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爺爺和夏芊美沒走，其他人都出了病房。

「媽的脾氣是越來越怪了，這事怎麼能怪你，她跟你說那話什麼意思？」周玉榮同穆淑貞說話。

走在前面的夏學文和夏學兵放慢腳步聽。

「上次我不是回去給芊美送衣服嗎，去的時候想她要是不習慣我就把她帶回來。」

周玉榮點頭，這事她是知道的，還讓穆淑貞帶了套她給千嵐做的新衣服回去。

「回去聽媽說芊美回鄉下的第一天，在官橋一隊被一個不認識的女同志拉下了河。」

三個人齊轉頭盯著穆淑貞，本想問夏芊美有沒有受傷之類的話，又想到她在病房裏能哭能蹦的，這多餘的話大家都沒問，等著穆淑貞接著說。

「一個經過的小夥子把她倆救上來，那個陌生女同志昏過去了，芊美沒事。」

「媽的意思要讓芊美嫁給那個小夥報恩，她說小夥子長得好，有上進心，我當時就不同意，後來芊美進來打斷，我們就沒再說這個問題，事情不了了之，我心想哪天小夥子找上門，要錢要東西要工作，我都能給，芊美不行。」

「媽這不是胡鬧嘛，老封建，現在哪還有這樣報恩……」

「你為什麼不同意？」

大家錯愕地看著出聲的夏學文。

周玉榮和夏學兵想，學文不會也這麼迷信吧？

穆淑貞心裏難過，學文這是在怪她？

他也跟媽一樣，把他被罷職的事怪在她頭上，怪她沒有同意這這件事，讓家裏跟著遭報應了？

在大家心裏胡思亂想的時候，夏學文說出了他的看法，「小夥子能對兩個不認識的出手相救，這叫見義勇為，是個好小夥，媽那麼勤快的人都說他有上進心，你……」

原來學文是這個意思，穆淑貞擰緊的眉心鬆開，展顏無奈道：「你不知道，他要是我們村人，又有點文化我也不會攔著，但他是平安大隊的。」

她這麼一說，大家明白了，夏學文也不說話了，平安村人不僅窮還沒文化，可以說跟他們家格格不入，以後成為一家人，說話都交流不到一個點上，而且夏學文也不會讓女兒嫁進那麼一個窮村子。

「還好你沒親口對人家這麼說，我們家現在的狀況，要錢要東西要職位，一樣也滿足不了他。」夏學文嘲諷一笑。

鋼鐵廠現在屬於半停工狀態，沒出問題的鋼材在繼續生產，另一批出了錯的已經停止生產，賴金平還病著，夏學文又被罷職，工廠現在由京都來的軍官親自安排的軍人守著。

穆淑貞向醫院繳費處走去，「你們走吧，我去交醫藥費，交了醫藥費還要去趟車站，找個司機帶話給我媽他們，讓仁傑最近別回家，先住他們那。」

「行，等糟心事過了再讓他回來。」夏學文說完又交代道，「家裏的事別提，老人家年齡大了撐不住打擊，別再像媽那樣氣出個好歹來。」

「我知道。」穆淑貞點頭。

「交什麼醫藥費，我們老娘自己有錢，你忘了她坑賴家那五十五，本來我還想問她那五十五塊錢的事，看她可憐兮兮的我就沒問。」周玉榮玩笑道。

媽帶著芊美回去後，他們就從鄰居那聽說她從賴家手中要到五十五塊錢的事。

她就說媽不是那吃虧人吧，知道孫女被人打了，哪能忍氣吞聲？

從鄉下殺到城裏又怎麼可能不幹點什麼？

那天看似平靜的她一切都是假象，搞了半天在他們回家前她就已經出完了氣，中午收拾了兩個小的，晚上又坑了兩個大的，難怪表現得一派淡然，她還以為她突然轉性變大度了。

穆淑貞笑著搖搖頭，嫂子跟媽就是感情好，經常沒大沒小互相調侃揭老底，她羨慕他們這種相處模式，但她融不進去。

病房裏，夏芊美袖子在臉上一抹，抽泣著說，「奶奶，爸爸沒工作了以後我可以養他。」

「你養，你怎麼養？」夏奶奶沒開口，夏爺爺先好奇了。

「我的小皮鞋裏還有錢，奶奶幫我要的，很多很多，全給爸爸用。」

她說的就是夏奶奶從賴家人兜裡坑來的那五十。

夏爺爺聽不懂，疑惑地看向夏奶奶。

夏奶奶激動地支起身子，又疼的倒回床上，摸著胯骨的位置，「哎喲，我的腿。」

「你幹啥子，一驚一乍的。」夏爺爺趕緊扶著把她輕放下去躺好。

她這一動一叫，夏芊美都忘了哭。

「芊美啊，奶奶跟你說，那筆錢是給你嫁人以後用的，奶奶讓你攢的嫁妝，千萬不能拿出來給他們，他們闖的禍讓他們自己想辦法，你不能動那筆錢，聽到沒有？」

夏爺爺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張口想問，夏奶奶一個眼神他把問題咽了回去。

夏芊美懵懵懂懂地點頭，奶奶是最厲害的人，她說不能拿就是不能拿，但是…

「奶奶，什麼是嫁人？嫁妝是什麼？」

錢要嫁人以後才能用，那什麼時候才是嫁人後呢？

「嫁人就是你到別人家去生活，就像秀琴嫁給趙忠明，她嫁人後必須得和趙忠明住在一起。」夏奶奶這麼解釋不知道她聽不聽得懂，想了下又說，「你媽媽嫁給你爸爸，就得離開你外公外婆，和你爸爸住在一起，懂了嗎？」

這麼一解釋，夏芊美立馬理清楚了什麼是嫁人。

「嫁人就是換別人養我？」

額…勉強能這麼理解吧，夏奶奶點頭。

得了奶奶的肯定，夏芊美那個複雜的小腦袋若有所思。

「芊美，你想不想嫁人？」

夏奶奶想讓孫女能像正常人一樣結婚生子，老了能含飴弄孫，她再看好徐海坤，還是想先問問孫女的意見。

趁她這次摔斷腿住院，剛好把這事做個解決，倘若事情有希望，她就在這段時間裝生氣，裝病痛給兒媳婦施壓，逼得她不得不同意。

倘若孫女不願意嫁人，還是離不開爸媽的孩子，她就歇了這心思。

夏芊美眼簾低垂，眉頭微皺，夏奶奶知道她在想，沒打擾她。

夏爺爺喝口水的功夫，夏芊美似是突然想通了什麼，又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堅定道：「我想，奶奶，我要嫁人！」

她這麼做就是想給爸爸媽媽減輕經濟負擔，換個人養她，爸爸媽媽就不會那麼辛苦。

爸爸現在沒了工作，媽媽一個人上班養爸爸還要養弟弟，她決定嫁去別人家，吃別人的，穿別人的，用別人的。

「奶奶，我要嫁給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