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的那些天，她幾乎給陸續訓練出條件反射，只要他皺眉頭，她就會費盡心機的去哄。

「沒有了，就胸口疼。」

「那晚上，咱們讓服務生送餐過來吧，哪都別去了，就在床上獃著。」

陸續表情突然變成一副要成仙的樣子，「嗯，哪都不去。」

「晚上想吃什麼？」

吃你！

陸續聲音沙啞道：「吃點清淡的中餐吧，實在不行，咱們讓人去超市買了菜，自己做，反正有廚房。」

「行，我來做，你休息。」

「寶貝，你身體行不行啊，我是不是把你折騰得太重了？」

宋年夕這會哪還管自己身體行不行，「沒事，我可以的。」

陸續把女人的腦袋拉下來，用自己的下巴去蹭蹭她白皙的臉，擺出一副大尾巴狼專用的深沉表情。

「宋醫生啊，我能找到你，真的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乖，別揉了，你的手要揉酸了，我們抱著先睡一會。」

幾分鐘後。

宋年夕：「你不是說睡覺的嗎，怎麼又……」

臭不要臉的陸三少：「你身上疼嗎，我幫你揉揉。」

宋年夕：「我身上不疼，你給我老實點。」

繼續臭不要臉的陸三少，繼續把手往下，「我幫你揉揉吧……」

……

除夕如期而至。

整個人民醫院，但凡能出院的病人，都回家過年了。唯獨急診科，還有一半病人留守。

陳加樂五點下班，然後連續休四天。

幾年前為了空氣質量，帝都市區開始禁放煙花爆竹，但每年總有些漏網之魚，抱著僥倖的心理，在犄角旮旯裡偷偷放。

陳加樂四點鐘開始，就零星聽到了外面的爆竹聲，她心想，有爆竹聲才有年味。

四點五十的時候，陳加樂和值班護士交好班，正要換衣服離開，突然急診門口響起了救護車的聲音。

「護士長，送來一個醉酒昏迷的，要洗胃。」

陳加樂無奈的翻翻白眼，這人有病吧，年夜飯還沒有開始吃呢，就把自己灌醉了。

「哪個醫生負責？」

「就張偉張醫生在了。」

「好，我馬上來。」

陳加樂拿著儀器走到治療室，看清楚病床上的人時，她愣住了。

竟然是斐不完。

他清瘦了一些，原本就輪廓深刻的五官，這會有種說不出的憔悴，刺眼的白熾燈下，皮膚蒼白的近乎透明。

「護士長，別愣著啊，趕緊動手，弄完好回家吃年夜飯。」張偉一邊戴手套，一邊催。

陳加樂忙回神，「噢，好的。」

洗胃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口服催吐法；另一種是胃管洗胃洗，第二種比第一種更痛苦。

「張醫生，這個病人用第一種吧。」

張偉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第二種吧，第一種會吐咱們一身，大過年的，太髒了。」

「嫌臟就不要當醫生。」

陳加樂臉一沉，拿過口服洗胃液，「我來操作。」

說完，她朝小護士看了一眼，兩人把斐不完扶起來，把洗胃液灌入他的嘴中。

灌完，陳加樂用壓舌板刺激他的咽部。

斐不完頭一歪，胃裏的東西直接從嘴裏噴出來，實實在在的濺了陳加樂一身。

張偉嫌棄的捂住了鼻子，心想，這真是沒事找事。

陳加樂卻像是半點都不在意的樣子，深吸口氣，繼續前面的操作，反覆催吐了幾次，直到斐不完什麼都吐不出來為止。

「張醫生，開醫囑吧。」

「好！」

張偉開了醫囑，交到陳加樂手中，「掛水就行，等病人醒了，就可以讓他走。對了，通知家屬交費。」

陳加樂：「交費單給我吧，我去。」

張偉微微吃驚：「護士長，這人是你朋友啊？」

「不是，是你老大男人的好朋友。」

「早說啊！」張偉暗自後悔。

陳加樂沒功夫理會他，「小張，你先安排病人去留觀室，我換了衣服去交費。」

「是，護士長。」

……

交完費回來，陳加樂走到留觀室。

此刻，斐不完的手背上已經插上輸液針，她把單子往他床頭櫃上一放，轉身走出去。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清潔部的謝阿姨拿著拖把在治療室拖地。

「謝阿姨，拖完早點回家吧。」

謝阿姨直起身沖她笑笑，「護士長你也早回去吧，我啊，年年都得幫這位小夥子打掃完嘔吐物才能回去。」

年年？

陳加樂頓住腳步，轉身：「謝阿姨，這位病人年年大年夜過來洗胃？」

「可不是嗎？年年的年年，一年都沒斷過。不過小夥子人挺好，醒來知道自己吐了，總會讓值班醫生轉交一個紅包給我，出手挺大方的，有兩千呢。」

謝阿姨不好意思的笑笑。

「護士長，你可別笑話我，我拖到最後一天上班，就是為了拿這兩千塊錢的紅包。這小夥子也挺可憐，好好的大年夜，非要把自己喝得爛醉，也不知道圖什麼？」

陳加樂一臉的詫異。

她今年年中的時候才調到急診這邊，所以根本不知道斐不完還有大年夜洗胃的習慣。

太奇葩了。

「謝阿姨，然後他就在這裏過除夕？」

「醒得早很快就走了，要醒得遲一點，就得過了除夕，不過，再遲也就一兩點鐘，年輕人嗎，身體素質好。護士長，我地掃完了，先走了。」

「早點回去吧。」

陳加樂等人離開，腳步像是灌了鉛一樣的，怎麼都邁不出。

在原地停留了幾秒鐘，她走到留觀室。

手，輕輕推開門。

斐不完給她的印象，就是滿嘴跑火車，眼皮一耷拉，拽得二五八萬一樣，好像身後跟著一排照相機，等著抓拍他搔首弄姿的硬照。

是個光鮮亮的少爺。

既然是少爺，身邊不是各色各樣的漂亮女人，就是稱兄道弟的酒肉朋友，像這樣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看見。

而且，他為什麼要喝醉？

陳加樂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垂首看著他。

手機嗡嗡幾聲響，她一看，是家裏的電話，忙退出去接聽。

「媽？」

「樂樂，你到哪兒了，路上堵不堵啊？」

「媽，我……」

陳加樂咬了咬牙：「我還在醫院，剛剛來了一個醉酒病人，今天可能要晚點，你們別等我，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