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沈爸爸，幽幽醒來，目光落在兒子身上，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沈鑫忙上前按住他：「爸，別動！」

「別叫我爸，我沒有你這麼混蛋的兒子！」

沈爸爸一把摔開他，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和一個男人搞在一起，老沈家的臉都丟盡了！

「孩他媽，扶我回家。」

「老頭子，你這病……」

「閉嘴！」

沈爸爸目光一瞪，自己下了床，拿起床頭的衣服就往外走。

沈鑫忙低著頭跟過去，從後面扶住人。

沈爸爸怒而甩開，他再扶上去；再甩開，再扶上去；

宋年夕迎面走過來，父子二人停止了動作。

「沈叔叔，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年夕啊，這醫院我住怕了，我沒啥病，就想回家歇著。」沈爸雖然一肚子氣，但對著宋年夕卻難得的好脾氣。

「那行，你先回家休息。明天我幫你約心胸科吳主任，你手術也快一年多了，該做個複查了。」

宋年夕笑了下，目光落在沈鑫身上，微不可查的搖了一下頭，「沈鑫，回家好好陪叔叔。」

「嗯！」

「年夕，我們先走了。」沈媽媽跟出來，眼神閃爍。

「阿姨你慢點，明後天有空，一定要帶叔叔來醫院複查，別忘了。」

「好，好，好！」沈媽媽忙不迭的跟上去。

沈鑫走出急診的時候，假裝若無其事地看了眼四周，當目光看到暗處的某個人影時，他眼神驟然一縮，嘴裡說了兩個字：「回家。」

赫瑞文平靜的表情終於崩潰，手忙撐住牆壁，不讓自己有丁點的失態，直到那三人消失在視線裡，才疲憊到了極點一樣，慢慢蹲下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面前一條黑影蹲下來，他一抬眼，是陸續黑沉如夜的眸子。

「你和他……」

陸續沒有把話說下去，腦海裡快進似的閃過很多過往的片斷，心道：我日，這兩人早八百年就有了姦情。

「怎麼？」赫瑞文用一種輕緩又平和的口氣反問：「不可以嗎？」

陸續：「……」

赫瑞文冷笑：「我一不偷，二不搶，我只是個同性戀，怎麼了呢？」

陸續喉頭艱難的動了動，好半晌，才生硬地擠出一個笑容。

「不怎麼，我就是覺得你特麽挺厲害的，竟然把那小子掰彎了，他以前在我們消防大隊，那真是直男中的直男。」

赫瑞文低著頭沉默不語。

「赫瑞文！」陸續一把拽住他，「得了，別在這裡裝深情，回去好好睡一覺，看看你的臉色，都快成死人臉了。」

「陸續！」

赫瑞文褪去了方才的敵意和冷漠，他的聲音顯得低啞疲憊，又有些說不出的無奈：「是不是我去變性了，就讓所有人都滿意了？」

陸續：「……」

赫瑞文揮揮手，大步走進夜色裡。

幾分鐘後，宋年夕跑出來，「阿續，看到赫瑞文了嗎？」

陸續指了指遠處汽車的尾燈，「走了！」

「怎麼就走了，我還有話沒說呢！」

陸續的視線挪回來，看著女人，說：「宋年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宋年夕停頓了下，「也就前幾天才知道的。」

「為什麼不和我說？」

「感情這種事情，和誰說都沒用，我也只能遠遠看著。」宋年夕把身體擠進男人的懷裡，「他們……挺難的。」

「有我們從前難嗎？」

「我們有我們的難，他們有他們的難，不一樣。」

宋年夕深吸一口氣，「我從來沒見赫瑞文像今天這麼低落過。他這人素來無波無瀾，沈鑫是他十年前就放在心上的了，這麼多年能忍著，真的，不容易。」

「十年前？」陸續大吃一驚，「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回頭我慢慢告訴你！」

……

「跪下！」

沈爸爸回到家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兩個字。

他一輩子辛辛苦苦為了兩個孩子，誰知道一個早死，一個竟然是同性戀。

沈鑫二話沒說，直直跪下去。

「去，拿棍子來。」

沈媽媽猶豫：「老頭子……」

沈爸爸一斜眼，「去！」

沈媽媽不敢再多嘴，她男人脾氣是好，那是因為沒遇到事，遇到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沈爸爸接過棍子，什麼多餘的話也沒有說，狠狠的揍了下去。

沈鑫咬著牙，一聲不哼，彷彿不是打在他身上。

十幾下後，沈爸爸扔了棍子，氣喘籲籲的坐在沙發上，「從明天開始，你搬回家住。我們沈家清清白白的人家，丟不起這個臉。」

沈鑫猛的抬頭，「爸－－」

「別叫我爸！」

沈爸爸憤怒地看著他，「你要和那個人一刀兩斷，咱們還是爺倆；否則，我就當養了個白眼狼。」

一句話，說得沈鑫的臉都白了，身體上再大的痛，也比不過戳心的話。

老夫妻對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便回了房。

客廳裡，一片死寂。

手機嗡的震動了一下，赫瑞文發來的，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沈鑫苦笑一聲，撐著茶幾站起來，後背火辣辣的疼。

他拉開陽台的門，點了根煙，「我沒事，你在哪裡？」

「在家！就是擔心你！」

「沒什麼好擔心的，早點睡，乖！」

隔了幾秒鐘，赫瑞文的消息又發過來：「要不要我過來？我們一起面對？」

「不用！」沈鑫毫不猶豫的回了兩個字。

「他們會逼你和我分手嗎？」

沈鑫心底的痛，又湧上來，他努力壓了一下心裡焦躁不安的火氣，深吸一口氣，回：「現在先不說這些，等他身體穩定以後，我會找他們好好談的。」

會有效果嗎？

如果沒有呢？

你是不是還要和我分手？

赫瑞文喃喃自語，略顯單薄的嘴角似乎想往上揚一揚，可惜中途失敗了，過了一會，他十指輕動：「小鑫，你想怎麼樣都行，就是別分手，成嗎？」我以後，再也不會逼你了！

有那麼一瞬間，沈鑫的眼圈是紅了的，然而隻這眨眼的功夫，就硬生生地被他壓抑了回去，只剩下滿眼的血絲。

「乖，先睡覺，等我電話。」

如果此刻，他低頭往下看一眼，就能看到暗夜裡有一處忽明忽暗的煙光。

那是赫瑞文手裡的煙。

他就在他的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