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開茂盛的草叢，徐海坤把他藏的那條船推下河，然後用繩子連接兩條船。

踢開扔進去的包袱，他坐上前面一條船上，拉著後面的吳會英，向對岸劃去。

吳會英長得瘦不拉幾，面黃肌瘦，頭髮枯黃熙攘。

徐海坤自言自語道：「要不是看在那點可能有的答謝禮的份上，我還真就懶得管你。」

鄰居說小笨蛋的奶奶帶她回家是為了保護她，但她奶奶似乎另有打算呢。

小笨蛋嫁給軍人?

軍人常年不在家，家裏有個什麼事都不能及時解決，即使是跟他隨了軍，軍人也是除了任務就是訓練，哪有時間照顧她?

軍嫂軍嫂，聽起來光輝榮耀，事實上背後的心酸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男人不在家，軍嫂一個人要挑起全家的擔子。

正常人做軍嫂都覺得又苦又累，她奶奶怎麼想的？

送吳會英去二隊之前，徐海坤要先回一隊把東西放了。

過了開頭那段河，後半截是順流。

他鬆開船槳，雙臂枕著包袱，翹著二郎腿，嘴邊咬著樹葉，隨波逐流。

夏芊美坐車回村，路過有人的地方，不管認不認識，她都笑著對他們招手。

村裏人還沒見過這麼熱情的外來人員，她模樣俏麗白凈，引得路人頻頻側目，都以為她是新來的知青，也笑著和她打招呼。

等驢車駛過，一些看傻眼的小夥兒才回過神來，登時感覺渾身一股力氣沒處使，一口唾沫吐在手心，鋤頭被揮舞的都要飛起來。

驢車停在夏家門口，房子如夏奶奶說的一樣，沒有圍牆，就是一個長方體形狀，中間是堂屋，右邊是灶房豬圈柴棚，左邊是三間住房。

一間夏爺爺夏奶奶的，一間夏學文穆淑貞的，一間夏學兵周玉榮的，剛好夠大人們睡。

幸好後來兒子媳婦們在城裏有了工作有了住房，不然家裏四個孫輩，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他們進城後，夏學文的房間沒動，夏學兵他們的房間給了他女兒夏千嵐。

這次夏芊美回來，夏奶奶準備把夏學文的房間收拾出來給她用。

屋外是泥土牆，近看能發現很多小洞，沒有穿透牆面，就像是沾在上面的，裏頭還有細細碎碎的蟲卵。

牆上有一個不足小指粗的圓柱形凸起，夏芊美用手輕輕捏了一下，泥做的蟲巢瞬間碎成渣渣。

「老爺爺，這是我奶奶家嗎？」夏芊美不敢相信，爺爺奶奶家長這樣，與她見過的房子相差很大啊。

雖然她沒見過這麼爛的房子，但她也沒嫌棄。

在夏芊美的心中，能種菜的地方就是好地方，至於住的環境如何，一點不重要。

一路坐著驢車到家，她看到了奶奶這裏全是土地，給她喜得差點從車上直接跳土裏。

不知道那麼多地，哪些是奶奶家的，奶奶說她家地多，跟她回來全給她，隨便她種什麼。

隻這一個地多的優點，就足以掩蓋奶奶家所有的不足。

「是這裏。」趕車的老大爺幫她把背篼放到地上。

背篼很重，夏芊美抱著雞提了一下，沒提動。

初來此地，對一切都很陌生，她小聲試探地叫道：「爺爺，爺爺，你在家嗎？」

夏爺爺剛下工回來，正在後屋劈柴，聽到聲音，停下斧子仔細聽了聽。

好像是誰家孫女在叫爺爺。

這聲音是個女娃娃，可他就兩個孫女，一個在城裏常年不回來，一個早上就上班去了，這會外面女娃娃在叫爺爺，一定不是叫他。

他沒回答，繼續大刀闊斧地劈柴。

「你爺爺可能還在地頭忙，我幫你提進去，現在正是中午，也快回來了。」

「謝謝老爺爺。」夏芊美站在門口搓了把濕頭髮。

背篼被放在了堂屋桌子上，聽到屋裏有響動，老大爺聲音洪亮，喊了一嗓子，「夏老哥，夏老哥，在不在，你城裏的孫女來看你了。」

連叫幾聲，夏爺爺支起耳朵，終於聽出來這聲夏老哥是在叫自己，放好斧子走出去。

「芊美，你怎麼回來了？」

夏爺爺一臉驚喜地看著抱著什麼東西站在門口不進來的小孫女。

老婆子不是說給孫女報仇去了嗎？怎麼把孫女帶回來了？

那天晚上聽大孫女說小孫女被城裏人欺負，他也是氣得差點進了城，不過他是男人，想的比女人多。

兒子媳婦不是普通工人，依他倆暴脾氣，進了城見著欺負孫女的人，不幹點什麼都不可能，但要真乾點什麼出來，會影響孩子們的前途。

所以為了眼不見心不煩，他沒進城，同時還囑咐了念著要去城裏給孫女報仇的老婆子也不許去。

當晚她什麼也沒說，他以為她妥協了，第二天五點半他醒來，旁邊的人就已經不見了，房前屋後也沒有。

家裏的背篼，她的新衣服新鞋連同她的人一起不見，他就知道她上哪去了。

看見腿腳利索的夏爺爺，夏芊美確定這就是奶奶家了。

「爺爺，我好冷，換衣服去哪個房間？」

坐著驢車吹著風回來，她現在冷得打擺子，真怕給自己凍生病了。

換衣服？

夏爺爺這才看見孫女頭髮濕答答的，衣服還能擰出水，褲子鞋子也是濕的。

來不及多問，趕緊指了指左邊第二間房，那是夏千嵐的房間。

最近天氣陰晴不定，夏爺爺不時咳嗽兩聲後，說：「去你姐姐房間換。」

「爺爺，奶奶叫你把它燉了。」把死雞放在桌上，夏芊美在背篼裡翻自己裝衣服的包袱。

找到包袱她去了夏千嵐房間，進去她出聲又解釋道，「奶奶叫我燉，可是我不會殺雞，爺爺你來殺。」

「她怎麼全打濕了，她奶奶呢？還有這隻雞……」

夏爺爺心中全是疑問。

孫女去換衣服，他就拉住這位正要離開的趕車人問。

「你孫女掉河裏被人救了，還有個女的和她一起掉下去的。我們走的時候人還沒醒，不知道是暈了還是死了。她奶奶可能要等會兒回來。這隻雞就是當時淹死的，我看到是兩隻，夏大姐留了一隻，你孫女的救命恩人在那，人家救了人，肯定要表示一下。」

他這是趁著空擋用大隊的驢車拉私活，離開太久不好。

他年齡大了，掙公分趕不上年輕人，不想丟了好不容易得來的輕鬆活，老大爺著急回去拉秸稈，一口氣把他知道的全說完就走了。