒的時間，就拍了拍我的手臂，身子也動了動，示意我鬆開她。

我愣了一下，就緩緩的鬆開。

然後晏歡坐直了身體，伸手抹了一把眼淚，然後開口，聲音盡量平靜，但是我知道，她在顫抖。

「爸爸，您是要找媽媽嗎？」晏歡還是很清醒的。但是她的這份清醒也讓我心疼。

宴立斌道：「也是找你。爸爸最近很忙，你姐姐的事兒，公司的事兒……昨天一夜在辦公室加班，也沒睡，現在剛剛回到家裏，你和你媽媽卻都不在。」

他的聲音太過沉寂，讓人聽了頓覺心酸。

在晚輩年前麥慘，您也不覺得丟臉嗎！

晏歡咬了咬唇。眼淚再次滾滾落下，她哽咽著說：「爸爸。您睡會兒吧，我……我馬上聯繫媽媽。」

「乖。」宴立斌說：「謝謝你，歡歡。」

晏歡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

他們父女什麼時候這麼客氣過？

身份的事兒，終究是讓父女親情產生隔膜了呀！

她沒有馬上回答。又抹了一把眼淚才開口：「爸爸。我想和您說一件事兒。」

「恩。你說？」

晏歡這才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痕，神色黯然的沒有一點活力。

但是在看到我的時候，突然就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有些勉強，到很努力的笑容：「爸爸，我想結婚了。」

她的口氣很輕，像是怕驚動或者打破什麼似的：「爸爸，我喜歡光明哥。我想嫁給他。」

宴立斌停了又沉默，而我的心卻揪緊了。

雖然我知道，晏歡會答應我的求婚的。

今天早上我的父母和乾媽都知道了，也都答應了。

但是晏歡現在主動的對別人說她喜歡我，還是讓我心都漏跳了一拍。晏立斌這一次的沉默比前面幾次更久。

他似乎在思考，至於思考什麼問題，我猜想大概也就那麼幾個。

他設計了我們家，現在不但我們家知道了，業內甚至整個安東市很多人都知道了。

很多人已經在等著看我們兩家對壘鬥個你死我活。

但是現在突然要兒女聯姻，這會給很多人帶來無限遐想吧！

晏立斌要擔心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還要擔心我們家會不會藉著姻親的事兒下黑手，讓他吃虧，或者顏面掃地。

我其實挺像開口告訴他，我們家不會像你那麼卑鄙，我愛晏歡，要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

但是我忍住了。

雖然他不是晏歡的生父，但畢竟是養父，是晏歡敬愛的人。

我心中有所不滿，也不當撫他面子把事兒鬧的太難看。

良久之後，晏立斌開口了，但是隻留一句：「咱們回家再說，好嗎？」

晏歡當然答應。

掛了電話，晏歡看著我，眼睛裏的淚珠又往外湧。

我沒有再勸她什麼別哭別傷心。

人在難受傷心的時候，能哭真的是好事兒，哭出來真的會比憋著強。

我只是抱住了晏歡，說：「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我可以為你遮風擋雨。

「我們……別看電影了好不好？」晏歡在我懷裏哭夠了，才小聲的提出這麼一個要求。

其實我早就知道，這場電影看不成了。

剛剛掛電話的時候，她答應了晏立斌，回去找我乾媽的。

不管晏立斌在別人的眼中是一個如何卑劣的人，甚至妻子都想要離他而去。但是作為一個父親，不管是不是親生的，他對晏歡好，晏歡對他也有感情。

站在晏歡的立場，不想父母離婚，想要一個完整的家，這個都是可以理解的！

我安撫了晏歡，開車，本來想著回我們出來時候的那套房子。

但是想了想，覺得可能我媽媽她們已經離開了。

今天媽媽交代我早點回霍園，想必，她們已經回去了吧。

於是我就開車載著晏歡回霍園。

快到霍園的時候，我看到了屬於寧家的車子，還從落下的車窗看到了正在朝外面帳外的寧生和樂生。

這是要送他們走嗎？

車子很快就錯過去了，我也沒有停留，直接把車子開回去之後，問傭人我爸媽回來了沒有？

傭人說：「夫人回來了，和晏夫人一起剛剛把婉婉小姐和寧家的小少爺小小姐送走。」

姑姑早上不是還說晚上要留宿霍園嗎？怎麼這麼急著帶寧生他們走了？

我心有疑惑，卻沒有多說什麼。

心裏想著的是，我媽和乾媽還在呢！

我又問：「我媽在哪兒？」

傭人說：「應該回去白樓了。」

霍園裏面，小樓是太爺爺和太奶奶住的，不遠處的白樓是爸媽結婚時候的房子，我們回來一般也會住在裏面。

其餘的樓有空著的，有給傭人住的。

其實我媽媽也曾經讓人收拾出來兩棟樓，一棟給晏歡，取名叫晨樓，因為霍陽出生讓媽媽看到了太陽。

另外一棟是給我的，叫盛樓，因為我當時得了冠軍。

但是我們自己的小樓我和霍陽有東西放在那裏，卻沒有真的住過。

一個人住一棟樓，想想也太寂寞了。

我媽媽當時說，是要給我們當婚房的。

我這一刻想要帶晏歡去盛樓，但是看晏歡的樣子，她應當是沒興趣的。

反正來日方長，下次吧！

我想。

我就帶她去了白樓，我媽和乾媽果然都在那裏。

她們兩個坐在沙發上，嘴裏念念有詞：「我盛家家大業大，是你這樣的門楣能高攀的嗎？」

然後我媽接：「盛太太，莫欺少年窮……」

這台詞……

我就聽兩句都覺得透著一股瑪麗蘇的味道。

我輕輕咳嗽一聲，驚動了兩位媽媽。

乾媽扭頭：「你們怎麼回來了？」

顯然是意外的！

畢竟我們早上我拉著晏歡走的時候可是要約會的架勢。

晏歡走過去說：「媽，我……我想跟您談談。」

她的聲音很小，因為哭過聲音沙啞，而且她的眼睛紅腫，這會兒還沒消呢。

乾媽皺眉，我媽先起身，走過來問：「怎麼了？」說著又瞪我：「你小子欺負晏歡？」

我沒有反駁，晏歡先替我反駁了：「沒有沒有，乾媽，光明哥沒有欺負我，是……是因為……」

晏歡猶猶豫豫看向乾媽。

乾媽就那麼坐著，臉上忽而露出淡淡的笑意。她似乎什麼都知道了。

她看看我又看看晏歡，然後說：「你們都過來坐下吧。」

乾媽總是有那股氣勢的，何時何地都霸氣的很。

我覺得我認識的長輩中，除了我爸爸，也就乾媽最霸氣。

我走過去，沖疑惑的看著我的我媽媽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因為我也不知道要怎麼一下子用特別簡潔的話說清楚。

我媽接收到我的表情就沒有再說什麼，扶著晏歡去坐下，然後又對要跟過去的我說：「快中午了，你來看看想吃什麼？讓廚房準備。」說著拉著我走了。

我知道，這是我媽要給乾媽和晏歡她們母女獨處的時間。

我看了一眼晏歡，沖她堅定的點頭，然後跟著我媽離開了。

到了廚房，我媽竟然真的打開冰箱讓我看：「你看看，想吃什麼？」

我無奈的說：「媽，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我媽從冰箱裏拿出一杯酸奶來遞給我，我接過後，她拿了幾個西紅柿出來，關上冰箱門反問：「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