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城裏哪家的兒子，我怎麼沒見過？」王秀林打聽道。

「他不是城裏人，他是我們那平安村的。」夏奶奶從不認為鄉下人低城裏人一等，說到徐海坤是平安村人，語氣裡也滿是驕傲。

在她眼裏，城裏人像米蟲，而農村人才最了不起。

城裏人有沒有工作的人都跟米蟲一樣，每個月供應糧都是拿著本去糧站領，他們鄉下人就辛辛苦苦的下地種，成熟後又辛辛苦苦下地收，最後上交給糧站，糧站又發給城裏人，說到底就是他們養著城裏人。

「農村人？」王秀林看著一直低著頭的穆淑貞，「淑貞，城裏那麼多小夥子，你們怎麼給芊美找個農村人，芊美嫁去農村她以後怎麼辦？」

「這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穆淑貞冷笑，自嘲道，「城裏人？城裏人哪家靠得住，你們家現在跟我們家一樣，你還沒發現他們的態度嗎？」

穆淑貞說到這個，王秀林黑著臉咬牙道：「呵，以前見面一聲大妹子，大姐的叫著，如今見到我們一個個恨不得不認識。開始幾天他們上來打聽出了什麼事，我以為人家那是在關心我們，後來才知道他們在看好戲呢！」

「那可不，我們家正落難，城裏人誰願意娶芊美？」

今天賣了車接下來就要賣房，他們露宿街頭沒關係，不能讓女兒跟著一起吃苦，所以嫁女兒的事迫在眉睫。

要有一個真心求娶她女兒的城裏人，即使家庭經濟稍微差點她也不至於選個鄉下小子當女婿，救命之恩她可以找借口以後再報。

可事情就是這麼不隨人願，沒人願意對他們家伸出援手，而芊美又恰好喜歡他，他成了唯一的女婿人選，不嫁他嫁誰？

他們在這聊天，剛好有人來看房，夏學文帶著人去看房子了。

王秀林見狀，愁眉苦臉道：「淑貞，我來找你們，就是想問問你們，真的只有賣房這條路了？你們有沒有什麼辦法讓陸同志別那麼心狠，軍部再撥一筆錢，哪怕我們出大頭他出少部分也不至於讓我們落到賣房的地步啊。」

夏奶奶驚訝道：「怎麼回事？你們也要賣房？」

「是啊，我們哪來那麼多現金？剛剛陸同志上我們家，他說金平是副廠長，也是廠裡負責人，這筆錢我們也要出一半，他列了張清單給我們看，共計一萬，我們家要出五千，天哪，這是要我的命啊，賣了房子都湊不夠五千！」說到這王秀林失聲痛哭。

夏奶奶聽得心裏一喜，他們也要出錢，那太好了，這個陸同志總算做了件好事。

前兩天兒媳婦工作丟了的時候，她就想拚了這條老命找那個陸同志討說法，憑什麼這麼欺負人，幹部了不起，幹部也得為人民服務！

兒子工作已經沒了，聽兒子那語氣還是被冤枉的，冤枉丟了工作不說還要出錢，最後兒媳婦的工作也弄沒了。

要不是兒媳婦告訴他京都來的軍官惹不起，搞不好連累大兒子他們一起丟工作，再嚴重點一家蹲大牢，她這才沒敢去鬧，硬生生憋著氣忍了下來。

聽聽，聽聽，一萬，整整一萬哪，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原先隻他們一家賠，如今兩家平分，兒子壓力小了不少，不用到處借錢。

不過五千塊還是太過嚇人，兒子跟他說的家裏有3500元，大兒子家全部存款也只有500，他們老兩口棺材本200，車子聽說150買的賣了130。

最後還差個700，這房子賣了就差不多，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跟人借，再說也沒人願意借那麼多錢。

看到他哭，夏奶奶一點沒有心疼，一起管理廠子，出了事本來就該一起擔責任。

穆淑貞拍著王秀林的背由她哭，她知道王秀林是被她連累的，賴金平是被學文連累的，此時她想安慰她都開不了口。

王秀林哭訴：「陸同志的心腸比石頭都硬，我都跟他下跪了，他半點不鬆口，他這是要逼死我們呀！我也知道你們家肯定也愁，金平不許我來煩你們，他現在去賣車我才有機會來找你，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說服陸同志讓軍部自己撥點款下來？少賠點我們也不至於賣房子。」

穆淑貞很為難，她也不想賣房子，可這位陸同志不是個講情面的人。

「沒用，我也沒辦法，陸同志開除我的時候，我就替自己求情，求他能不能看在我們兢兢業業在崗多年零失誤的份上罰輕一點，哪怕降職我也認，可陸同志說，說什麼一次錯，終不用！」

王秀林用夏奶奶遞過來的手帕擦了眼淚，眼眶的淚水又湧出來，她吸吸鼻子，「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是啊，為工廠服務，兢兢業業在崗多年零失誤，最後落得這麼個下場，我怎麼甘心！」

「淑貞你甘心嗎？被逼的賣車賣房掏空家底不說，孩子還跟著遭罪，你家芊美那麼好，本該過著千金小姐一樣的生活，就是嫁也該嫁個家庭實力相當，能保她一輩子衣食無憂的人家，你看看，就這麼隨便找個鄉下窮小子嫁了，你這個當媽的忍心嗎？」

穆淑貞這幾天過得水深火熱，壓抑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捂著臉痛哭。

她聲音甕聲甕氣，說出的話撕心裂肺：「我不忍心，我當然不忍心！芊美是我的心頭寶，他是我們家嬌養著長大的小姐，我怎麼忍心看她去鄉下受苦…嗚嗚嗚…可是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夏奶奶動容的紅了眼眶，勸慰道：「好了淑貞，誰說芊美跟著他會受苦？我們家芊美不是普通孩子，她向來不知愁滋味，以前你看她哪天不是樂呵呵的，她也是個聰明孩子，你認為她最近為什麼老哭，還不是知道家裏出了事她幫不上忙，又說不出安慰人的話心裏著急。嫁出去她見不到這些糟心事，馬上就變回以前那個愛笑的芊美，這不正是我們希望看到的？海坤家在鄉下，芊美愛種地，又剛好如了她的意，每天種種菜，澆澆水，逗逗她的小狗，不知道會過的多開心，你為什麼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

婆婆說得對，他們家芊美不是普通孩子，她最嚮往的就是鄉間種地逗狗這種小意生活，這回嫁人算是如願以償，哪有什麼好傷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